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公常年外地工作，距离没有产生美，反而越来越没话说，孩子前几天把他的微信名字改成了纳雀，我完全搞不懂什么意思。他们都有自己的世界，我out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孤独便像疯长的藤蔓爬满了我的内心。我常会感到自己像被幽闭在一个阴暗潮湿又冰冷的地窖里，身心发霉，无人问津。我怀念曾经热恋的我，渴望还有人关心关注我。

这时候，有一个人走进了我的世界。

他叫戈胥，是我的同事，准确说，是我曾经的同事，说起来，这个“曾经”还挺折腾的。

我是公司的人事经理，通过初试环节后还需要复试或下步沟通的，我会加对方微信，所以我的微信上有很多应聘工作的人，为了跟自己的好友区分开来，我会在他们名字前加个Y字母。因为招聘建筑工程师岗位，对戈胥有过初次面试。戈胥当然也是我微信好友里带Y标识的人。后来公司项目进展情况有变，建筑工程师这个岗位暂时不招聘了，我们就很久没联系过。

一天深夜，失眠的我想起跟老公失联好久了，伤情之余，突发感慨，发了一条朋友圈：我假装不联系，没想到我们真的不用联系了。

发过朋友圈，我就关机睡觉了。没想第二天早上微信上收到戈胥数条貌似关心的信息:

“肖茉老师，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需要帮助吗？”

“看到你这么晚还没睡，挺担心你的。”

“我是离婚了，反正天天一个人，有伤心难过的事，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说。”

看到微信上连续多条信息，我有点懵。说句实话，看到他名字前的Y字开头，就觉得有种不相干的陌生感。我费神想了想他是谁，跟他说过什么话？可愣没了对他的半点印象。每天面试的人太多了，他是谁，我早就模糊不清了。

我没有回复他，直接把他删掉了。不是我不领情，就是觉得一面之交，就告诉我他离婚了，还让我给他说心里话，太冒昧了吧。

大半年过去，与戈胥之间的这点小渊源仿佛一粒小碎石丢进大海，还没等起涟漪我就转身走远了，他被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二）

直到公司开发的项目出现人员流失，建筑工程师岗位重新开始了招聘……经过简历筛选、邀约面试，最后被录用的竟然是戈胥。面试、入职也见过他多次，虽然总觉得他有些面熟，但每天见的人太多了，到底没能想起他来。

有个周末，项目经理穆腾远打来电话，怒气冲冲非要辞退戈胥，说是戈胥才来不到一个月，又不属于他们工程部，却狂妄自大，总找他们土建的麻烦。

我那天没上班，便说尽量下周一去一趟工地，当面了解一下戈胥本人的想法，也听听他直管领导的意见，再做处理。

其实，戈胥与穆藤远之间存在异议和争执也是情理之中。因为戈胥这个岗位的设置本身就存在问题。

设计部和工程部是两个单独的部门。两个部门原本都有一名建筑工程师，设计部的工程师主要负责图纸的设计变更与设计院的对接，工程部的负责对施工质量、安全、进度等问题的监管。但自从设计部原来的建筑工程师离职后，为了节约成本，老板要求将两个部门的建筑工程师岗位合并为一职。所以说，戈胥所做的工作内容并不能单纯说属于工程部还是设计部，也不能单纯认为戈胥所做的事就是多加干涉。另外，设计部的总监是个文质彬彬脾气温和的人，而工程部的项目经理穆藤远却是个粗人，脾气暴躁毫无耐性，戈胥作为这样两个部门的下属，虽然专业经验方面没有问题，但应对两个不同利益方不同脾性的领导，出现分歧也在所难免。

看来我周一要去工地的事儿戈胥已经知道了，一大早，戈胥就在微信上问我是不是要过去，还说如果我不去，就要来公司找我，他竟然主动提出了离职。

我经过认真考虑，并没刻意挽留他，毕竟目前岗位设置无法改变的情况下，穆藤远和戈胥的矛盾一时是难以调和的，勉强留下来，不论是对他们本人，还是对工作的开展都是不利的。我去工地为戈胥办理了离职手续。

离开公司后戈胥的名字像他的个人档案一样，被我尘封在了厚厚的一堆离职人员里，如果不是月末造发他的工资时，我都快想不起来他了。

“你好，戈工，在吗？”我仍然在微信上联系了他。

“在。”他的回答简直像是系统自动回复一样反应迅速。

“你的工资可以来结清了，你看哪天时间方便来领走吧。”

“我这几天都不在，你能帮我领吗？过几天我有空了，再单独去找你。”

“这……，”我压根没想到他会让我代领他的工资，这种莫须有的信任真让我承受不起，“要不你过几天有空了再领吧，代领需要你的身份证和委托书的。”

“那好吧，……要不我下周一下午去吧。”

“行。”

