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看过一部剧。
主人公自卑、敏感,一直觉得和身边的世界格格不入。
有一天,她发现了一件超出认知的事:
一个已经成了漫画家的人,身上却只有86日元(约5块钱)。
别人问:“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这世上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人。”
主人公思索片刻,如释重负:
那像我这样的人存在,也是可以的吧。
这世界由各种各样的人构成:
高矮胖瘦,有美有丑;聪明、愚钝,天才、庸常……
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的人,尚且会给自己贴上“不入流”的标签。
那些言行异于常人的人,更会被当成“异类”。
精神病人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的存在。
公开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底,全国精神障碍患者超过两亿,总患病率高达17.5%;
严重精神障碍患者超1600万,发病率超过1%。这一数字还在在逐年增长。
“变态”、“怪异”、“飘忽不定”,是刻在他们身上的烙印。
新一季的纪录片《人间世》,继承了上一季好口碑,豆瓣评分9.6。
第六集《笼中鸟》的镜头就对准了这群特殊的病人。
看完他们的故事,反观自己的生活,让人有了不少新的感悟。
不一样的精神病院
故事在一位老人的歌声中拉开序幕,随之出现的是一个个被马赛克的身影。
他们举止夸张。
似乎和想象中的差不多:
要么像着了魔一样,口中念念有词,要么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有老人每天都会“收到外星人指令”,不停打扫房间;
有人从小出现幻听,和想象中的小女孩相依为命。
他谈起那个女孩时说:
“我们俩的感情,比婚姻还要高级。”
但随着故事的展开,有了一些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的地方。
爱好画画的小姑娘,喜欢记录下自己和病友的日常。
老人偶尔诗性大发,吟出整首诗,字里行间满是豪情。
还有人说自己要喝两碗红豆粥才够,拉着护士不肯放手。
护士被逗笑,给他写了“保证书”。
他把保证书小心翼翼揣进兜里,欣慰地笑。
他旁边的病友一语点破:
“问题不在大小,关键在于态度。”
一个病人的思想世界,可以是老顽童般的天真,也可以是洞察世事的智慧。
采访时,拍摄人员问了个问题:“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有人说是童年遇到的小女孩;也有人说,是校园里的初恋。
只有胡绍堂一脸温柔地笑着:我最喜欢我母亲。
他在纸上凭记忆画出母亲读书的样子,还用小本子给在家里照顾母亲的哥哥列出单子:
妈妈是否按时吃饭、排便是否规律……每做一项,就要打一个勾。
但他不知道,哥哥一直在维护一个善意的谎言——他们的父母早已经过世多年。
他说,对父母的爱,是弟弟的唯一精神寄托。
为了不让弟弟崩溃,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胡绍堂有次做梦,梦到爸爸妈妈,但他们不和自己说话。
他着急地叫着:“妈,妈”。
惊醒。
“醒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哦,是医院。”
对于他来说,家,已经是个太遥远的地方。
周锡申,年轻时拉得一手好提琴。
姐姐来看他,带了早就蒙上灰尘的小提琴。
“你试试。”
但他只是对着镜头摆了摆头,“不拉了,大概五年没有动过了”。
姐姐走了之后,他又在没有人的休息室里,调试起了小提琴。
他面无表情,说不清是享受,还是落寞。
这种病生得久了,好像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
病友生日,周智龄用词考究地写下一篇长长的生日祝福:
“明华好友,在您72岁生日之际,我衷心地祝福您老人家生日快乐,身体健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只要活着,就要努力。让我们共勉之。”
最后再献上一个拥抱。
从18岁算起,周智龄已在医院待了34年,目前基本痊愈。
但因为家人也有严重疾病,没法照顾她,她注定要在这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从前我在外面没谈过恋爱,在这里,我却谈了3个男朋友。”
她会用最质朴含蓄的方式表达爱意:
男士手帕绣上“友谊”二字,附上纸条,以诗传情。
她常常一个人坐着,看着远方。
从刚刚成年,到满头白发,周智龄把最宝贵的时光留在了医院。
面对漫长的康复周期,有很多病人和她一样,从发病之初直到生命终结,只能被困在医院这小小的一方天。
学习,工作,结婚生子,自由来去……
这些对大多数人来说,普通到甚至提不起兴致的事情,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奢望。
或许是对自由的渴望太强烈,这些病人总充满乐观和韧性。
“人生到底有没有意义?”
面对这个略显深奥的问题,患者们的答案让人动容。
“人生肯定有意义啊,每个人都是到这个世界上闯一闯。
有的人成功了,有些人不成功,但也都经受了一个非常独特的体验。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
“活着本来意义就很大啊!
