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月光

昨夜淅淅沥沥地飘过一场雨之后，这座古老的城市瞬间似乎干净了许多。污浊的空气变得的湿润香甜，让人忍不住想多吸几口，连树梢上的鸟鸣都似乎清脆了一些 。早晨，雨虽然停了，但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的密不透风， 天气明显变冷了许多。看来秋天是真的来了。北方的四季总是格外分明，特别是秋天要比南方早一些时日到来。

清晨我早早的起了床，在明亮的镜子面前粗略的收拾了一番自己，出了门，习惯性的跟门口卖早餐的阿姨打了招呼，便径直向斜对面的超市走去。

“今天是中秋节，你不买几个月饼?”身后传来阿姨的声音。

我心里惊讶了一下，忽然意识到我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买月饼了，中秋节在我的记忆里渐渐变成了概念。

进了超市，看到了摆放在门口的月饼。从旁边顾客的口中得知，一种48元，另一种85元，全都是高档包装。我今天本来是要买几个月饼的，毕竟已经很多年没有买了，可在超市赚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散装的月饼，看来今年又得辜负这流传千年的佳节了。于是便买了几样做饭用的调料，就匆匆离开了超市。

时间就像滔滔不绝的海水一样冲刷着记忆的痕迹，冲淡着对生活的激情，让曾经对这个世界无比好奇的我们，最终都归于平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秋节已经变成了生命中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这也许就是成长，是对生活最本质的态度。

回到住处，我放下手中的东西，稍歇片刻，准备开始为自己做午饭了。

正当我准备煮麻食时，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和往常一样，依然是那些重复的话题。一个人在外要注意身体，要吃好，别舍不得花钱……考试别太大压力，尽力而为，你还年轻，机会多着哩……。我则依然是那些应付他的话，您就放心，我一切都好。通话快结束时，母亲又急着说，八月十五了，记得买个月饼。她是个心细的人，我在外多年，每逢节日她总会打来电话。而已成年的我习惯了对她隐藏她生活里诸多的心酸和不如意。因为她知道了只会没日没夜的牵挂，多添几许哀愁罢了。

吃过午饭，坐在桌前， 翻看着微信朋友圈里各种关于中秋的消息。有喜悦，有哀愁，有团聚，有思念……岁月并不是永远都波澜不惊的，比如今天，这世上有多少人恐怕就有多少种心情吧！我看到一个微友在朋友圈里提起了她的父亲，她说有此刻十分想念自己的父亲，父亲每年都会给她买月饼的，可今年父亲却去了远方……

她的父亲究竟去了哪里？此刻正在干什么呢！我想他一定是一个温和细腻的好父亲，身在远方的他一定很想念他的女儿。此刻窗外的天空升起了没有血色的阳光，厚厚的云层开始向四周慢慢散开。我望着远方的天空，它就像一本泛黄的日记，上面写满了稠密的记忆。我看到了童年的自己和那时的中秋节。

我还记得童年的一个深夜，在外务工的父亲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回到了家中，那天正好是中秋节，他一进家门就从背包里掏出两个月饼。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们第一次吃那样的月饼，只觉得那一刻我们是最幸福的孩子，因为我们吃到了最可口也是最难得的月饼。

小时候每逢中秋节，就盼望着父母能给一块钱买个月饼，可常常是事与愿违，父母很少给我们零花钱，这倒不是因为父母小气，只是那时家境的确贫寒，他们就严格禁止我们乱花钱。其实村子里许多和我年龄相仿的人都是这样在父母严格的经济限制中度过的，不过有一种情况是例外的，那就是在学校里拿了奖。记得有一次我获得了班级的小奖，父亲知道后给了我一块钱作为奖励，那时候的我甚至很多人把拥有自己的零花钱看成是一件格外骄傲与自豪的事情。常常要把那几张来之不易的人民币装在口袋里好久都舍不得花。我们每个人都想着赞很多的零花钱，将来去完成一件大事，或是买一件让许多人羡慕嫉妒恨的东西。而我的终极目标就是等到中秋节时去小卖部里买两个香甜的月饼。

我经常想起那一群脸庞稚嫩，留着短发的少年，他们是我童年时光里不可磨灭的记忆。那时的我性格虽有些内向，但人缘还不错，我的伙伴们都很慷慨，我们经常互混吃喝。记得有一年快到中秋节，有一个发小拿一块包装精美的月饼，坐在板凳上炫耀，我们几个关系好的嚷嚷着要分了他的月饼，他到没有吝啬，早读时间趁老师不在拿出来偷偷拿出来与我们共享，一人一口，几秒钟的时间它就进了各自的肚子里。