说好的下午，没想到上午11点多他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关于他领工资的资料我还没有签批完，赶忙翻找出来。这期间他一直站在我办公桌旁边默默看着我，看得我慌里慌张，手忙脚乱，因为还需要相关部门负责人的签字，这些事本来应该是他自己独立完成的，但考虑到他对公司人员不熟，我跑前跑后忙活了半个小时，才算办理妥当。

他在财务领完工资以后，过来跟我道别。我起身送他到电梯口时，他提出请我吃午饭，说是为他的事费了不少心，一定要给他感谢的机会，希望离开后能把他当朋友，他说的言真意切、不容回绝的。我没办法了，也像他说的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我便让他在办公楼下面稍等我一会，我穿上外套再下去。

（三）

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我再一次整理了衣容。我在脸上略敷了粉底、腮红，口红也略添了些，我想看起来更漂亮些，又害怕被看出来变化，口红可能太明显了，我忙蘸水淡掉一些，又感觉太苍白了，再添上，反来复去的，总算看起来五官精致又自然而然了，才往楼下去。

我忽然惊觉到自己的行为挺无趣的，内心开始腹诽：难道他是个很重要的人吗？人家只是个离职了的老同事，弄得跟约会一样，就不能大大方方的吗？但与此同时，内心又跳出另一个声音来：多少年没单独跟异性一起吃饭了，再说跟他又不熟，第一次跟老同事、朋友吃个饭难道不该仪表得体吗？

到了楼下，我却没找到他的人，正当我四处张望，他来了电话。

“我在你们公司楼下附近的水果店旁边，你往前走一点，拐到秦岭街上就看到我了。”

“好的，我知道那里，我马上来。”得知他没在公司楼下，我感到放松了很多。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同事们都出来了，真害怕被人撞见跟他在一起。我想他也一定是替我考虑到了这些，油然对他生起好感。

一到秦岭街，就看到他站在一辆白色的日产SUV旁边，微笑的看着我，我莫名感到脸上开始发烫，完全不是跟普通朋友或者老同事那样放松的感觉，我有些紧张、腼腆，还感到羞怯。

他拉开后座的车门，倒显得很随意，自作主张说到：“我看过了，这附近没什么可以吃的。走吧，咱们去前面吃个西餐吧。”

我想总该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太过于矜持最后连一句矜持的客气话都没说，就上了车。后座上放了一个精美的手提袋，我往里推了推，坐在了旁边。他上了车，指了指那个手提袋，说到：“非常感谢你的帮忙，很高兴跟你认识。前几天正好去了新疆，那的黑枸杞挺出名的，就给你带了点。”

我顿时傻了眼，压根没想到他会带礼物给我。半晌，我才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谢谢，我不要。”

他看了看我，回头发动了车子，“不值几个钱，你别想多了。”他说笑着故作轻松随意。

别想多了，我琢磨了他这句话，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接着他接了个电话。听出对方应该是和他合伙做什么事儿的人，好像在问他工人过去没？他回答在外面办点事儿，不太清楚，马上问问。接着又打起了另一个电话。

我坐在后面悄悄的打量他。他一手轻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打着手机，遇了红灯，就在踩了刹车后，把手机放在一边，腾出手来换空档，这一套动作显得老练又轻松，看来这个人没少开车时接电话，应该每天挺忙的吧。我挺纳闷，既然有自己的生意做，干嘛又要找工作呢？

凭他头顶离车顶的距离，我判断他身高应该在175-177之间，体型挺标准的，不属于肌瘦型也不肥胖，当初我给他办的入职，他的身份信息我很了解，今年应该是38岁，这个年龄的男人，没有鼓起的肚子很难得了。他身穿一件卫衣，显得很得体利落。

“怎么不说话，盯着我看什么呢？”他挂掉电话笑着问。

“没看你！”我被他的话臊的面红耳赤，把重音强调在“你”字上立刻反驳。

“好吧，你没看我，我看你了，行吧？”他说着指了指车内的行车镜，也特意把重音放在你字上调侃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从行车镜里已经看到我一直在打量他了，我还嘴硬。他的话更加令我羞愧难当，只好找其他话来堵他，“你开车的时候能不能专心点，你电话那么多，还不好好看路！”我装出生气的样子，“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坐你的车可真可怕！”

听完我的话他哈哈大笑，“好吧好吧，不打电话了，看把你吓得！我可是老司机了。”

我不再说话，刚才的对话让气氛轻松舒悦了不少，我稍稍放松下自己的矜持和崩紧的状态。

点餐的时候，他拿着打开的菜单给我看，边翻页边说：“你想吃什么？”他看似在征求我的意见，可还没等我回话，就指着其中一页的宫廷火焰牛排图片说：“你就吃这个吧，这个看着挺好玩的，能喷火的”。

我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不好玩的，是他自己想找乐子吧。但看他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我自然也乐于接受。

接下来他又点了些零食，我说太多了吃不完太浪费了，而且店里还有很多免费的水果和点心，可一再劝阻都不当用。他的话当即立断不容回绝：“你别跟我客气，你看看你，我也没在那工作几天，倒让你费心不少，今天领工资你又尽了那么多心，我必须知恩图报。放心，咱不让浪费，如果吃不完你就带走做零食”。

