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园关不住 | 暮春时节,再说几首春天的诗

早在冬末春初的时候,我曾依照二十四节气里春天的节气为序,整理过几首关于春天的诗。但那时候的春天啊,毕竟不够分明,几乎没有花开,也没有草长莺飞,我家院子里的雪几乎都还没有开始融化,用诗来说春天,更像是一个冬天关于春天的念想。

一眨眼,将近两个月过去了。春天的脚步,已来的轰轰烈烈,春天的气息,也几乎铺天盖地,每个人都忍不住要拍几朵自己遇见的花,要叹两声春光明媚。这样美的春天,我也忍不住要一再咏叹,所以,再来几首关于春天的诗吧。何况,因着节气走,很多我们更熟悉的诗,会被遗漏的。

想再数点下春天,还因为一个关于春天的很古老的节日,两天后的三月上巳日,也就是三月初三。

三月三,这个日子,实在是熟悉的紧,那是我的家乡一年之中最盛大的日子,是一年一度的庙会。记忆里的那一天,整座城都是人山人海,摆摊的,卖货的,杂耍的,就连城外的堤坝上,都有那种被冠以迷信之称但现在想起来也算是传统民俗的跳大神;记忆里的那一天,也总有暖洋洋的日光,照满整座小院,我们就坐在屋檐下,卷好择洗干净的嫩嫩细细的小葱,蘸着麻酱、 大酱甚至炒面糊糊吃,现在想想,那样的吃法,实在豪放的很,可那就是春天的味道,清香辛辣的万物萌生。

很多年后,当我在大学的课堂上,读到《诗经》里的《郑风·溱洧》这首描写青年男女在春天的溱水和洧水岸边郊游并互表情意的诗时,听到三月三便是这首诗里的三月上巳日时,顿时便有种时光穿越的感觉,并对故乡选择这一日为盛大庙会从而让我与几千年前的节日有关联而感激不已。

关于这一个春天的节日,还有一段更有名的话语,那就是《论语》里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那实在是端庄朴素的论语里非常优美飘逸的一段了,这也发生在三月上巳日。不过,如今读到这一段,最心惊的是,三月,竟已是暮春。

何以有此叹?无非是因为此刻寓居的东欧小城,这个春天的脚步,总比家乡还有德国慢好几拍,现在只不过草才微微绿了几分,但德国的野韭菜早已漫山遍野,家乡的梨花杏花也早开始了争芳斗艳,难免便有杜审言笔下的“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之叹,只不过他是在春已满江南时怀念中原的故乡,我却刚好反过来,感叹这里为什么春还不到。

其实,北方的家乡,真的已是暮春了呢。记得两年前刚好赶了个三月三的日子在老家,当时的温度已是二十五加,我们便欢欣鼓舞的换了长裙短裤出门逛庙,还被继续春捂秋冻的家乡人一路侧目。以此相推,原来真的已是春末了呀!但此时此刻,在这个春天的脚步刚刚来临的小城,我还是继续怀有一颗春之初的欣喜吧。

摘几首春天的诗,只说春天该有的人、事、物和情,有些也曾在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古诗集中出现过,但那有什么关系,我们今天说的是春天。

《春晓》

【唐】孟浩然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小朋友都会背的诗。不过,我始终觉得,这首诗最大的意义是:春天睡个大懒觉,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咏柳》

【唐】贺知章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贺知章老人家在《长安十二时辰》里被换了一幅面目,这可真好,要不然,我们熟悉的他只有“二月春风似剪刀”里的说说柳叶与春风的轻松或者“乡音无改鬓毛衰”里的垂垂老翁形象了。

《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

【唐】杜甫

黄四娘家花满蹊,

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

这只是杜甫写春天诗歌的七首组诗中的一首,关于它们的解析,可以去看看新京报书评周刊最近发送的《杜甫春来也撒娇》,评析的还是很有意思的。

《江南春绝句 》

【唐】杜牧

千里莺啼绿映红,

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带点市井风味的江南春天。

《苏溪亭》

【唐】戴叔伦

苏溪亭上草漫漫,

谁倚东风十二阑。

燕子不归春事晚,

一汀烟雨杏花寒。

略带惆怅的春天,戴叔伦的诗总是那么清新。

《兰溪棹歌》

【唐】戴叔伦

凉月如眉挂柳湾,

越中山色镜中看。

兰溪三日桃花雨,

半夜鲤鱼来上滩。

这首夜雨春,会不会让你想起杜甫的《春夜喜雨》和苏轼的“正是河豚欲上时”?

《大林寺桃花》

【唐】白居易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

不知转入此中来。

这首诗真是给人安慰,如我们这里慢半拍的春天,恰可以在别处春已尽的时候,恰是春。不如,来我们这儿看春天吧!

《题都城南庄》

【唐】崔护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春天难免遇桃花。

《惠崇春江晚景》

【宋】苏轼

竹外桃花三两枝,

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

正是河豚欲上时。

春天,真是啊,又有好看的,又有好吃的。我真的觉得,这首诗越打量,便越觉得这四句,句句都在说吃。

《泊船瓜洲》

【宋】王安石

京口瓜洲一水间,

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

明月何时照我还?

虽是思乡,但大家印象最深的,应该还是那句春满江南吧。

《绝句》

【宋】僧志南

古木阴中系短篷,

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

中学课本里被插播的两句,从此便念念不忘了,春天是如此的舒服。

《春日》

【宋】朱熹

胜日寻芳泗水滨,

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

万紫千红总是春。

这是春天的俗气,也是春天的绚烂。

《游园不值》

【宋】叶绍翁

应怜屐齿印苍苔,

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

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首小诗,其实写的很好呢!

《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

【唐】杜审言

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

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

杜甫祖父的这首诗,是初唐近体诗的奠基之作。老杜一家的诗传,真是一脉相承了!

《钱塘湖春行》

【唐】白居易

孤山寺北贾亭西,

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

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

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

绿杨阴里白沙堤。

西子湖的春,真让人向往。

《玉楼春》

【宋】宋祁

东城渐觉风光好,

縠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

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

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

且向花间留晚照。

宋祁因为这首词,而被称之为“红杏尚书”。关于这首诗,记一则趣事吧。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中载:“张子野(张先)郎中以乐章擅名一时。宋子京(宋祁)尚书奇其才,先往见之,遣将命者,谓曰:‘尚书欲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乎?’子野屏后呼曰:‘得非“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邪?’遂出,置酒尽欢。盖二人所举,皆其警策也。”

《国风·郑风·溱洧》

溱与洧,方涣涣兮。

士与女,方秉蕑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

士与女,殷其盈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最后记上这首发生在春天的三月上巳日的诗经里的诗吧,春天,对话,游玩,爱情,——这样的春天,可真美啊!

备注:图片全部搜集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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