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把我腿咬瘸的死狗,陷入深深的恐惧中。这种恐惧并不是来自我的内心,而是来自围着我的那群人。这群人,手挽手像抗击洪水的勇士一样,视死如归地围着我,那眼神让我怕了。我不应该怕的,因为我不是要冲毁堤坝,祸害人民的洪水。但是,我又不得不怕,因为这群人已经确定我是洪水了。我拉了拉徐亮的胳膊,小声地问:“你认识这群人吗?”徐亮瞪着眼睛,环顾了一下后,就哆嗦了起来。在哆嗦中,他把那条健全的腿缓缓地向下弯曲,像一条孤立无援的弹簧在压缩,在蓄力。当瘦弱的弹簧,已经不能再压缩了,等待它的就是爆发。“嗖——”徐亮弹了出去,华丽地弹出去了。他用一条腿,完成了有两条腿的,世界跳远的冠军都无法企及的距离。徐亮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手指头指着我,头看着那群人。“那狗,不是我杀的啊——”他声嘶力竭。
此情,此景,徐亮的声音,人群的声音,让我的恐惧更严重了。恐惧中,我成了一个偷人的男人,和一个有夫之妇在街上走的时候,被一群人给抓到了。就在刚才,那个有夫之妇还和我在床上,用最原始的动作,表达着爱意;就在刚才,她红着脸,说:“我爱你!”可是现在,她成了跳远运动员,站在远处,指着我说:“这流氓,把我强奸了!”那,这个有夫之妇爱我吗?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她为什么要和那群人为伍呢?为什么要去屈服呢?为什么要做一个她不爱的人的傀儡呢?我不知道,我想破了脑袋,也得不到答案。既然,她爱我,那么我就要保护她,于是,我把死狗向肩头上一抗,“对,这个狗就是我掐死的,有什么事都找我来!”此时,我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像一个勇者一样的大义凛然。诚然,我这种英雄气势,是莫名其妙的,我只是说了实话。可是,现在环境下,我觉得我说实话的样子,就很豪迈。而且,围着我的那群人,似乎也被我的气势压倒了。他们,一个个愣在那里,默不吭声。
这是一场战役,我的队伍里,加上我只有两个人,两个瘸腿的人,当然还有一条狗,不过这狗死了。而,敌方有成百上千的人。这群人,还把我的队伍给包围了。就算是,全世界的军事家汇集到一起,开一年的会,也拿不出让我胜利的战略布局。对于我来讲:这毫无疑问就是一场打不赢的仗,接着,我的同伙还背叛了我,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了,这,我必死无疑。我不恨我的同伴,他的选择没有错。种种无奈下,我做了一次,临死前的最后的冲锋。我想:既然是最后一次,我就要神圣一点儿。“来啊,来啊,都来啊!”我举着死狗,向人群一步一步地走。奇迹发生了,让无数活着的军事家拍案叫绝的,让无数死去军事家含笑九泉的,以少胜多的,奇迹的战役诞生了。围着我的人群,纷纷四散奔逃了,我必须要乘胜追击不是吗?我一把抓住一个,没来得及跑的男人,发出了胜利者的呐喊:“说,为什么围住我们?”战败者,只能屈服,他懦弱地说:“我,我,我们是动物保护协会的……”“去你妈的吧!”我把他甩了出去,“信不信我杀了你!”“信,信……”摔在地上的男人,一边向远处爬,一边回答着我。敌人,四散奔逃,我,耀武扬威。一回头,我看到了徐亮,他站在那里,泪流满面。那眼泪,是给我怀里这条狗而流的。
按着我的理解,葬礼应在是在阴云密布的早晨进行的,可是,这条狗的葬礼,却是烈日日炎炎的午后举办的。我汗流浃背地挖了一个深坑,然后无比庄重地把狗丢了进去。在埋土之前,我必须深深地鞠躬,这是对一条好狗的敬意。而,徐亮则跪在土堆前,继续流泪。土填满坑,埋葬一条失去生命的狗,我拍平土包后,就拉起泣不成声的徐亮,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路上,徐亮抽噎着说:“我就是一个祸害,但救我的父亲被车撞死了,救我的狗被你掐死了……”听了这话以后,我笑了,“徐亮,你是不是当我傻,你明明希望这狗死,现在给我忏悔?”徐亮突然就严肃起来,他一字一顿地说:“对于你来说,这是一个矛盾,可是,我是一个诚实的人,你懂吗?”我懂,我怎么能不懂呢?我一把抱住了徐亮,那感觉,就是抱住了整个世界——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徐亮一瘸一拐地去捡垃圾了,而,我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养猪场。那群缺心眼的猪们,玩不不顾及我受伤的腿,疯狂地对我号角,发泄着它们吃不饱的怨言。气得我,又拿起木棍子,想要教训它们一下。可是,刚走了两步,我又放弃了这样的想法。猪又不知道我的腿受伤了,它们不应该负责,就算它们知道,我的腿受伤了,也没事。因为,我的腿是,为了交最好的朋友心甘情愿受的伤,而不是为了喂猪而受的伤。我和这群猪的关系只是:我喂它们,它们吃肥以后,用死亡来报答我的养育之恩。这样看来,它们完全有理由生气,不是吗?我一边给它们加饲料,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而,这群猪吃饱以后,就原谅了我,它们躺在地上,用小眼睛看着我,再也不暴躁了。顿时,我那种赎罪的欣慰感,升腾了出来。很好,我松了一口气,从猪圈里走了出来,我饿了,也要吃饭。
我刚打开冰箱,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这个臭烘烘的养猪场,谁会来找我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走去出,打开了门。门外的场景,让我感动得快要哭了。一条整齐的车队,赫然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有十几台车,有几十个人。难道说:我举办的养猪场,得到了大人物的重视,这个大人物莅临我这里,参观指导了?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这十多辆车就不会如此得锃光瓦亮,这几十个人的皮鞋也都不会如此得锃光瓦亮。按道理,大人物应该坐在车队中后部分的车里,所以,我把激动目光移了过去,果然,在一辆很长的车前,站着更多的人。等等,站着的人,我是认识的,是之前调查我的警察。哎呀,看来这个人物真的很大,警察都来保护了。我赶紧拉了拉身上的衣服,顺便擦了擦自己的手。“一会大人物应该会和我握手吧!”我美滋滋地想着。车门,开了,我赶紧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刻。接着,二柱子竟然从车里出来了。我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没错,那被前呼后拥的人,就是二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