听了他的话我感到无语了，嘟囔着：“当我是猪吗，这也当零食，那也当零食，我能吃多少零食呀”。

他又是哈哈一笑，“女的不都爱吃零食吗？！”

我不置可否，便扯开话题：“你离开公司也有半个月了吧，最近在做什么呢？看你开车时老接电话，还挺忙的呢。”

“我和一个朋友一块儿接了点私活，给两个楼盘设计景观展示区”。

我们俩坐下来边吃边聊，一般都是他在说话，我附和着说几句。他说了些最近的情况。他和几个朋友一起注册了个公司，主要做建筑设计，室内装饰设计及城市规划设计，园林工程及室内装修施工等，他做的工作太专业化了，我只是了解个大概，很多都听不明白。

瞅了个机会，我赶快转换了话题，“开车时老打电话多不安全呀。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我想起他刚才开车不停打电话，就又忍不住想说他两句。

“什么亲人？”他问。

“你妻子，你孩子不都是你亲人吗？”我觉得他的问题很白痴，但还是耐心回复。

“肖茉老师，你的记性可真差劲呀。我离婚了，一个人。你面试我时，问我家庭情况，我都告诉你两次了！”

“……”我目瞪口呆，顿然失语。

（四）

饭后他又把我送到公司附近。下车后我说什么不愿要他的东西。他表现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生气的说：“这里人来人往，你跟我推来推去，有熟人看到多不合适！再说了，我没跟你怎么样，对吧！”

我顿时语塞，再说什么就显得见外做作了，只好顺从的从他手里接下那个手提袋。他看我默默的收下了，又笑着对我说：“快回去吧，要迟到了。”

我快速跑开了，没敢回头看他的反应。这顿饭让我吃的囧迫难安。

回到办公室时大多的同事还在午睡，我悄悄回到座位上也想趴下稍稍休息会儿。可我发现，好像怎么趴都找不到舒适的姿势，大脑一直处于活跃的状态，无法放松下来。他邀请我吃饭时的表情，帮我点餐时说的话，吃牛排时帮我递餐的样子在我脑海反复出现。他是个谦逊礼貌的人，很会替别人考虑，当然也很替女人考虑，他好像挺知道女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这样的他怎么就跟妻子离婚了呢？我心里涌起好多疑问，恐怕都无从知晓了。他离职了，连最后的工资都结清了，也许，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联系、见面的理由了。想到这里，原本美好的心情骤然失落，如坠谷底。

午休习惯了，今天没睡觉，到下午4点多，我就有些顶不住了。浑身上下没一点气力，没精打采，脑袋和眼皮子都沉甸甸的，特别想舒舒服服的躺下睡一觉。我又不好让同事发现自己上班时候睡觉，便用胳膊支在办公桌上两只手抱头撑着眯一会儿。

也不知道眯了多久，我好像是睡着了，又像还有意识。手机里传来几声媒体声响，打断了我清静的休眠。我有些气恼，不情愿不耐烦的打开手机，竟然是戈胥发来的微信，我赶快点开他的风景头像，困意渐无。

“忙吗？肖经理？”

“我中午和你一起吃饭没睡觉，这会儿特没精神。”

“肖老师，说好了，以后咱就是朋友了，可不能随便就把我删掉了。”

看过他发的消息，我感觉有好气又好笑。中午时候就是因为在想关于他的问题，我没能好好睡一觉，现在我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他吵醒。再看看他说的话，好像跟我删掉过他一样，真是莫名其妙。

“瞧你说这话，好像就跟你我删掉过你一样？”我不解的问。

“肖老师，肖经理，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发这话的同时，他又发了一个冒冷汗的表情。

“你又是称我肖老师，又称我肖经理的。我一不是你老师，二也不是你的经理，就不能对我有个合适的称呼吗？”

他立刻发来一个呲牙大笑的表情，紧接着说。

“那我称呼你什么好呢，直接叫你肖茉好吗？你姓肖，叫你肖茉好像叫你小茉一样。很亲密的称呼呀。”说完这话他又配来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

“你要真是不知道叫我什么好，你就叫我哎吧！以后你找我说话时，就可以说：哎，在吗？哎，跟你说个事儿啊……”

他又发了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哎，没想到你这人这么搞笑！”紧接着又是一个呲牙大笑的表情，“我笑的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我也早就没了一点困意。中午时候我还以为跟他再也没有联系的理由，没想到我们啥事儿没有，竟然还能聊这么多。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旁边有几个同事看到我的表情，开始打趣儿我，“快看，肖经理一直一个人在那傻笑！”“看她脸色都不一样，肯定是跟谁谈情说爱呢！”

我笑骂他们几句，就不理他们了，点开戈胥刚又发来的一条信息。

“不跟你说了，我要出去一会儿。”

