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娃娃,你要吗? (第23章)

1

端妃在眉庄的碎玉轩踩着花盆底鞋随意地走。时令已过中秋,宫殿里的秋菊已肆意绽放,不似她的延庆殿,花儿也像病恹恹的,无生气。天气虽已有寒意,可灿烂晴空仍让人心情好转,想过好多天,她觉得还是该拜访拜访眉庄了。

前一阵子,眉庄冷不丁拿着玉佩到延庆殿,她咋一见玉佩,心里便五味杂陈。那些个不堪回首的流年往事,如一根根银针只扎在心尖尖上,疼得她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态。

那块引起无尽恩恩怨怨的玉佩,怎么会到眉庄手里?她思前想后,得不到答案。上天还是不会眷顾她齐月宾,走了纯元,来了眉庄。

眉庄那个小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竟然知道自己和玉佩的渊源,她不会根据玉佩后面的“賓”“則”就断定玉佩就是我月宾的贴身信物了吧?

这小丫头也不可小觑,出身官宦世家,父亲的官儿比甄嬛父亲的都大,也熟读史书奇文,端庄典雅,刚进宫就得到皇上宠幸。虽没甄嬛机敏,却也会审时度势,讨得太后欢心。

她记得多年前,第一次看见眉庄和甄嬛,是在温宜公主的生日宴上,眉庄的清冷大方,甄嬛的讨巧可爱,让她又一次眩晕,怨不得华妃视二人为眼中钉呢。眉庄当时已被华妃策人推进湖里陷害过一次,她眼里恐怕只认定甄嬛可信吧,从此,漫漫长夜,宫中鬼魅奇多,只有时时小心翼翼免趟浑水了。

她看甄嬛,恍若隔世的纯元一般,微微一笑,转头对皇上说“皇上又得佳人了”,那般贴心与无奈,也只有宜修皇后能听得出真意,“妹妹,常年累月不见生人,还是当年的眼光啊!”这番话,恐怕只有她和皇上能听得懂吧,她心里是七分酸楚,二分怨恨和一分希望。

如履薄冰的深宫生活,她和皇后宜修都有了生存之道,宜修的孩子三岁时发高烧死后,她迫害姐姐纯元皇后流产而死,配药让华妃孩子堕胎,让我月宾背黑锅,她唆使让富察贵人堕胎,富察贵人疯了,害甄嬛误穿纯元华服失宠,使甄嬛生女儿后出宫,滴血验亲时做手脚差点儿置甄嬛于死地。她不就是太后的侄女,是纯元皇后的妹妹吗?

宫中女儿薄命,皇帝是嫔妃的皇帝,皇帝能对谁有真情?偏偏这些个女人你争我斗,谁有死去的纯元皇后好命?生前得到宠幸,死后被皇上念念不忘,若她活到今天,她还是皇上眼中的那个风华绝代,会弹琵琶,会吹笛子,会跳惊鸿舞的,单纯善良的美貌女子吗?

她和柔则(以后的纯元皇后)是手帕交,寿宴后,她们在琼花岛附近游玩,柔则正拿着她的玉佩赏玩,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抓住那只拿着玉佩的手,叫着“刺客”“护驾”,晕倒在地,柔则慌忙拽出玉佩塞进袖筒,再一看那男人,“啊”的一声也晕倒在地。她把他们二人托进树林等宫廷卫士慌跑过去,听哥哥说他是四阿哥,她仰慕已久的四爷,高大魁梧,英气逼人,即使满身血污也遮不住他棱角分明的脸,那是她第一次面对男人时的心慌意乱,脸红到脖颈,一向手脚麻利的她也变得没有主见,全听哥哥指挥,好在哥哥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不久,她到四爷府中做了侧福晋,和宜修一样,这让她想起来都能抿嘴偷笑,尽心竭力服侍他,可他对她淡淡的眼神,让她恍如在大海上漂抓不住任何活命的依靠,那种苦涩她难以言说。更没料到她的四爷对柔则一见钟情,看见她腰间的玉佩更认定她是救命恩人,他们如胶似漆,她苦如黄莲,多少个暗夜她只能以泪洗面,那天她有幸再次看到玉佩,背后由一个字“賓”又加了一个字“則”,她算彻底看清柔則,唯有守在四爷身边别无所求。

