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早晨,天空微微有些亮光,屋前的小路上已经有背着背篓去赶集的人,或一个人,或三五个人一行,背篓里满满的山货,说着我听不懂的土话,脚步飞快的走着。树林里有几只鸟儿在交替着鸣唱着,有人经过,一只鸟从树林中飞出来,站在另棵树的枝头,树枝晃动了几下,鸟也也许是惊了,又张开翅膀,"刷啦"一声,飞进树林中,那一头,几只鸟又飞出来了,接着又是十几只,树林里安静了起来.
沿着小路有一块小小的平整的田地,地方不大,一条条田梗将它分隔成十几块大大小小的田,联接着小路和山林。地势稍高的地方,种的有高粱、花生、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作物,种得满满的,连山坡上低矮的空隙也是一行行,一垄垄。地势低的地方,田的面积比上面的大一些,种植的主要是水稻,靠近山边的那几块青青的颜色,禾杆已经长得很高了,枝叶很壮实,每一株稻穗上都结满了饱满的稻谷,沉沉的,一阵风吹过,一层层稻浪随风起浮,迎面而来涩涩的稻香,夹带着泥土的味道。
小路边几块稍大的田里,稻谷已经金黄。中间的那一块,已经开始在收割了。有一个少年,正弯着腰,左手抓着一把稻杆,右手拿着一把镰刀,一刀一刀下去,一株一株稻杆倒下来,少年的身后留下了一行行的整整齐齐的小堆,不多好也不少,刚好两个手能握住。后面的打稻机“砰嘭”、“砰嘭”地响着,年长的正在从田里拿起一把稻杆,走上打稻机,双脚一上一下踩动着踏板,两次手紧握着稻杆,从左向右,又从右向左移动着,至到稻杆上的谷粒全部掉进了下面的稻桶里,才放下来,又开始拿起一起并新割下的稻杆,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眼前的一幕,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清晨,我的眼泪在不觉中留了下来。
那一年我十二岁,也可能更小一些。晚饭的时候,母亲就跟我说,明天要早一点儿起来。父亲因为要外去工作不能在家里帮忙,门口的那块田稻谷熟了,我们自己把它收割了。奶奶身体不好,不能下田里做事,妹妹太小也帮不上忙。家里能做事的只有妈妈,我,还有小我两岁的弟弟。从小我就知道母亲,她是一个很好强的人,自己能做的事决不会央求别人帮忙,家里的事情也不愿意落后于别人家。父亲不常在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着,每天都她起得最早,睡得最晚。
家里没有打稻机,吃过了晚饭,母亲叫上我和弟弟去到本家的爷爷家里借打稻机。那时候的农村穷,一个村里也只有数得出来的几台打稻机,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忙着收割。母亲说了很多好话,才让那家人愿意借给我们,但是一早上就要还给他,他们也要用。打稻机很重,我和母亲一前一后抓起两只把手,怎么也抬不动。母亲说我们把他拆下来,一件一件分几次也要搬回去。拆下来的板桶也很重,母亲弯下腰,把最重的部分压在自己肩,只让我背起最后轻的那一头。两个瘦小的人被压在板桶里,一前一后,高高低低,踉踉跄跄地往回走。有几回我差点要摔倒了,母亲用力把板桶向前拉,几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把东西全部拿回来,又装好放在自家的田边,已经很晚了。母亲让我们先睡,而她自己还在忙碌着。
天还没有亮,奶奶已经催了我几次起床了。好不容易爬起来,奶奶告诉我,懂事的弟弟已经很早起来,和母亲在田里去了很长时间了!我急急忙忙的出门,天上还是满天的星星,外面除了几只不知道名字的虫儿在“吱吱”地叫外,连叫了半夜的青蛙也许是累了,还沉睡在梦乡。自家田里的稻已经割下了差不多一半,整整齐齐地摆放好。我知道,母亲心疼我,不忍心太早的叫我起床。母亲和我把打稻机拖到了田里,我站到踏板上,踩动着踏脚板,发动着机子,弟弟过来给我递过来一把稻杆,我两只脚一上一下用力的踩着,手里稻杆在齿轮滚筒的转动下把一粒粒稻谷甩进了板桶里。扔掉了手里脱得干干净净的稻杆,弟弟又递上了一把。很快,板桶里堆积了满满的稻谷。母亲递过来一杯冷茶,茶是昨晚母亲夜里烧好的,嘴里满满的是稻叶的粉尘,含上一口,吐出来,再喝上一口,嘴里就没有那么干渴。母亲拿了一条毛巾给我擦汗,自己走到板桶边,拿起撮箕从桶里面一撮箕一撮箕地装到箩筐里,微弱的月光,我看见母亲的脸涨得通红通红,斗大的汗珠从脸上往向下流,我把毛巾递给母亲,跟母亲说,您休息一下,我来挑回家。母亲胡乱地擦了一把汗。对我说,你还小,肩膀还嫩,压坏了要不得,长不高,我没事,我来吧!看着母亲艰难地弯下腰,吃力地担起扁担,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我和弟弟也停止了休息,继续着我们的工作。全部完成的时候,天还刚刚开始亮,隔壁早起的邻居笑话我们是不是一晚上都没有睡。母亲弯着腰,虽然很辛苦,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那一刻,我分别看见了母亲眼里闪烁的泪花。
这一幅画面常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在外打拚的日子,无论有多难,母亲的坚强始终激励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