“哎，你还没说完呢，难道我删掉过你吗，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且听下回分解吧！”

唉，什么人？还吊人胃口。我腹诽着，忍不住嘴角上扬。

（五）

晚饭吃的有点撑，感觉胃里不舒服，就一个人到街上溜达。戈胥的微信就在这时来到。

“哎，干嘛呢？”

看到哎字，我就忍不住好笑，中午只是跟他开个玩笑，他就这么叫上口了。

“没事，刚吃罢饭，正街上散步消食呢。”

“一个人吗？”

听他这么问，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不是一个人，大街上人来人往！”

“你答非所问，太狡猾了。”

关于是不是一个人，我想他早已听的出来，但我不想给他肯定回答，这个问题说下去怪没意思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们才方便继续说下去，这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为。于是，我赶忙转移话题：“哎，你中午说的话什么意思呢，我都搞不明白，你能不能说说清楚！”

“我想着你就是把我完全忘掉了，果然！”

“你什么意思呀，能不能别这么磨叽！”

“我嫌打字慢，我还是给你打电话吧。”

这话像是在征询我的同意，可还没等我回复。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我对这个人甚感无奈，总是摆出一幅绅士风度的样子，其实大男子主义特强，总有自己的见解和主意。可以说，他就是个擅作主张的人，关于这一点，我算是深刻见识到了。

我接起他的来电，轻轻的“喂”了声。瞬间感觉自己变了性格，跟他直接通话还是觉得没有微信里发消息放松随意，我尽量把声音放的小一点，也许这样一来声音会更动听悦耳一些，也显得我脾气更温和一些。

“都好长时间了，你发了朋友圈，我感觉你那天心情不好，想陪你聊聊天，安慰你呢，没想到我刚开了个头，就被你删掉了！这事儿你真不记得了？”

“是吗，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呢，当时是说什么呢，我真不记得了，我真的把你删掉了吗？哈哈，我说呢，好像见过你。”我顺着他的话竭力回忆，当初的情形渐渐在脑海里还原。

“真的想不起我了吗？我可是对你印象可深了。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还说咱俩个是老乡呢，你是安阳的对不？”

“是呀，是呀。额~，我想起来了！”我如梦初醒。想到他就是去年我发朋友圈时，给我发微信的人，我记得他还给我点了赞。我马上点开自己朋友圈，找到去年发过的那条内容，在点赞的人里竟然还有他的头像呢。

“看你发的朋友圈内容，确实挺让人担心的，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不要跟我客气。”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到家了，我该休息了。”我说完停顿了几秒，等着他附和结束语，可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我就自顾挂了线。

他说的话虽然充满了真诚和关心，但明显在试图涉入到我的内心，这令我很不安。我们刚认识并且男女有别，我的孤独很想有个人帮我排解释放，可他……我们还没有亲近到那个地步。

回到家里，已经9点多了。我催促孩子把写完的作业收拾好，整理齐备明天要带的书包和物品，又侯着他洗漱睡觉、打扫清洁屋子，终于能躺在床上看会书了。这一天，从早忙到晚，可能太困了，书没翻看几页，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

夜里醒来发现灯还亮着，习惯性的摸出手机，竟然有戈胥发来的微信：“对不起，我又冒昧了”。

我立刻回复他：“没有，没有，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跟别人说自己的事。”

消息发出去后，我才发现已是夜里2点多了。这时候给一个男人发消息肯定不合适。我立马点撤回，没想到还是晚了。他发来一条“我已经看到了。”令我颇为尴尬。

他接着问：“怎么还没睡？”

“睡了，晚安。”我想尽快结束这场不合时宜的对话。

“我已经睡不着了，咱就聊五毛钱吧。”他耍赖一般开玩笑。

“我聊天费太贵，你付不起！晚安。”我再次跟他决别。

“是你先打扰了我，现在又爱理不理！”他表示出不满。

“我没想到这么晚了，哪想到你还没睡呢？”

“我在修改图纸。”他随即发来一张照片，电脑上是打开的CAD，这个我看不懂，我的注意力在他电脑后边露出的半边画板上。

“电脑后边是什么？”我忍不住问他。

他又是一张照片发过来。那个画板被他完完全全的放在电脑前，是一张4开的手绘建筑风景草图。尽管只是草图，却能看得出来，线条透气流畅，虚实结合，中心的建筑群被周边的风景衬托的挺拔有力气派十足。我由衷的折服到了。

“你画的真好，看起来功底不错呀！”完了我又发过去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你求求我，我可以教你的呦！”他接着发来一个偷笑的表情，我能想像的到他此刻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必须给他点打击才成，不然，他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操斧于班，郢之门，斯强颜耳？”我给他一个白眼的表情。

“听不懂，能说人话吗？”

“你的水平教不了我，能听懂吗？”

“吹牛吧你，我不信！”

“我油画专业，你那蹩脚功夫，也好意思在我面前卖弄！速写只是我的入门基础！”我发出去一个鄙视的表情。

“没看出来，小姑娘，还有这能耐。”

