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写于10年前的文字,那时,我独自背包沿丝绸之路走了吐鲁番、库尔勒、库车、喀什和英吉沙,我一路走一路写了长长的系列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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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2752公里,就是为了去吃一碗正宗的兰州牛肉拉面,这样的人左看右看,似乎都不太正常,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在火车上,人就被暂时囚禁在这个长条形的铁盒子里,每个人面对的问题,就如摆在肖申克监狱中的安迪一样,就是如何更有趣地消磨时间。除了不停地咀嚼,说尽天底下无聊的话,睡觉,发呆,发短信,上厕所外,似乎没有更有趣的事情了。
K226/227次火车从广州开往兰州,一共运行34个小时。在这列车上,我吃尽了一年内也没有吃过的众多的方便面,以至于决定在下一年内再也不碰它了。
8月29号早上六点钟,一车的人就被明亮的灯光和响亮的音乐拎了起来,距到站还有一个半小时,大家都象一只只睡眼腥松的鹅,迷糊地坐着。
我前一天还被广东35度的高温折磨着,穿越了2752公里后,下着冷雨的兰州到了,似乎只有二十来度。路上到处是头发油腻腻穿着黑和灰夹克衫缩着脑袋走路的男人。我穿着大短裤,拖拉着凉鞋,顶着微寒的风,踩在冰凉凉的水里,连续打了无数的喷嚏。
车站售票大厅里堵着黑压压的人和一层层的臭味。我的背包就象一只巨大而沉重的婴儿,我一寸寸地挪着它,排了四十分钟的队,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拿到了30号晚上兰州至敦煌以及9月2号敦煌至吐鲁番的卧铺票。
兰州市政建设不太好,路面非常不平整,经面条粗的雨一浇灌,到处都是巨大的象小湖面一样的水洼地。这样的冷,这样的雨,这样沉的背包,让初到兰州的我无比狼狈。我只想快点找到一个住的地方。正好看到网上推荐的华联宾馆。条件不错的单人间要98块钱,就住这里吧。
洗完热水澡再美美地睡到十二点钟,那感觉真象是天堂。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吃的。我行前无意中在《参考消息》上看到介绍兰州最正宗的牛肉拉面馆是马子禄拉面馆。于是,坐上137路大巴直奔通渭路。下了车在问路的过程中,发现真正的兰州人民并不屑所谓的马子禄,他们认为最好吃的拉面馆就是不远处的“黄师傅”拉面馆。
那家小馆在新世界面货的后面,穿过一个门洞,走进一条到处是烂泥和积水的小巷。这里弯弯曲曲地排满各种小吃,从凉皮烤肉到杭州小笼包,但就是不见“黄师傅”。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看到门脸不大的“黄师傅”窝在一个拐角处。
一份小碗拉面只要两块二,再加一碟五毛钱的小菜,这顿中饭不到三块钱。开放式的厨房里有三口雕着精美花纹的大铝锅,尺寸极巨。这里面应当是长年不熄的老汤。师傅动作麻利地将我要的“韭叶”面抖入碗中,甩手浇上牛肉汤,洒上葱花,淋上辣子油。这碗传说中的拉面就在眼前了。
之所以叫韭叶,是因为面被拉成扁状,宽度如韭菜。面很筋道。这里不给勺子,人人只能端着大碗将汤倒进嘴里。那汤色清亮,上面飘着世界地图形状般的红亮辣子油,少许葱花闲闲浮在汤表面。汤入口,我真有些惊住了,如此的鲜浓莫名,味觉一下子竟有些找不到方向。一口面,一口汤,再佐以酸脆的腌白菜,这碗拉面真不枉我跑了两千多公里,又顶着细雨和冷风,来赴与它的约会。
路边到处都是挑着大筐卖新鲜核桃的女人。她们的双手已经被新核桃的绿皮染得发乌。记得在深圳时,那些新疆人卖的核桃20块一斤,而这里只卖五块或六块一斤。我要了六块钱的。那女人用秤锤将核桃一一砸碎,并告诉我吃时一定记得剥掉外层的皮,我试了一下,内里的核桃雪白油嫩,妙不可言。印象中上一次吃这么新鲜的核桃,是八岁时回河南老家。剥这些核桃将是我下次做火车时最主要的娱乐活动。
兰州给我的感觉是灰和湿的,很象我有一次出差时去武汉时的印象。到处都是五六层的家属楼,每家的阳台都被玻璃封了起来,每一栋楼都是灰而脏的方方块。兰州人的脸也象那些家属楼一样,灰而干燥。我站在街边看了很久,还没有发现一个水灵白润的女人。也有不少时髦女人走过,她们的脸都很干燥,上面铺的一层粉白白的挂在那里,就象一层不贴切的幕布。
沿街有很多卖炒货的小店,葵花子西瓜子蚕豆被放在一个个玻璃盒子里。六块钱一斤的炒黑瓜子看上去诱人极了。雨下个没完,我很惊讶公交车落客的地方竟然都是大片的黑黑水洼。兰州人民见怪不怪,娴熟地在水洼间跳来跳去。
我下车后,在马路上东走西逛。无意中来到一条到处是清真食品的小街,照例是烂泥地,水洼地,但沿街的小吃精彩极了:油旺旺的酱肘子、黑油油的炒田螺,羊杂牛肚......一个小摊前卖羊头,几十只羊头在一口大锅里被咕嘟嘟地煮来煮去--可怜的羊!很多食客就着一瓶黄河啤酒,人手一只羊头,啃得正欢。老板热情地请我也来啃一只羊头,只要四块钱。虽然我啃过“久久”鸭头,但我实在觉得啃羊头太过残忍,只要了一碗四块钱的羊杂汤,就着五毛钱的锅盔吃。
在成堆油旺旺的卤制食品上方,细长的红绸条被挂在电扇上,卷着美丽的弧形。整条小街都飘满兰州话的吆喝声“羊杂啊羊杂......” 我在想,这个声音,是不是属于兰州特色的声音系统呢?
吃完羊杂汤,走到街口,看到堆成山一样的白兰瓜,只要一块五一斤。我买了只最小的,也有五斤重。等回到宾馆,专心对付这大而甜的白兰瓜,真是件美妙的事情。小摊主象武林高手一样,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将瓜举在手中,倾刻将它片成均匀的无数牙。因为我是外地人,他告诉我怎么吃这种瓜,反复说:“千万不要吃瓜皮。”我表示同意,走了好几步,定在那里,心想:“难道我看上去真象个傻瓜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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