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些朋友(2)

短暂的暑假过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复读,进入高四。这一年恰好是奥运年,我的落榜是意料之中的计划,我反倒没有伤心失落,有的只是对新一年的期盼。我的朋友和我仍旧租住在一起,刚开始我的几次成绩都在前三名,而他在班里藉籍无名,只是他在宿舍很少给我讨论诗歌文学了,每天晚上回宿舍都很沉默,偶尔和我打闹说笑,我的得意也许太过出头,但他从未说过什么。如今想来,朋友当时一定是下定了决心,要低调内敛起来,不再和我疯狂吵闹,最坚强的力量在他内心里蕴藏生长,催促着他每日的学习,有朝一日赶超我,我呢,或许得意忘形,虽然眼睛时刻注视着目标,但我的一双嘴在班里侃侃而谈,我的双脚在路上深深浅浅,心中所想与实际行动并未协调,而自己竟然毫无意识,再加上我的资质并不比朋友好,这样随着时间的洗练,朋友越发的出众,而我的光环黯然失色,别人都在进步,我被甩在了身后,其实有段日子我也非常努力,无奈总觉力不从心,我的知识仿佛没有增加,还是消耗着往日的功底,我不知道如何提高自己,也做了大量的辅导资料和试卷,却一日不如一日,我的潜力想必是如此了。

有的漩涡和泥沼,本人陷进去了,不知道如何抽身,于是就在里面裹衣而眠,安慰着自己太阳照过来的时候,就是重生之时。那段时间,我几乎忘了自己的梦想,只是沉浸在与人谈笑风生的粗鄙之乐里,彼此讨论成年人的话题,逗趣戏谑,忘乎所以,还以为交了开心的朋友,不过我确实结交了一位新朋友,他言语不多,偶尔陪我们开怀大笑,但是在我和其他人畅怀的时候,他都是很沉默,只有我不知道我在堕落,过了一段时间,我的成绩明显的下滑,我认清了过往的自大与骄傲,发现了自己的无知和浅薄,我想要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发奋图强,我舍弃了我的朋友们全身环绕的位置,自己坐到一个角落,我本以为我能踏踏实实的进步,无奈和新同桌又打在了一片,课上我们做游戏,说悄悄话,空闲和周末一块去上网,看不良影片,这些时光我真的得到了放肆的快乐,我仿佛在充满火药味的战场上寻到一处绝妙之地,舒缓了紧绷的神经,释放了积压的疲惫,在这种紧张的、暗无天日的学业逼迫下,我几乎要反击了,我越来越感受不到学习的乐趣,反而痛恨这样的生活到了极点,看到满纸的符号文字,我就有撕碎和破坏的冲动,幻想着何时才能踏进象牙塔,再也无需每日五更起三更眠,做任何我喜欢的事情。这样的精神状态下,怎么可能咸鱼翻身,造就优秀的自己,我尽情的欢乐,感受着简单而浅薄的快乐,丝毫不愿面对内心的痛苦,把它们刻意地忽略掉,就这样寻找心灵的舒畅与安稳,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的朋友,依旧每天辛劳习作,晚自习放学后我们才回到住宿屋,这段时间他很少询问我的考试成绩了,而我对他的状态知之甚少,他有时会去楼下的同班同学的宿地,和他交流问题,切磋研究,对于他们的思路,我听的很专注,却不是很理解,仿佛我从未接触过这番方法,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彻底落伍了,可我还是保护着微不足道的自尊,逃避着眼前的现实。也许是自己和朋友步调的错乱,也许是我受别人邀请时的难以推脱,第二学期我和朋友分居了。

我决定和高三的同桌租住在一起,他们人善良温和,不像我和朋友之间偶尔会有争执,无论明暗处都在默默比拼,但谁都不会说破,虽然成绩比我这个朋友差了一点,但也十分努力,我想:和他们一起,可能我会慢慢提高的。我错了,至理名言说,和优秀的人在一起时,你也会变得优秀。如今我深刻的领悟了这句话,当然有时候命运之路并不是自己能完全决定的,或许是上苍要我收获这份新的缘分,而非仅仅着眼于成绩。我和朋友便分隔了很久,但没有生疏,见到他还是那么亲切,他偶尔会邀请我去他的宿地,天南海北地讨论,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能成为我们的话题。我和高三同学的关系紧密了起来,每晚共同奋斗,相互交流探讨各种难题,不过我们的水平接近,很难找到新颖的解决方案,对于我的提升无太多益处,但是我们仍旧很开心。