“谁是小姑娘？我上有老，下有小。”

“中间呢？”他顺着我的话问。

“困了，晚安！”我发出一个打哈欠的表情，我们正聊到兴处的对话戛然而止。我听得出来，他又在顺便打探我的婚姻家庭。我不是我不愿跟他说，就是觉得这三更半夜的跟一个男人聊自己的家庭婚姻不合适。

我关掉手机，关掉灯。屋子里漆黑一片，只能体会到无限的安静，这种安静很适合思考。我们认识很久了，但我们真正的认识只有一天都不到，从昨天中午的一顿饭，我们从陌生的同事成了熟识的朋友，这种进展真的太快了，快到让我来不及思考。这种快像一见倾心的男女认识十几天就闪婚，快的像婚姻中的男女晚上还相拥而眠，第二天却要离婚。总之我们的关系发展的太快了，虽然不是闪婚闪离，却有共同的危险，我们只是聊着稀松平常的话语，没有谁喜欢谁、谁追求谁，但我能明显感受到我们的关系越来越近，近的不合常情常理。他是个挺好的人，能替别人着想，会关心人，也挺开朗，跟他在一起很愉快，跟他一起聊天很容易找到话题，很容易聊的开心，可也让我内心产生些许不安。

（六）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感觉很沉闷，懒得理人，心不在焉的，没法专心投入到工作状态。昨天晚上正聊到一半我就打住了，后来他也沉默没再发来只字片言，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了，再不联系了，但我又觉得不好意思主动联络他。直到下午五点多，他终于发来微信：“忙吗，是不是快下班了？”

看到他微信那一刻，忽然感觉释怀了。“还行，不忙，六点下班。”

“怎么回家呢？公交吗？”

“是呀。”

“你不再找工作了吗？”

“过了年再找，最近的事儿还挺多。”

“那你就忙吧。”

“没关系，哪能一刻不停歇呢。”

“平时休息日都做些什么呢？还经常画画吗？”

“不经常画，有时间会画一会儿。”

“挺想看看你的作品，有空咱一起外出写生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挺不错，你肯定喜欢。”他还是那么笃定、自有主张。

和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赏景写生，笑谈过往，诉尽平生，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我当然喜欢当然期望。可我是一个已婚女人，丈夫常年不在身边，我就和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一起外出，恐怕再正常也会被别人所不耻。我沉默许久，才回答他：“哪有时间。”

“休息时做什么呢？”

“要照顾孩子，辅导他作业，抽空会看看书、画画，去健身房打羽毛球，游泳。”

“你还挺充实的，我得向你学习，什么时候咱两个一起打球吧，我大学时玩过，现在快20年没摸过球拍了。”

“好呀，反正我正好没有认识的人一块打球呢，每次都是在健身房临时找的陌生人。”

……

这一天，还有连续很多天，我们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很多，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谈兴趣爱好，谈各地美食，谈专业专长，谈生活趣事，我们聊天时有时候用文字发送，有时候辅助表情图片，有时候为了加快节奏还发语音，在大多时候我们相互揶揄、相互玩笑，也会在有时候互相鼓励支持，还会相互仰慕崇拜，或者互相关心，但他没再试图打探我的家庭，我也有意绕开她的婚姻不问。有时候我以为我们真的会成为朋友，或者这种关系在朋友之上、恋人未满，或者这种关系只为真心、无关风月。

直到有一天，他貌似很随意很随意的请我一起看电影，我也装作很随意很随意的应允下来。

离约定看电影的那个周六下午还有三天时间，我就开始考虑那天的装扮。我买下了看上很久没舍得买的那件白色羽绒服，又配了一条鹅黄色围巾，为搭配得当，我周五晚上该睡觉时，又化上淡妆，在大镜子前选配了五条裤子，换搭了四双鞋子才甄选到满意。

可这天中午刚过，他忽然发来微信：“下午我去不了啦，这边好容易约到一个重要的客户，下午要谈合同签约的事情。”

我当时已经装扮完毕，正送儿子到辅导班，看了他发的信息，我的心如坠深渊，我没有回复，他的信息只是一句告知，没有道歉。

我把孩子送到后，一个人彳亍在大街上。说不出什么感觉，不仅仅是生气、失落，还感觉自己特可笑特傻瓜。我开始思考这么多天跟他聊来聊去是在干什么，有什么意义？我的婚姻也许早已死去，感情淡薄，我也多次思考过离婚，但一想到离婚后我是否能承受后半生的孤独，即便再婚我和我的孩子是否能有两全其美的平静生活，我就会犹豫不决。所以，我从没有下定决心做离婚的打算，那么我想我和他的交往就该冷静下来了。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晚上九点多，戈胥发来微信，“我刚忙完到家。”我看了一眼，没有回。

“对不起，白天我失约了。”

“怎么不说话，是生气了还是睡觉了？”

“以后我一定要说到做到。你千万别生气啊！”