现在想来那也许是人生里最为幸福的中秋节。毕竟在后来的人生里我们再也没有那样快乐过，当青春的号角吹响后，我们早已奔赴在各自的人生战场上，与命运做着殊死的搏斗。随着岁月的流逝，儿时单纯的欢声笑语早已悄然褪去。

除了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里一个个温暖美好的中秋节外，更怀念那轮挂在夜空里的圆月。小时候从书本里读到月亮上有广寒宫，广寒宫里住着嫦娥和后羿。于是每到月圆之夜，我都会抬头看着月亮，呆呆的想，广寒宫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那里边真有嫦娥？她现在在干什么呢？这样的猜想在我的记忆里存在了很久，直到上了初中，我才知道，月亮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星球，跟本没有什么人。至于嫦娥和后羿，那也只是智慧的中国人编造出的美丽的神话罢了。

我是喜欢月光的，特别是中秋的月光，圆满而明亮，就像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悬挂在漆黑的夜空，又或像一盏美丽的白炽灯向偌大的世界散发着自己的光芒。在这个神奇的宇宙里月光的美绝对是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

现在自从从进了城，满地的高楼大厦遮挡了月光的魅力，人声鼎沸的环境也影响着我赏月的心情，所以赏月渐渐地成为了一件有些奢侈的事情了。后来月光似乎也逐渐的在我的记忆里暗淡了，我无数次在它的照耀下走过，却从没有认真欣赏过它的美丽。

夜深了，朋友已经休息了！我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悠，丝毫没有困意。便想打开窗看看天空，确切的说想看看今晚的月光。遗憾的是今晚是阴天，天空一片漆黑，窗外除了蛐蛐的叫声，就没什么可寻了。我知道月光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乌云轻轻地掩盖了起来，等到天晴的时候，它就会重新出现在浩瀚的夜空，照亮喧闹的世界。

此刻，冰凉的晚风正轻轻吹起我的窗帘，有些失眠的我随意翻看着手机，轩在一分钟之前给我留了言：

涛哥，今晚没有月光，就别想念你的佳人啦！

没有，才不想呢！

哎哟喂！真的呀？那就好，还不如想想我，嘻嘻嘻......

没想到睡眠质量一向较好的轩今夜竟然意外的失眠了，于是我们就相互消耗着时间，进行着各种瞎聊，以话痨著称的她先是给我夸她买的新衣服，又说了它今天旅行路上的所见所闻，还说她又给我买了几本新书，改天寄过来。说着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已经转移到了轩的童年。

轩告诉我她从小在一个没有感情的家庭里长大，她的父母整天只知道做生意，很少关心她，她童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小区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等她的父母，那时候皎洁的月光每晚都会洒满整个院子，她就坐在那里，小小的手撑着自己肉嘟嘟的脸庞，一言不发。

轩接着又说了她的邻居，那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经常拿着一些零食逗她，捏着她可爱的脸庞给她讲许多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跟可倔强的她总是太过沉默，经常只用点头或者要头来回应着老太太的热情。轩说她现在还隐隐约约记得那些故事，那是她人生最值得回忆的一幕。转眼十几年过去了，等她再一次见到那位老人的时候，她已经中了风，坐上了轮椅，并且口齿不清。轩告诉我，那一次老人见到她很激动，像是有很多话对她说，但是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只有掉了牙齿的嘴唇不停的蠕动着，嘴角边留下来许多口水，那一刻她流泪了，那是她第一次见证了活着是多么的艰难。

轩始终是那么的不同寻常，时而幼稚单纯，时而成熟理智，她可以哭的不管不顾，也可以笑的肆无忌惮。她像是一个可爱的儿童，让你哭笑不得，又像是个智慧的哲学家，让人十分叹服。记得那时候我刚刚结束了那一段没有结局爱情长跑，整天郁郁寡欢，悲观沉沦。轩就每天给我打电话，发视频，扯东扯西，她已经与我认识三年了，我失落的那些日子，她着实感动了我，也成为了我生命里最珍贵的挚友。

后来的一个冬天，轩因为工作关系去了南方，临走的那一天雨雪纷飞，我没有去送她，只是打了一个电话，简单的聊了几句。

在轩走后的第十五天，我收到了她寄来的礼物，是一个精致的音乐盒，还有一封字迹漂亮的手写信，信的结尾是这样的：

生命就像月光，永远是美丽与孤独并存。成长其实是一种疼痛。在这种死心裂肺的疼痛里，你只能勇敢前行，奔向那个最靓丽的终点。在这条路途中，你可能来不及捡起那些即将遗落的记忆，但你别无选择。我始终认为你是一个不甘平凡的人，你也是一个可以造就辉煌的人，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今晚没有月光，但我依然能看见许多修长的影子和美丽的笑脸，他们正举起拳头为我加油，给我喝彩，我看到他们的眼神里对那份迟来的辉煌所表现出的真诚渴望。

                              作于2015年中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