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香山居士那首“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上回说道,人处当中,却分不清幻象为真,还是人为真,来去之间,现实与梦境已是无从确认。
地牢中的崋牟,从头至尾没有一句话,却偏偏生出个幻象来,与之说三道四,林淼全然充耳不闻,管他用什么迷幻手段,她皆是旁若无人,做好自家该做的,头也不回的离去。
与林守仁去冰室,安顿易炎肉身,虽是破天荒的,接二连三讨了林守仁的提醒,却还是那副淡然模样,待林守仁出这别有洞天之所在,她本欲撷了花,反身再回去,却冷不防的与个厉鬼照面......】
林淼本为凡人,道行又浅,自然看不到什么鬼魂,如今面前的虽是个鬼面獠牙,十足的鬼模样,林淼也只以为是人罢了。
在光天化日之下,遇着陌生的人,身为女眷,自然该回避,只是身前的显然女子,又与自家尤为相近的照面,不得不招呼几声,于是浅笑欠身,道一句“姑娘。”便侧身让路。
这披头散发的狰狞女鬼,冷笑一回,透着沁骨的寒气,伸出渗人的血红长舌,照林淼脸上就是一舔,带倒刺的长舌,登时带给人疼痛之感,粘湿的液体顺着舌头,流过脸颊,泛着恶臭,滴到地上,竟冒起卷卷青烟。
林淼面上仍佯装的冷静:“姑娘,这是何故?”但觉阴风阵阵,不禁后退几步。
那女鬼的舌头悬挂在外头,泛着冷气,滴落下来的口水,像是掺杂着血液,半是水珠半是人血,打在地上烙下冒着青烟的小坑,林淼后退几步,她便上前几步。
空洞的双目直勾勾的盯着林淼,发出呜呜呜的鬼叫,林淼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许是个鬼!只是她还在犹疑,按理说来,若不借助外力抑或施法,她是见不着鬼魂的,何况,她从不与人为敌,又怎会有鬼找上门来?
她自家亦是疑惑,却觉那女鬼双眸之中,内含杀气,不禁又是后退几步,反遭女鬼步步紧逼,她不解道:“敢问,姑娘,我可与你近日有仇?”
那女鬼听不懂人话,仍是紧逼,且加之伸出利爪来,就朝林淼做掐脖之手势,好在她及时躲避,闪到一侧,又说道:“若果真我欠着姑娘什么,定不逃责,只是姑娘好歹让我死的明白些啊。”她仍旧是以礼相待,好言相劝。
反遭女鬼一爪下去,束腰的绸带被勾去,衣袍尽毁,她不由的收紧身上残缺的外衣,道一句:“姑娘,若再步步紧逼,便休怪我了。”
说着在那女鬼再次上前之时,一个反身躲过,且默念口诀,照空中画个符,只觉眼前一阵金光闪闪,照着女鬼砸下,那鬼冷不丁劈头盖脸收着一下,着实后退好几步,吃了重创。
林淼道一句:“得罪了。”便掏出腰间的福袋,照着头儿上比量一番,几句口诀下来,福袋大开,将那女鬼尽收其中,再一扎紧,凭其中女鬼挣扎,咬破指尖,以手作笔,以血作墨,又是不知何符,总算是压制住了袋中女鬼。
这一幕,恰巧被反身赶来的易炎看在眼里,“想不到,仙子姐姐竟有这般本事。”不禁又是一阵啧啧感叹,又见她衣裙有些破烂,那胸前的几缕飘着的长条,显然是被利爪一样的东西所致。
他难免担忧,却顿感无力,他只看得林淼收服女鬼时候的英姿,却未见她先前的不解甚至后怕,还有惨遭女鬼迫害的窘状,现在竟不住的往更糟之处去想,看她脸色苍白,更笃定了她伤势不轻,于是想着反身去请祖墓那对老夫妇来相助,却又怕一走,她再遇着什么妖魔。
正是进退两难之际,犹见那胸前的长条,被林淼三下两下一系,竟成了胸前的点缀,一朵淡蓝的花儿,给这淡雅的衣着增添一股俏皮,易炎不禁失笑:“明明是个会打扮的,却不见打扮。”心内便是更增一分佩服,更添一分欢喜。
眼看着林淼俯身路边,轻声细语道:“这路边没别的花儿,我只采几朵可好?”