“你说什么时间咱一定去，明天行吗？我去接你。”

我挨条看完他的信息，关机睡觉。这种情况，我以为我会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没想到我很快便沉睡进梦乡。

第二天上午八点我开了机，一开机就收到他的来电。我没有接，我下定决心，我两个的关系该凉一凉了。但他一副决不罢休的样子，连续又打了三遍，我的电话又第四次响起来。我意识到置之不理不是结束的有效办法。于是，我接下他的来电。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昨天真有事儿。给你发微信你不回，给你打电话，打了多遍你也不接，要急死我呀！”

“没有啊，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尽量装出大度来。

“咳，你真的生气了。我道歉好不好？”

“没有没有，真没有生气，……就是，就是手机昨天没电了，还……静音了，刚看到你来电。”我尽量让语气显得若无其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那好吧，没生气就好，我们微信上聊吧。”

“好。”

“哎，等你下班一起看电影吧。我提前在公司楼附近等你。”刚挂了电话，他微信信息就发来了。

“别别，千万别，我这几天真没时间。下班后，我要回家陪孩子写作业的。”

“那就这周末吧，就这么定了。”他又开始了自作主张。

“再说吧，谢谢。还是算了，搞的跟约会似的，我可是已婚人士，又不像你……！”我不知道此时说出这话算不算合适的时机，虽然发出这条信息时感觉无比别扭难为情，终于明明白白把我的已婚状态告诉他了，一旦说出口，就感到无比轻松，我心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负，以后我再也不用带着羞耻感和他说话了。

他顿时沉默了。良久，才回过来一条信息，“我知道了。”

（七）

然后，然后的然后，我们都没再说话。虽然看不到猜不到他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他绝不是因为忙碌而顾不上说话。我渐渐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压抑感，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塞的满满当当透不过气来。我不时打开微信，但每次都是失落，他的头像静悄悄的，没有一点点动静。我有很多次都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重复几次打出来的字又被我删掉，我的矜持我的羞耻感我的心理负担卷土重来有增无减。

谁也不理谁，回到原点，就像当初我们不认识一样。这不是我所期望的吗？这些天的相识相知，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值得一生惦念的回忆，人到中年，爱早如死灰。日复一日里，生活千篇一律平淡无味，他和他给予我的关爱我会铭记于心，就此别离，未尝不是一件幸福。我想不管多少不舍和不快，都会被时间蹉跎得不值一提。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照顾孩子、读书健身，我的生活貌似还是老样子，可是，又明明发生了变化。我会忽然忍不住，允许自己点开我们的微信记录，我会在看着看着，心中涌起夹杂着疼痛的喜悦和夹杂着喜悦的疼痛。

这个中午，我正趴在办公桌上沉睡。来电的震动声把我惊醒，怕惊扰到其他人，我迷迷糊糊的没看清谁的来电就赶忙接起，急步来到会议室，才发现是断联几天的戈胥打来的。我把声音压到极小，喂了一声。

他听出我声音里的困乏，说道：“你在睡觉吗？别睡了，跟我说说话吧。我这两天都没睡好。刚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我还以为不理我了。”

听他说这话，顿时心塞多日的不适感一消而散。我也装作很轻松随意的说：

“哪有，我睡觉呢，手机设了震动，没看微信呢。”

“我在你们单位楼下呢，你能下来一下吗？”

“啊？！”我大吃一惊。“怎么突然来找我，有事儿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在外面办事，路过这，你下来，给你看样东西，你肯定喜欢！”听到他的声音，感觉他一个将近四十的男人说话就像个孩子一样雀跃。

“我不要，不要给我东西了。”他让我惊慌失措，我马上拒绝。

“你快下来，这不敢长时间停车，警察要来赶我了。赶紧下来，我等你。”

“好吧，我马上下去。”我表示无可奈何，想到自己刚睡醒，脸上还一副倦容，可能睡觉时流的口水还没擦干净呢，我就嘟囔道：“我刚被你吵醒，脸都没洗一下呢！”

他听完哈哈大笑，打趣我：“你又不是来相亲。快下来吧！”

挂掉电话，我匆忙往楼下跑，脑子里开始合计，原来我们统共不过两天三夜没联系，怎么感觉好像半个月过去了一样。

还是在秦岭街的拐角，我看见他的车旁还停着一辆小厢式车。我一走近，他就拉开那个厢式车门，原来是一车新鲜的花花草草，这些花草都很普通，我在公园、售楼处等好多地方都见过，却叫不上名字。他看我一脸惊奇的样子，才解释道：“给我现在正做的一个景观展示区项目订的花草，从这路过，想起那天见你办公桌上也没个绿色植物，就想着给你留两盆，你看有喜欢的吗？”

“原来是这样呀，那我就可劲挑了。”我看到这些花花草草，禁不住喜欢。指了指里面一盆紫红色叶子的植物说，“那棵红色大白菜，我能要吗？”

