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人,不为别的,他的力气和饭量无人能比。
祥子个子不高,长得膀大腰圆,身板结实,走起路来都能把石板踩出脚印来。
据说他一顿能吃满满一饭篓的饭,有次跟村民去外地,他在面馆里吃了八大碗的面条,看得面馆老板眼睛都直了。
更有传得神的,说有次一户人家请他帮忙割稻,割稻回来他口渴,将东家刚熬好不久的一大盆刚凉还温的猪油当茶喝了。
他能吃,力也大过牛。一担一百多斤的稻谷挑在肩上,他能健步如飞。
收割完稻穗,将谷子从稻杆上脱离下来要用到打稻机,光一只稻桶就有二百来斤重,加上电动机差不多就有三百来斤了,这还是空的,在稻桶里装满谷子,这一桶少说也得五百斤左右了。打完一堆稻子,要另换一个地方,一般都是由四个人,前面两人拉后面两人推,而祥子只需要他一个人就能拖动一只打稻机。
当然,这些我都只是听说,我没见过他做这些事,那时我还小。等我见到他时,我都怀疑人们口中说的那人是不是他?那些事情是不是真实的?
只见他神情落寂,柴毁骨立 ,背微微有点佝偻,脚如注铅,步履沉重。
故事得从三十年前讲起,祥子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妻子勤劳贤慧,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与我同年,我们曾是同班同学。祥子靠卖力气挣钱,日子倒也过得殷实而富足。
有一天村里来了一条野狗,它耷拉着尾巴,两耳直竖,张嘴伸舌流着涎水,显出白森森的牙齿,它沿着墙边走起路来左右摇晃,见人就想咬,人们被吓得躲进屋里不敢出来。
祥子的妻子刚从田间劳作回来,没注意到这只狗,路过它旁边时被它一口咬住小腿肚,吓得她拼命挥舞手里的农具,才使狗松了口,一道深深的齿印留在了她小腿上,一串鲜红的血挂了下来。她跛着腿,想着应该没大碍,回家用肥皂水清洗了下伤口,也不作包扎。
她次日依旧下田去了,下的是茭白田,土特别肥沃,水很深,漫过前一天被狗咬的伤口。傍晚回家时就感觉伤口有点异样,有些肿胀,第二天伤口就发炎了,开始糜烂。
她这才去诊所包扎,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连夜被送到医院。
一个阴沉沉、秋雨簌簌的午后,我们正在教室里上课,一位邻居大娘,脚步勿勿地冲进我们教室,一边神色慌张、寻头探脑地找寻,一边漫无目的地叫着:“阿峰,你妈不行了……”
阿峰疯了似的奔出教室,同学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无心上课,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地议论是怎么回事。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纷纷跑出教室向阿峰家张望,阿峰家就在离教室不远处,在操场上就可以看到,只见他家围满了人,不一会儿从他家传来凄厉的哭喊声,直穿云霄,在上空久久回旋。
祥子送走了妻子,变得无精打采,焉头焉脑,他的力气仿佛随着妻子被一起埋进了坟墓,食量也大大地下降,常常难以下咽。
他一人苦撑着将两个儿子拉扯大,为他们盖了房、娶了妻。平时儿孙绕膝,孙儿嬉笑打闹好不热闹。看着儿子媳妇恩爱有加,同进同出,祥子觉得自己更孤单了。
他时不时地出现幻觉,看见妻子正在灶台做饭,他惊喜地向她走去,妻子却一闪不见了。有时又感觉妻子坐在床沿上跟他说话,他情不自禁地跟她答话,话一出口,发现旁边空无一人,不禁又暗自垂泪。
祥子日渐消瘦,终日沉默寡言,须发失去了光泽,腰背变得似受着重压的扁担,弯曲僵硬,身上的力气像一只轮胎被扎了个洞,丝丝往外漏,越来越干瘪,脚步也越来越蹒跚,丝毫不见当年的影子。
经常有人看到他出神地坐在地头,一呆就是半天,等到日落西山,他才长长地叹口气,站起他似有千斤重的身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身后跟着他长长的、寂寞的身影。
齐悦梦想社群更文第二十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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