易炎饶有兴致的看着林淼与花儿交谈,他只以为是姑娘家的闲情逸致,却见林淼话音一落,那大片的油菜花田竟翻起层层浪花,皆是往后翻。
又见林淼竟笑出声儿来,纤纤玉指绕了几圈,眼底是难得一见的光亮:“要去那牢里,确是难为你们,可时时挨着个俊朗男子,你们可还愿意?施肥浇水......不被牛羊踩踏,不叫农夫炼油。”是实言也是诱惑。
易炎笑道:“倒与油菜花讨价还价起来。”此话一出,在人看来皆是呜呜呜的鬼叫,难免林淼向易炎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发现,易炎倒是朝其招招手,不敢相信的但愿林淼看得见自家,但从她漫无目的的眼神之中,便觉是自家多想。
易炎目睹她从与花交谈,到采得油菜花几朵,扎成一束,不肖一刻,却尽显可亲,在心上便觉更近一步了,印着油菜花,她脸上的笑意甚是绚烂。
林淼提裙踏过土坎,返身,穿过竹丛,开玄关,入地牢。
本是梳洗完好的崋牟,却又一副狼狈模样,林淼却不见诧异,只倒腾出个空罐儿来,倒些净水,将那油菜花插入其中。
再整个的凑到崋牟的鼻前,看着他打了个喷嚏,不由偷笑:“味道何如?”
她深知油菜花的味道迥异于其他的花,鲜有人闻得了,更甚者但觉恶臭难闻,却有意选来此花,故意又凑到他鼻子根儿前,叫他闻上一闻。
这崋牟捉弄于她,三番五次的给她增活计,又招幻象引逗于她,她不过是小惩以诫,这油菜花新鲜的很,还连带几只蜂儿,她见崋牟仍是用那布满血丝的双目,盯着自家,于桌上放稳插花的罐儿,转头回眸,一脸浅笑:“密闭的空间,呆的久了,花的香气便是更甚。”
易炎猜得她的小心思,心内不禁失笑:“到底是姐妹,以前以为是千差万别,今日却莫名有些相通之处。”
林淼一语罢了,崋牟那布满血丝的双目,仿若有丝不难发现的柔情,直视着她。
易炎皆看着眼里,有些莫名,还没细想,便又见林淼转身离去,他不得紧随其后。出了此门儿,林淼腰间的福袋便不安分起来,不住的发出凄惨的鬼叫声儿,蠕动在内,即刻便被林淼死死按住,悄声道:“我只送姑娘该去的地儿,莫要再做无用功了。”
那福袋中的显然一顿,又不安分起来,易炎是鬼自然听得明白,于是便上前说道:“在下姓易单名一个炎字,永安镇人士,敢问里面的是哪个?”
那福袋中的一听,愣住半晌也不回应,于是易炎不得又接着说道:“姑娘许是还未记起人言来,只这样喊叫,在人听来,也只做是鬼哭狼嚎般,吵闹。”
他此话罢了,那福袋之中方闻回应:“如此说来,你可也是个鬼?”
易炎应声,又听福袋之中继续说道:“许久也没个说话的,猛地,该是不惯,你方才可说是永安镇人士?”
“正是,敢问姑娘为何在此?”易炎不解。
“小女子与这困我之人,怕是有仇。”
她话音一落,易炎随即说道:“不知姑娘可否便宜,告知在下?”
“你可也是这姑娘夫君所害?”那福袋中的忽然,冒出这样一句叫易炎纳罕的话来,他不解,又听福袋中的女鬼接着说道:“我原与公子同乡人,虽是身份低贱,却也得贱命能养活自家,谁料那日......”
她说道此处,林淼已是走出这竹林之中,不知要往何处去,只是一味的路过永安镇上却不得进。
那福袋中的依旧是讲述着自家的遭遇,云云数句,易炎总算听得明白,原来这种种因缘皆为那宁泷所起,这女鬼原是百花楼中的小小一姬,一如往常的接客,若非要说个特别的便是这所接之客却是宁泷......
至于何故找上林淼,易炎以为她许是错认成了林垚,便道:“姑娘,莫急,我且想法子帮你。”正是如此说道,那林淼已是独身入一处深幽之穴,满目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