他顿时哈哈大笑，“真笨，这叫羽衣甘蓝…，可不能当白菜吃呀。它非常耐寒，放大雪天里照样能活。你当然能要！”说完，他走到他那辆SUV旁，又捧出一盆娇艳盛放的蝴蝶兰，还有一盆茉莉和绿萝，说：“这些也给你，漂亮吧！”

我看看这一堆花草，为难的说：“我都想要，可是怎么拿的下呢。”

最后，他帮我把花送进了电梯。

茉莉和绿萝，淡雅低调，我放在了办公桌上。蝴蝶兰和羽衣甘蓝就太抢眼了，我带回了家，蝴蝶兰我放在客厅，羽衣甘蓝放在卧室的飘窗上。

这样无论走在哪，无论在家还是公司，都能看到他送的花。我最喜欢那盆羽衣甘蓝，喜欢它的名字，很好听。为此，我还专门把自己的微信昵称改成了羽衣甘蓝。

（八）

我不再纠结跟他的相处和关系，我们两又芥蒂尽消，重归于好。

晚饭时侯，他发来微信。

“哪些花喜欢吗？”

“当然，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大白菜。”我发去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非常感谢。”

“哈哈，确实是白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喜欢就好。”

简单跟他聊了几句，我收拾碗筷去洗刷，催促儿子赶紧去写作业。当我收拾利索，又拿起手机看微信，显示戈胥发出的信息连续撤回了几条，最后到底什么也没发。看他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挺好奇。

“说了什么呢，发了又撤回忒不利索了。”

“没什么，看你干什么呢。”

“和我孩子一起看电视。”

“你老公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他终于把他心中想问的说了出来。

“他常年在外地，很少回。”我简单回答。

“你孩子多大了？”他又接着问。

“和你孩子一样大。”

“啊……，你怎么知道？”

看他大吃一惊的样子，我感觉挺搞笑的。我也学着他当初的口气，“戈工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你去年第一次面试时说的。我本来完全不记得了，前几天我专门把跟你的面谈记录找出来了。”

“这样挺好，各自的情况都知道了。”他发来个呲牙大笑，“你以后不要再躲着我了，我们可以是很好很好的普通朋友了。”

听到他说普通朋友，我暗笑。真正的普通朋友是不会联系频繁的。我总结了一下，普通朋友一般都具有以下特征：

1、大都很久没有任何联系，即便有联系，也是真的有事情有需要有必要时才会想起对方来。

2、当有联系时，通常用客气、满怀感激、征求同意、寒暄的语气来表达，比如说，在吗，忙不？现在说话方便吗？你有某某的电话吗？我找她有点事儿。嗯，收到了，非常感谢。有空一起坐坐呀。

3、如果碰巧偶遇，不说自己的大喜大悲，不说自己的过往未来，只说：最近怎么样呀？还行。如此了了。

我想到这些特征竟然是我和老公之间相处的风格，心中不禁涌起万千悲伤。我们好像好久不联系了。

我沉默好久，给戈胥发出一条，“做普通朋友挺好。”

（九）

转眼是元旦，老公难能可贵的回来了。他到家已是中午，我们一家围在一起吃了饭，吃饭时，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有婆婆时不时问询几句他儿子的近况，老公极其简略的作着回答，无非是“是呀”“嗯”“就那样吧”……我们夫妻两个几乎没有说上一句话，他还是那副很“忙碌”的样子，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同时还兼顾玩手机；儿子从头到尾都不发言，只有当我催促他别光顾了看电视忘记吃饭时，“嗯”一声算是应了我。我刚刚来了例假，肚子又涨又痛，感觉手脚冰凉，勉强吃下几口饭菜，便停下来看着这一家子发呆。

不知怎么的，我就想到公司前台那个女孩儿前几天离婚的事，她长得那么漂亮，看她每天高高兴兴的，真是想不到，我忍不住就长长叹了一口气。虽然我的家庭与幸福无关，但至少是团圆的。我抬头看看身边正在把玩手机的丈夫，沉默不语的儿子，看着面前的一桌好菜，对自己说：有酒、有菜、有他们在，我还要怎样更好的生活？就这样吧，以后不要跟那个普通朋友联系了，也希望他也不要再联系我了，以后真正做个普通朋友吧，我不管过得好不好，都不想破坏这种貌似平静的和谐。我拿出手机，调了静音。我害怕戈胥此时会发微信或打电话进来，虽然我们是普通朋友。

就餐结束，我起身收拾了碗筷，告诉老公我来例假了肚子疼，叫他去洗碗。他头也没抬，两眼仍然盯着手机，回了一句：“知道了”，但仍旧纹丝不动。我张开嘴又想催促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咽下要说的话自己去洗了。