你可以享受生活,体验生活,还可以帮助别人。”
这群患者有深度的思考、条理清晰的回答,甚至让人无法将“精神疾病”几个字和他们联系到一起。
纪录片所展现的,不是对他们简单的“符号化”认定,是背后一个个真实的人生。
比起出不去,更可怕的是无处可去
“康复了,就可以回去了。”
就像一个信念,支持着他们“要乖”、“要听医生的话”。
但康复了的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幸福。
“我不想做你的洋娃娃任你打扮,我想开心大笑,想放声大哭,想做一个真正快乐的人。”
这是病房里一个女孩写给父亲的信。
正在读大学的她,因为双相情感障碍,时而躁狂、抑郁,最后被父母送到了这里。
在医院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想的都是“回家”、“回学校”。
学校的老师来看她,她开心地上前拥抱。
但老师们来的目的,却不完全是来看她。
“你可以考虑回去,可以从高中随便考个什么专科。”
即使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好,和正常人差不多。”
学校还是以“她生过病”为由,劝女孩的父亲慎重考虑。
“得过病”,像一个金箍,戴上了,就摘不下来。
她在日记中写:
“要驾驭住生活这条巨鱼,你得有那种能力回去,去回到你应该待的那个深潭里去休养生息。
面对那种幽暗的、未知的、惊险的、石块。”
她在尝试驾驭这条巨鱼,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幸运。
老人肖云生,曾患有酒精障碍。
在医院这么多年不碰酒,他已基本痊愈。
“女儿以前一年来一次,儿子也是,现在都不来了。”
后来,儿女甚至直接消失:不赡养,不探望,不联系。
在医院十年,每年只有一次回家探亲的机会,一次只有几小时。
“十年了!不是一天两天!”
老人对着镜头控诉,眼睛里噙着泪水,说不出是愤怒还是伤心。
医生说,最开始的时候,儿女一年中还偶尔来看看。
“这几年不付钱了,我们医院给他(老人)吃给他穿,她感觉蛮好的,就失踪了。”
有人想要出去,但无法离开;
有人明明可以出去,却无处可去。
精神病院像什么?
像一个笼子,病人就是笼子里的鸟。
“寂寞,实在是太寂寞了。”
“如果能出去,我一分钟也不会停留。”
“我是一只有梦想的青鸟,然后我的爸爸妈妈用爱把我困在这个牢笼里。”
在多数人的认知里,他们的病倒像是个不治之症。
一旦沾上,就代表一个人已经陷入深渊。
即便痊愈,他们也再难爬回“正常人”的世界。
病友的扶持、护士的照顾、家人的探视、志愿者的帮助,为他们提供些许温暖。
但他们惶恐又小心翼翼。
不知道这些人的关怀,究竟是出于善意,还是只是同情,只是责任。
他们更害怕,出去之后,没人再把他们当成“正常人”来看。
“他们只不过是病了”
和以往的几期《人间世》不同,在这一集里,节目组用了大量的马赛克,隐去了病人的姓名,遮盖了部分病人的脸。
这群病人们惨吗?
或许是的。
但节目组没有刻意描述他们的惨状。
一个人脱去衣服,露出肌肤,固然可以展现他受了多少伤;
但若一丝不挂,他也会羞耻难堪。
真实比好看重要。
什么比真实更重要?
尊重和善意。
患者们不是没有发病的时候。
他们可能沉默、抑郁,不吃不喝,也可能会大叫、抽搐,甚至动手打人。
节目组也坦承,曾经用镜头记录下病人发病时上束缚带的画面。
但他们最后选择了不播出。
“跟他们漫长的人生比起来,尤其是在医院治疗后,发病并非常态。”
清醒,其实才是他们的常态。
一个精神科医生说:
“你可能一辈子不开刀,但你不可能一辈子不跟我们精神科打交道。”
“精神科”的面实在太广了,小到失眠、焦虑,大到躁狂厌食、人格障碍。
中国疾控中心精神卫生中心数据显示:中国各类精神病患者人数已超过1亿。
因一句“你吃饭没呢”火遍短视频圈的李雪琴,人前幽默乐观,但她其实是个“名牌大学毕业、去纽约留学又中途休学的抑郁症患者”。
“人说你是X大的你要怎么怎么样,我说我为啥就不能做个废物呢?
生活中最朴实最平常的事情,他们总是要上升到一个价值上……我说有什么价值的呢?名校毕业怎么地了呢,咋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呀?”她在GQ的一次访谈中这样说。
曾经,第一次尝试对心理医生敞开心扉,却被医生“背叛”了她的恳求。
李雪琴从此变得被动。
因为一开始就没得到足够的理解,她至今都排斥治疗,病情也不算稳定。
她当时的处境,和那个求着爸爸带她回家的女孩一样。
现实有太多无奈,但也少有人有耐心去理解“李雪琴们”的内心世界。
时代的重压下,没人不是在精神牢笼中寻找出口。
对于那些病着的人们,需要特殊方法对待。
但不意味着他们就得接受更“特殊”的标签。
方法不等于态度。
正如《人间世》的初衷:
“我们选择,将他们最常态、最不为人知的一面呈现出来,而不是将他们越推越远。只因为,我们住在同一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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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每一个人对“平凡”的奢望,是一种真正的温暖。
本文视频截图均来自《人间世-第二季》-第六集《笼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