在此,我想介绍一下,我在班里认识的那位新朋友,他的脾性,为人,学习态度都令人称赞。我喜欢请教他一些难题,他都毫无保留地讲解出来,直到我点头称是,从来都是干货,不加任何水分。有意思的是,他的眼睛,圆圆的很大,但是白色玻璃体边缘有红血丝,仿佛每天都熬夜,其实不然。他总是一副冷静的模样,一双眼睛常常全神贯注盯着对方,这个习惯并不好,但总比漠视他人要和煦的多。我高四的同桌,看我和他走的近,竟然给我说他的不是,对他挑三拣四,包括对他长久盯着人看的毛病,然而我并没有感觉到被人注目的不适,我就是大胆的以同样专注的眼神回复。慢慢地,我讨厌起高四同桌,对于他的言论,要么置若罔闻,要么严肃批驳,我不忍心有人在我面前,指责朋友的缺点,我甚至为此和高四同桌冷战了很久,不理会他,他就木讷起来,不再常常唠叨,我们的关系尴尬了好长时间,有同学看了出来,劝我怎么不和人家交谈,我当时看出了同桌的心愿,便试着从新结交,他很少在我面前翻江倒海了,虽然他仍然不满于我的知己朋友,真诚以待的知己朋友。我怎会忍受别人对他的误解,甚至对我们关系的挑拨,我相信并认定了这个朋友。想想和这位朋友相识已经8年了。

高四的黑暗生活也迎来了尽头,熬过了多少漫漫长夜,独自体味了多少孤独和痛楚,在明媚的六月,每个人都会迎来人生的转折点,经历此劫后,要么涅槃重生、傲视天地,要么头破血流、堕入凡间。越是重要的关隘,人就会为此紧张忐忑,没有谁能提前知晓未来,只有上苍,命运虽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我们也常常默默祈祷,希望求得好运。我在这道关口,紧张的难以入眠,我的心跳提前一个月开始了无缘由的加速,我甚至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或许某刻就会死去,我跑去看了医生,医生惶惑不解,我自己慢慢转移注意力,忘记了这件事,忘记了我突然窜动的心跳,任由平淡地活着。然而高考前夕,我终究暴露出软弱,我根本就无法入眠,我疲惫不堪,急切想要睡去,可是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在困意不断扰袭下,仍旧那么清醒的睡着。大脑嗡嗡地运转,似乎已经不受掌控,越是靠意志力试图去阻断它,越是像被热焰撩动那样清醒。在不安与惶恐之中,我去买了安眠药,回到宿舍,立马用水冲进喉咙,我期待这片药丸能像九天之上仙人扔落凡间的神物,化作高山挡住心中那股汹涌澎湃的洪流,幻化成神奇的珍宝解救那颗落入深渊的心灵。但它只有两个小时的疗效,我还是一觉醒着到天明,我带上身体、头颅,走上了关系未来命运的战场,结果我打了一场平平凡凡的战斗。

最终,我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闪亮勋章,只是拿到了走进大学的通行证,我还是只能进二本院校。我的那位老朋友,如愿以偿上了省外一本院校,巧合的是,我和新朋友进入了同一所大学。这样,我们开始了四年的同校生活,他是我大学里可以信赖的第一个人。我们在不同的院系,各自结交自己的朋友,适应新的环境,不过老同学始终比别人更亲切。大学时期,学习突然就放松了,我厌倦了拼命的用功读书,因为这种内心的力量早先几乎被消耗殆尽,我求的便只是快乐,充实,丰富多彩,成绩上并无多大追求。在周末或节假日,我们会约上同学游山玩水,看尽山中的风景,习惯了在地面的仰视,偶尔想体验从高处往下俯瞰,本来宽阔的土地显得沧海一粟,蜿蜒曲折的小路萦绕盘旋,高楼大厦此时此刻尽收眼底,微小而林立,只有尝试经历了,才有这般独特的感受。山水之乐的确怡人,更是修身养性,走过大山、看过风景的人懂得人世那千变万化,趟过江河、击破飞流的人,悟出生命那激情浩荡。一些道理,一些哲学,是和志同道合的人,在行走悠悠之时冒然领悟。

到了长假,我和朋友结伴而归,乘坐火车从一座城市跨越到另一座城市,怀着客旅漂泊的心情回归到故乡,找到依附,见到分别日久的父母。这个枯燥乏味的过程,是和朋友莫名无知地度过,在大学里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总是如此重复着,体会着,直到我们毕业。