在太后眼里,她齐月宾不过是四爷身边的丫头,而她的两个侄女才是四爷的心头肉,福晋怎么会有自己的份儿?那个位子还是给了嫡出的柔则,她只有忍气吞声孤独终老罢了,四爷有意无意的疏远,何尝不是保全自己保全家人的最佳方式?谢谢四爷!

这快玉佩竟到了眉庄手里,她的四爷终究还是把月宾忘了,这会子小丫头不光讨得太后欢心,竟又复宠了,太后的病时好时坏的,她和甄嬛联手兴许还能扳倒皇后宜修的,那也算大快人心了,她还是忍不住想往眉庄这小丫头处走动走动。

2

舒亚楠从养心殿出来,走在紫禁城的甬道上,她有些喜出望外了,端妃来访若给我带些秘密,那我岂不是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她仿佛看到那个小娃娃朝自己笑得任性,心说,你等着吧,我马上就完成往务回去了!

端贵妃已坐在碎玉轩正殿的大椅上了,旁边站着吉祥,平静得让人恐慌。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祝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她和采月举起手帕恭身施礼,端礼慌忙扶起,脸上掠过丝丝微笑,亲切地说“妺妹不必拘礼,我只是找妹妹说说话,不必慌张。”

“妹妹当洗耳恭听。”舒亚楠微微一笑。

“妹妹上次到延庆殿,让本宫见了玉佩,本宫觉得好面熟,那是纯元皇后的旧物,皇上赏赐给你的吗?”话从端妃嘴里缓缓流出,舒亚楠听不出一丝悲喜,却又莫名惊骇。该如何作答?

“纯元皇后旧物那都是珍奇,皇上岂会轻易示人?况且这都是当今皇后保管的,妹妹想必记得熹贵妃当年是怎样失宠出宫的吧?”舒亚楠恍惚间又接着端妃抛来的重型炸弹,深居简出的她对宫中之事啥都门儿清,不简单啊!挺住,挺住,要端庄温婉。

几分钟内,空气如凝固一般。端妃一面打量着碎玉轩简约雅致的陈设,又端详着脸上阴晴不定的眉庄,似乎很有耐心。

“姐姐在紫禁城呆了二十多年,年年红了芍药绿了芭蕉,似乎一切都可以高高挂起,真就无一丝挂心之情?请娘娘原谅臣妾的冒昧。”舒亚楠尽量慢声细语小心翼翼地问道。

端妃并没有收回探询眉庄的目光,仍是极平静地笑着问:“妹妹还没答我话呢,……唉,这些天,皇上留在永寿宫熹贵妃那里的时侯少了,妹妹倒是常见到皇上,皇上身体可安?他喝菊花茶没?”语气中透着漫不经心。

后面这句话给了舒亚楠希望,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笑吟吟地看着端妃,“皇上前些时让我多泡些菊花茶喝,可以驱躁明目,他喝了不少,皇上说这是姐姐叮嘱过的。”她特意又加上一句,哈哈,其实哪有啊!

“那皇上的嘴不再起皮了吧?”声音小的让人几乎听不见,可舒亚楠听到了,她尽量抑制着兴奋,温顺而清晰地说“姐姐说得极是,皇上的嘴早就不起皮,现在面色红润,身子硬朗得很呢。”

“哦,……”心里舒服多了,他总算还没忘了我,阿弥托佛。她脸上有一丝欣慰掠过,皇后经常给他出难题,他不能回避,可自己也不能总无声无息呀。

“惠贵妃,你还没回本宫的话呢?你手里怎么会有这个玉佩呢?”端妃还没忘记自己的住务。

“姐姐,恕妹妹冒味,我怎么觉得这块玉佩是姐姐的贴身信物啊?玉佩背后先有一个賓字,再有一个則字,皇上也有一块玉佩和这个是一对儿,前些时差点儿送给熹贵妃的妹妹玉娆呢,被苏培盛提醒给省悟了。”舒亚楠尽量舒缓地说。

