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淘了两顶鸭舌帽。
一顶是淡牛仔色,一顶是深灰色。生平最爱牛仔,回到家我便天天顶在头上,尽管我脸特别大,戴上特别丑,丑绝人寰。可我还是每天都戴着,有态度,不盲目。这是我的态度,管他丑不丑。
戴上后总觉得自己是宇宙第一酷。
我姥姥说,走,陪我出去转转。我应声而去,戴着我的鸭舌帽,淡牛仔色的鸭舌帽。
我妈说,走,出去买东西去。我立刻飞奔出去,戴着我的鸭舌帽,淡牛仔色的鸭舌帽。
我平时是个宅女来的。
越到开学越没有精神,越不知道要干什么。每天恍恍惚惚,战战兢兢,无比恐慌。
直到那天我妈戴上了我那顶鸭舌帽,淡牛仔色那顶。
看得出来,我妈很喜欢它。
给我弟送饭戴着它;做饭的时候戴着它;打扫卫生的时候戴着它。直到她戴上再也不取下来了。
正戴,反戴,斜戴,我妈能找到三百六十种戴法。越来越不敢看我妈了,生怕给她一种我很在意的错觉。
好吧,不是错觉。我就是很在意。
苍天呐!二十多年来头一次碰见心仪的帽子并且勇敢的戴上,我妈剥夺了我追求时尚的权利,在通往潮流的路上,我妈充当了绊脚石。
怎么开口呢?好想要回来。
“妈,你戴那顶灰色的吧!灰色的比这个贵十块钱呢!” “没事没事,我带这个便宜的就行。”
这样不行。
“妈,这个牛仔色的太小了,戴上夹脸,你戴这个灰色的吧!” “我的脸有你的大吗?”
自取其辱。
不能轻易开口,随便一开口就会让我妈觉得我不想让她戴我的帽子。
想起儿时,我妈弄到了几双新鞋,商量的语气对我说,这双给你,那双给你表妹好不好?你喜欢哪双?
都行。我这么敷衍的回答。尽管我喜欢黑的那双,但我决不说出来。
我妈耐心的又问,喜欢哪双?黑的还是红的?红的吧,红的好看。
嗯,可以。
尽管我真的喜欢的是黑色。
我讨厌自己的这种性格,但不知道到底像谁。明明喜欢干嘛不说,好烦啊!
要走的时候我对妈妈说,你想要哪一个?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可怕,千万别说都行!千万别!
我妈确实没说都行。因为她低声说的是,我不要,你都带走吧。
是谁在唱,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你是个小妮儿,就得学会做饭,不然将来到婆家受气。”我妈总这么说。
其实我本身很喜欢进厨房,我觉得做饭是一种享受,我爷爷是厨师,我喜欢跟爷爷刚学完一道菜立马展现我的本领,很有成就感。
并且我做饭不是为了到婆家不受气,而是想,将来无论何时我都能吃到自己喜欢吃的菜,无论什么时候想家都能尝到家乡的味道。
我总是跃跃欲试,到了厨房就无比兴奋,总想大干一场。而我妈总是嫌我不行,非要给我示范,往往在什么都弄好之后再把大勺交给我掌,而我彼时能做的就只有关火。
好气哦。
我不在家的时候,我妈是,日夜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我到家没几天的时候,我妈是磨刀霍霍向猪羊。
在家时间长了,是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
我要走的前几天,变成了江枫渔火对愁眠。
我真的要走了,又成了相见时难别亦难。
但愿世界上不是只有我妈妈这么分裂。
今生母女一场,也许后半生我才能慢慢了解你,当我也为人母的时候;也许后半生你才渐渐明白我,明白小时候的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角色转换来的快一点。
离别之夜。
我戴上鸭舌帽,深灰色的那顶。仍然觉得自己是宇宙第一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