大学暑假很长,我们商量好一起打工,那一年我们通过中介公司预约了一份工作,安排得是江苏的电子厂,放假后的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同学们乘坐大巴,带着自己的行李箱,先赶往了郑州,然而到了地方,发现是新郑,说是临时休息,可是一等就是几天,吃饭自己花钱,中介说是包住宿,进了房间一看,可能是刚刚竣工的大楼,里面的设施还不算,仅有几张硬板床,即便如此疲惫的我们还是倒头就睡了,我同学最开始找不到我,给我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原来我都在熟睡中不醒,他找到我后喊我,用手拍我的脸,我都没有醒,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我们围在宾馆里很多天,一直在等待,所有的人都焦躁不安,担心会不会被中介骗了,这个假期是不是又要回家了,勤工俭学的计划估计要化为泡影了,有时真的是耐不住等待,也没有人出面解释,只是安慰我们再等等,告诉我们安排好马上启程,就在人影幢幢,声声叹息,口口谩骂里,等来了结果,所有人出发去深圳的富士康。有幸的是一路颠簸,顺利到达了深圳的富士康厂区,我们排队等着体检,合格的全部进入了厂区,领取工服、分配宿舍,头几天把入职手续办完,我们稍稍休息就进入了工厂车间,非常幸运的是我和朋友分到了一个车间。我这个人到了外面就会依赖别人,独立性差,结交能力弱,非常慢热,会感觉到孤独,而在认识的人面前相当健谈,会毫无顾忌,随心所欲,幸亏有朋友相伴。不过我们不在同一个流水线,我在其中一条负责装手机后盖,那时候还不知道手里拿的苹果手机如此卓越,仅仅把他们看做了正待出炉的商品,未想过一部手机就相当于我打工一个多月的工资,流水线上成千上万部手机从眼前流过,其中却没有属于我的一部,但我也不曾为此心伤,我只是想好好工作,挣上几千块,能买一部诺基亚,还能多点生活费,至于苹果手机毫无概念,那时候的心境真的很简单。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有时是一夜夜,工作,吃饭,睡觉。我们其实特别希望工厂能让我们加班,这样就能够多赚钱,然而暑假偏偏是订单锐减的淡季,结果我们的日子悠闲自得,每周过周末休养生息,在宿舍区看电视,打球,上网来打发时间。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一年,大学生运动会在深圳举办,为了这个盛大活动,我们也放假三天,期盼着上班加班的日子就变成了逍遥的时光。

放假的那天,同学们一起乘公交,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具体的地点记不清了。在车上,人特别的挤,上车的时候是被挤上去的,有时候会感慨,中国人为什么这么多,干什么都要争抢,绅士的品格完全无人赞扬,大家只看中结果,你要的东西是否到手了,你的目标是都达到了。在车上,我站了很长时间,中午有空位了,可是一会上来个老奶奶,我想应该尊敬老人,就让给了她,不过她面目表情,一句话也没说就落座了,这让我有些失落,我帮了人,别人却没有表示感激,下车后朋友建议我,这种情况下就不要再体现什么素质了,每个人照顾好自己就行了,那么多陌生人没有人会介意或指责。我想,还是国民的品格尚未形成,刚刚脱离物质贫穷的中国人在精神方面的贫穷尚未摆脱。美好的是,傍晚我们中午到达了美丽的海滩,大梅沙。我们买了门票、泳裤、零食,进了游玩区。这是我第一次接近大海。

夏天很热,但是海上的风很凉,我们穿着短裤,光脚踩在沙滩上,望着海浪不断的翻涌,白色的浪花从远处渐渐地到了岸边,冲击在我们的腿上,拍打着海岸。海风大的时候,怒吼着滚来,掀起滔天巨浪,海里的游客被冲的零零散散。傍晚的海边是热闹的,很多人在昏黄的夕阳下,带着泳圈在咸咸的海水里像新生的小鱼儿学习游泳,他们伸展开双臂,拨开清澈的水面,脚往后蹬把水往后划,这个姿势和池塘里的青蛙如出一辙,不管成功与否,游人都在享受着海水带来的清凉与宁静,洗去夏天里的燥热以及烦忧。这些游人有些是一家子,父亲教着孩子游泳,母亲在旁边开心的笑着,时不时地提醒丈夫小心,他们总是聚在一起其乐融融。有些是朋友或兄弟,在水里做游戏,比拼游速或者看谁在水下面憋的时间更长,个个谁也不饶谁,显示自己的威风,比如我和朋友就是如此。有些是情侣,俊男靓女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和抛来的浪花,彼此握着爱人的手,或搂着爱人的腰,在众目睽睽下毫无顾忌,悄悄的吻向对方,幸福与开心溶在了海洋。这就是夕阳下的海边,风声,涛声,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虽然嘈杂却动听悦耳,激荡着每一颗心灵。

夕阳落下后,夜色朦胧,笼罩着整片海洋。朋友和我借着游玩园区的灯光,在沙滩上行走,从一边走向另一边,累了就折回来,坐在沙滩上,用沙把自己埋起来,只漏出头部的脸庞和眼睛,摆出各种造型、姿势,相互拍照留念。夜色更深了,漆黑一片,空气也凉了,海边拥挤的游人此刻三三两两,沙滩上支起了朵朵帐篷,许多人躺在里面,枕着臂膀听着海风、海涛就入睡了,而我们这些穷小子光着膀子,也实在抵挡不住这微凉的海边之夜,于是换上短裤和体恤,坐在沙滩上倚靠着肩勉强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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