两点多钟，老公终于停下手中的“忙碌”，提出去逛逛。其实出去逛就是去超市。家附近没有特别近的公园，我们只要出去散步，就是去超市。一路上，他几乎没什么话，我肚子痛，也不想说话，便保持沉默。很久以前，一路上我会挽着他的臂弯，吧啦吧啦说个不停，他虽然不是爱说话的人，但也会跟着我的话题穿插自己的意见，跟我有说有笑。但那已经很早很早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手机上。我走在前面，走一会就要停下来等等他。说他两句，他便收起手机，紧跟我几步，过一会，又掏出手机来，我现在已经不催促他了，因为这事跟他吵过多次没什么作用，只会徒增自己的绝望烦恼。在超市门口我等着他聚合后进去，他继续边走边看手机。其实我没什么想买的，只是想跟他一起相伴走一走，可他这样子，我不知道这种相伴还有什么意义，我尽力平稳自己的心态，让自己不要生气，我尽力劝和自己无所谓，就当是一个人来逛好了。可到底意难平，真的还不如一个人，至少身心随意无欲无求。

了无乐趣的在一排排货架前晃悠了半个小时吧，我只买了三根黄瓜。本来费尽心思千挑万选的一盒眼霜。在临结账前，我又撂下了，还是想省点钱。我当时跟他说，我又不想要了，他立刻就说那就放回去吧。其实我多想他能豪爽的说，想要就买！

从超市出来，我还想一起走走，他却想骑共享单车。我说那你骑吧，我一个人走回家。他路边扫了一辆单车离远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车水马龙中，我不想追随他，我也永远追随不上，因为我们各有各的路走。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光，我陪孩子做了家庭作业，又一起看电视，我们俩个有说有笑，老公却在卧室床上看手机一直到晚饭。

晚饭时我去准备食材，洗好切好，老公炒的菜。因为肚子疼，晚饭我没有吃，他们吃罢饭，老公终于过来卧室对我说了一句：“你到底吃不吃饭，不吃就收了。”我回了一句不吃。这句对话是我俩在家的最后一次对话。

第二天早上才6点他就起床了，他没提前告诉我他的行程，我默默看着他匆匆穿衣后离开。下次相见不知又是几时。我们就这样相聚一晌加一晚，又分开了。彼此没有道别也没有留恋，早已习惯，习惯了相伴无言，习惯了一别两宽。

（十）

元旦放假还没结束，儿子一天都有辅导课。我闲来无趣，寂寞无从打发，独自去健身馆游泳。

可能趁放假时候都远行游玩了吧，也可能冬天里都嫌冷，来游泳的只有两个人。我换上泳装，冻得瑟瑟发抖。我鼓励自己勇敢跳了下去，奋力多游会就会暖和了。

游泳本来就是放松自己的活动，但我发现我今天心事重重，一会儿想起老公的冷漠无情，一会儿又想起戈胥的远远近近，万千思绪如野生的蔓藤将我的心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缠绕，难以倾诉，难以抑止，难以表达，没有人来替我修剪梳理。

忽然有个人迎面向我游来，而且速度极快，我躲闪不及，慌乱之中想停下来踩池底，却发现自己是在深水区。我嘴里咕咚咕咚被不停的灌水，无法喊救，只能眼睁睁任凭沉没下去，我知道我要死了，因为我今天进来时没有看到有救生员。

我拼命手忙脚乱的翻腾挣扎，但无济于事，身体继续下沉。

幸运的是，我被正在游泳的那两个人合力救上了岸。着岸的我惊恐未定，一边吐水一边哭，我想到了我的儿子我的父母，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救我上岸的那两个人又是劝导又是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没事了。”“以后可千万别一个人来游泳了，你的水平还不行，要有人陪着，太吓人了。”

我还是哭个不停，我真的吓坏了。我不敢继续游了，也没了任何心情，我向两个恩人频频道谢后，离开泳池。一进更衣室，我就找到手机给老公打过去，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起：“喂，，什么事儿。”

“老公，我在游泳馆，我刚才差点淹死。”我边说边哭，“快吓死我了，幸亏有两个人把我救上来。”我说完，接着又哭个不停。

“水平又不行，还去游泳！以后别去了。好了，我正开车呢，挂了！”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滴滴滴声，更是泪如雨下。正在这时，电话又响了，是戈胥打来的。一接通，我就哭起来，他着急的一再问我在哪里，怎么了。

我不说话，只是哭，悲痛欲绝的哭。这次的哭不仅仅因为差点淹死受到的惊吓，我伤心为什么最亲密的爱人不关心我的悲痛和死活。我呜呜的哭了好久，才哽咽着对戈胥说：“我刚才差点死掉，我刚游泳时差点淹死，幸亏两个不认识的人把我救上来了。”

戈胥着急的说：“你在那里，我过去找你。”

听到他慌慌张张的话语满满流露出对我的紧张和关心，我才努力平复内心的伤感和惊恐，对他说：“我没事了，不用来了。”我挂断了电话，但立刻又收到他发来的一条信息：“小茉，别害怕，有我在。”

我放下手机，慢慢走在淋浴花洒下，温热的水流从头到脚漫过全身，一直温暖到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