在医院上班久了,渐渐的对生老病死都麻木了,见到刚出生的婴儿没有了初见时的激动和喜爱,同样遇到死亡时也没了最初的心痛和唏嘘。然而,不管经历多少次的生死,最初遇到的那一次抢救及死亡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中,任时光荏苒,任世事沧桑,亦无法磨灭,无法忘怀。
那是我还在监护室跟班的日子,是前夜班,我们管的是第三组,其中一个特殊的小病人在前几天白班的时候就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几天都是我在管,也许是因为他年纪小,对他,总是倾注了较多的感情。
那是一个白白净净约4岁的男孩,据说是家人没看好,从阳台上坠落,撞到了头,一住进来就出于昏迷状态,头发都剔了,包着层层白色的纱布,却丝毫不影响他清秀的容颜。气管插管,打着呼吸机,安安静静的躺着,像是熟睡了似的,丝毫没有痛苦的神情。上午10点到10:30是家属探视的时间,也只能隔着窗户在走廊上看。每次看到他妈妈痛苦和悔不当初的神情,红肿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我都会安慰她几句。这个可怜的母亲,那时多么希望所有的痛苦都转移到她自己身上,尽管那时我没当过母亲,也能体会她的锥心之痛。可能我上班以来没经历过死亡,尽管知道医生不是万能的,却天真的以为不幸不会发生在这个可怜的小男孩身上。
前一天的后半夜还是安稳度过的,上半夜接班时,白班的护士说他情况不太好,叫我们多注意一下,于是那天晚上我就成了他的特护,专管他一个人,其他几个都带教老师在管,我就坐在他对面,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在监护仪,呼吸机,静脉通路上,再时不时的观察着瞳孔的变化,希望上半夜能安稳度过。
零点的时候,我记录了生命体征,还是平稳的,再过半小时就能下班,以为不会再有意外,有点小庆幸。
可意外出现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就在0:05,心电监护,呼吸机同时出现报警,心率失常,氧饱和度急剧下降,马上通知医生,其他组的护士也都过来帮忙,四个护士开始了一轮紧张的抢救。大家都司空见惯,各司其职,一个开始胸外按压,一个管静脉通路,一个管呼吸机,医生不时的下达口头医嘱,我就负责记录抢救过程,大家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家都镇定自若,只有我,无头苍蝇一样,想帮忙,却不知从何下手。
CPR一个接一个的轮流着,能用的药也都用上了,可心率失常没有丝毫纠正,规定是抢救半小时后无效宣布死亡, 可那一晚,我们足足抢救了四十多分,当我还在拼命按压,做着最后的努力时,医生拉了我一把,看着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再看了下时间说“停止吧!抢救无效,死亡时间0:50分”。我无奈的摸着他那渐渐冰凉的小手,实在舍不得放弃,泪水不由自主的打湿了蓝色的口罩,当我看着他的父母垂足顿胸的斯嚎,他的母亲狂扇自己的耳光,恨不得随他而去,我内心涌上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走了,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然后看着各种仪器从他身上撤走,看着事务中心的大叔把他放到推车上推走 ,看着他的父母失魂落魄,行尸走肉般的跟走,看着大家做着善后工作,我还是还不了魂。带教老师拍着我的肩膀说“第一次经历都是这样的,每个人都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才能从容面对,振作点,除了悲痛,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是的,我不能被打到,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整理好抢救记录,清点抢救药品,核对临时医嘱,写好抢救记录……
等一切都整理妥当,已经凌晨两点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值班室,昏昏沉沉的躺下。换作平时,肯定一头扎下去,雷打不醒,可那一晚,尽管身体已疲惫不堪,可脑子却异常活跃,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