“情有可原,玉佩是谁的已不太要紧了”,端妃的声音又沉下去了,如一颗小石子投进深湖里的无声无息,似落寞,似哀伤。

“姐姐挂念皇上,就能尽快见到皇上,把玉佩的来历、姐姐的心亲自剖给皇上吧”,眉庄的话伶伶俐俐飘进端妃耳朵里,她长叹一声,太后皇后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她太清楚了,谈何容易呀!

她站起来,吉祥搀扶着,缓缓往外走。今天半天,她已过了二十五年,苦了二十五年,还要什么奢望呢?

“你不指望皇上回心转意了吗?你不爱他了吗?你不恨皇后吗?”声音震耳,她回头一笑,转身脚步从容。

3

第二天早朝后,皇上在苏培盛带领下走进延庆殿。“皇上驾到——”的细长声音穿过整个院落飘进端妃齐月宾的耳朵,她不止听到一声惊天巨响,脑里一片空白,瞬间泪珠挤满双眼,她慌忙擦去眼珠,正正衣冠,操着小碎步在皇上面前跪下去,“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快走两步将她搀起“爱妃不必拘礼,快快请起。”一抬头,他们的眼眸中有了对方的身影,百感交集,多长时间他们没这样了?

她眼角已有了细小皱纹,越发清瘦了,那张红苹果脸呢?头上的步云冠,身上的旗袍都有了褶皱,旧些了,当年才进宫时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呢?这些年来即便再大的庆典她能参加也是有数的,太后皇后还有朕当她是宫里年年自生自灭的叫不出名儿的花花草草,延庆殿,她住在这里多少年了?皇上想尽快从脑子搜寻她的信息,却是一无所获,一丝欠疚涌上心头,不由得眉头一皱——

你干吗要皱眉头呢,四爷?多少年了,你没让我如此近距离地看你,看你那黑眼圈,你那黄白脸色,想必是因为朝事繁忙披阅奏章,议论朝政,处理后宫争斗的焦头烂额吧,你不光无奈,你还薄情!

几秒钟的时间,他们都镇定了。“爱妃,听眉庄说,你想见见我,你要给我讲讲玉佩的故事?”

“皇上,请恕臣妾无罪”,她再一次跪在他面前,如被人打伤显得战战惊惊的小鸟一般彷徨而无助,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端妃,朕恕你无罪,起来说话。”

她把自己和柔则的故事讲给他听,把那只玉佩的来历讲给他听,他的面前仿佛出现两个少女二十五年前的对话:

柔则姐姐,我的玉佩该还给我了吧,那是家父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从敌国将领身上缴获的,你看背后还刻着我的名字呢?

月宾妹妹,姐姐对不起你,那次你救了四爷也救了我,我要把玉佩还给你时,你已进四爷王府当上侧福晋。我来看宜修,见到四爷,我们一见钟情又恩爱非常,他是我的四爷呀!我不想还你玉佩,就差人在玉佩后面又加了个字“則”,姐姐不想死。

我怎么办?

我会尽力补偿你!

你拿什么补偿我?

大声叫嚷中,她看到一脸惊诧的瑾汐。

皇上还没反应过来,脑里又浮现出寿康宫德妃(现在的太后)冷峻的声音:

不必再说了,你们仨的位次已定,以后不能僭越,柔则为福晋,宜修为侧福晋,她有了儿子,算委屈了,月宾你救了四爷,救了柔则,也当上侧福晋,日后好好待四爷,为王爷散枝开叶才是正事,玉佩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月宾抬起头,她想说:皇额娘,你也委屈我了,你为什么不说?一转眼,看到太后身边的孙姑姑正面无表情,她知道一切争辩都是徒劳。

皇上懵了,纯元,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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