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准备午睡,电话响了,是R。
“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心情不好,晚上陪我喝酒。”
“好。”
我没问她原因,但也能猜出了个大概。从刚工作开始,R就在考研。今年总算如愿,进了复试。复试前,她来找我突击英语。她说,如果这次再考不上就放弃了。她心情不好应该和复试有关。
九点多我们在某酒吧见面。刚落座,R就拿出手机开始自拍,边拍边不停抱怨自己老了、丑了,没人要了。我没接话茬。R除了个子娇小了点,其实长得蛮漂亮的。而且她平时也挺注意保养,根本和又老又丑不沾边。所以,我懒得搭理她。过了几分钟,她放下手机,看着我,“我给他打电话了。”
“谁?”
“前任。”她的声音立马低了八度。
我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握住,“什么时候?”
“复试的前一天。”
“你空虚寂寞冷吗?”我有点生气。
她低着头,“我吃错药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我不忍心再责骂她,只好耐着性子问她,“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问他,会不会跟我结婚。”
“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而且他也不会辜负现在的女朋友。我跟他讲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的事,他不耐烦的打断我,说不想再听这些。然后把电话挂了。”
我即生气又心疼她,最后我叹了口气说,“你是该找个男人结婚了。”
R无奈的点点头。这时,X来了。我们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R和我认识有十多年了。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个坚毅、要强的姑娘。虽然她时常会跟我抱怨工作又苦又累,感情一波多折,生活不如人愿,但我总认为没有什么能真正打垮她。直到那天晚上看到她一蹶不振的样子,我才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了解她。我甚至觉得自己对她太苛刻,总以为她可以坚强的面对一切,却忘了她也是个需要被关爱和保护的女孩子。
R和前男友在一起两年。对他,R说过不是爱,只是喜欢,喜欢他曾经全心全意对自己好。去年R开始和前男友商量婚事。R说,结婚得有房子,她让前男友付首付,以后的月供两人一起承担。他回答说,没钱。R又说,让男方家出六万的礼金,然后用这些钱买家具当作嫁妆再还回来。前男友回答,没钱。R一个人出去旅游散心,前男友阴阳怪气的说她是去和别的男人私会。R一气之下提出了分手。虽然生气,但R想,只要他道歉,就原谅他。可是,他却迟迟没有任何表示。直到分手半年后,R听说前男友有了新欢,正满世界炫耀。几个月前,R又听说前男友买了车,买了房,马上就要结婚了。R说,她不想再待在有他的城市。她一定要离开,而考研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所以,当时我才会生气,我不明白R为什么要给前男友打那通电话。可是,事后想想,我多少可以理解她了。在她和前男友在一起的那两年,每天陪在她身边,逗她笑,哄她开心,关心她,照顾她的人,一直都是他。曾经他爱她的时候,她没能爱上,可是他依旧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慢慢的,R恋上了他的好,可是他却退怯了。他们的爱一直没能同步,所以最终他们错过了彼此。
虽说,我能理解R的无奈和不甘,但我并不认同她的做法。有的人错过了就得学着去放手,过多的纠缠只会让自己狼狈不堪。留给曾经的感情一些美好,留给彼此一点尊严,该快刀斩乱麻的时候绝不要拖泥带水。
(二)
在R复试的那几天,有一次X问我,“你希望R考上吗?”我不置可否的看着他。他接着说,“她现在工作稳定,待遇也好,多少人羡慕不已。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研究生毕业又得重新工作,她耗得起几年?你读了研究生,工作不也飘忽不定吗?有什么意思。”我没说话,因为他说的不无道理。
快十点的时候,X走进了酒吧。他在R的旁边坐下。他问R,“心情不好?”
“复试的时候太紧张,没发挥好。估计没戏。”
X反倒像松了口气,“考不上就回来接着上班,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想再待在原单位了,各种烦。”
“那你就出来自己创业,又不是没那个能力。”
R顿了顿,“我不喜欢操心,自己创业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
X不无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你现在的工作哪里不好?”
“整个单位就我们部门最辛苦,而且待遇也是最差的,我心里不平衡。”
“只有你们单位这样,还是整个行业都存在这个问题。”
“应该是普遍问题吧。”
“那你有什么不平衡的?”
R一时语塞。X接着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没事就爱瞎折腾。”
R幽幽的说到,“如果考不上,我就要出国旅游。把这些烦心事统统抛在脑后。”
“真是潇洒,随时可以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们也可以啊。”
“我做不到。杨老师(不知从何时起,这已经成了家人和朋友对我的统称),你可以吗?”
我看着R,无奈的摇摇头,“有太多顾虑和牵绊,哪有那么容易说走就走。”
R不服气的辩解,“工作又累又辛苦,考研一波三折,感情不随人愿。人生这般苦闷,我当然得出去散散心。”
X挪了挪位置,轻靠在椅子上,开始讲自己的事。
毕业那年,X的父亲把家里所有的房产都转到了X的名下,可是随着而来的还有上百万的债务。在被银行逼债逼得紧的时候,X有想过变卖房产。他说,本不贪图那些家产,卖了还清了债务,也捞得一身轻松。可是,看着已经在老屋住了十多年的爷爷奶奶,他怎么开得了口让他们搬走。所以,这几年来他独自一人扛下了所有债务。他说,“我非常需要钱,我得拼命挣钱。说走就走的旅行对我而言太奢侈。”
R没说话。X转向我,“R,你总说你的人生辛苦,你问问杨老师在乡镇中学教书那几年她是怎么过的。”
和X比起来,我经历过的那些确实不算什么,可是,我还是接过了话头,“那几年,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周末和节假日,整栋宿舍楼里只剩我一个人,连走路都能听见走廊里回荡的自己的脚步声。夜里,窗外传来各种鸟叫虫鸣,还有躲在那栋老楼里一整天的蚁虫,密密麻麻爬满了窗棂。半夜起来上厕所,拿着手电筒在漆黑且空无一人的校园里快步疾走,听到一点声响就会被吓得直冒冷汗。可是,我不敢说怕,因为妈妈知道了又得哭了。那些年,我一直在假装坚强,后来,装着装着,连自己都信了。”
R看着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
X说,“你现在的人生最多就是崴了下脚,而且还是不怎么疼那种。”
说完,我们都笑了。
从酒吧出来,夜已经深了。R挽着我的手,因为喝得微醺,走路有些踉跄。X走在我们身后,不时提醒我们当心过往的车辆。夜里的风有些凉,我拉了下外套,然后往R身上靠了靠,继续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玛丽莲·梦露曾经在一首诗中写道:
哦,时间呀!
能否些许温柔,
帮帮这疲惫的人儿,
去忘却悲伤的记忆,
消散我的孤独,
抚平我的心灵,
在你吞噬我肉体的时候。
请容许我把此诗稍作改动,送给年轻又彷徨的我们。
嗨,生活!
可否些许温柔,
帮帮这些彷徨的灵魂,
去直面未知的将来,
消散我们的疑虑,
抚平我们的不安,
在你磨炼我们意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