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条老街,很多人都曾听过它的名字,在书上了解它的繁华过往,但有多少人都只是闻其名而不曾踏足其间呢?或许只是在经过时远远望了一下,想:啊,那里就是打铁街吗?
狭窄而深长的小巷,琳琅满目的铁器迎风发出叮当响声,你数不出有多少种铁器,甚至无法叫出某些铁器的名字。徘徊在刻满历史痕迹的一间间作坊之中,依稀可以穿越到百年之前,听人声鼎沸,看人来人往,这里就是棉湖打铁街、千年古镇手工业作坊的缩影。
当你踏上打铁街古朴厚重青石板路,这里的一瓦一砖都让我们感受到古镇棉湖在流年中有过的繁华,老街古巷里的岁月故事就如风儿一样向你娓娓道来。老人们常常说: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打铁匠人日夜守着火炉,抡挥铁锤,挥汗如雨,几如炼狱。但身在其中的人守着一间小小的打铁铺、守着一方炉火、守着一身技艺,守了一辈子。
这种原始而实用的锻造工艺,看似简单,却非常人所能承受。昏暗简陋的打铁铺里,烈焰在炉中跳动得格外刺眼。炉边架一风箱,风箱一拉,风进火炉,炉膛内的火苗直蹿。铁器在炉火中烧至通红,而后移到大铁墩上锻打。伴随着铿锵的撞击声,温度与时间赛跑、身体与铁器对抗、夹杂着汗水与力量,坚硬的铁块变方、圆、长、扁、尖,成为犁、耙、锄、镐、镰,走入千家万户。
站在千年之后的打铁街,听到铿锵的打铁声,看到四溅的火星,你或许会想起有“片云行过千山去”气度的嵇康。《晋书》中曾记载:“初,康居贫,常与向秀共锻于大树之下,以自赡给。”虽后有孙登临别赠言“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嵇康入狱后悲呼“昔惭柳下”,嵇康柳下锻铁作为一个乱世抉择的文化符号,作为将生命与土地链接为一体的诗意象征,“器物有魂魄,匠人自谦恭”,沉潜在历代文人的心底几千年。
世再无嵇康,《广陵散》不绝亦绝了。在流淌的光阴里,打铁这一老行当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如今,去打铁街探寻流年似水的匠人故事,似乎过去的声音亦如广陵止息,终不可闻。在四季辗转的风风雨雨中,在人间离合悲欢的故事中,时光从老街的这头进入,又消失在老街的那头。远处飘来潮剧的声音,零星的几句家常湮没于敲击声之中。无人去听清那潮剧里讲了什么故事,就如我们习惯了灯红酒绿,心浮气躁,不愿也不耐烦去倾听那些老去的故事,在后工业时代为了快速积累财富,毁了匠心、失了匠魂。
然而,每个时代、每个行业中都有这么一些人,他们隔绝外界纷扰,执着而专注,从平凡的事业中脱颖而出。在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的喧嚣中,新动力把人从大量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恶劣的工作环境中解放出来。或许我们将来再也听不到那叮当叮当的打铁声,但依然会为那坚守、专注、谦恭自省的工匠精神而撼动心灵。
即使你完全不了解棉湖打铁街的辉煌过去,只是在空暇之余漫步街头,去感受古镇中的慢时光和久违的温润的人情气息,你也许会因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老旧的收音机里传出咿咿呀呀的潮剧、邻里间打招呼和拉家常、冲泡功夫茶的声响,这些嘈杂但如此贴近生活,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而心旌摇曳:这里依然是旧时模样,传承着一种情怀、一种执着,一份跨越千年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