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有老实巴交的丈夫去偷情,有卧榻病床十多年的阿婆过世,有生二胎是女儿的趾高气扬的少妇,有不断相亲的大龄剩女团……每一个故事都是一出出现实逼真的演绎,小社会的缩影。
每个地方都有着很多的故事,你发现的或者没有发现的,正在进行的已经成为过去式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故事,当然,后贾不会例外,之前写过很多以后贾为背景的故事。这里面的人与事,是再寻常不过的,或许你没有遇见过,不代表你将来不会经历。
如同那个后院疯了的女人一般,她比我们活得都自在从容,虽然不用管外面的世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么,这并不是一种不好的生活状态,无拘无束,不用想其他的,这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吗!她仍然深居简出,在那个漆黑的屋子里,过着属于自己的独居生活,楼上养了很多的野猫,杂乱的二楼的阁楼放着一口沾满灰尘的寿材,肆意挥洒的麦秆堆满了屋子,而猫则发着绿色的光盯着这平静的一切,疯女人不知道也不会看到,她从不到二楼来,她一直以来就在一楼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小房间里。
屋子外面是一口有些年月的水井,上面有个生了锈的盖子,这井里的水在夏天还是异常冰凉的。
疯女人的故事有些传奇,我记得在之前的文字中略带过有关她的描述,这次也是简单的带过,以后或许或详细地还原她的生活轨迹。
在我的记忆中,疯女人的故事是我听过比较特殊的,和她一样对我有吸引力的便是后贾德高望重的佟婆了。佟婆系出名门,是满清八大姓之一的佟佳氏的族人,出生于清朝宣统年间,我曾经试图掰着手指数过,这位历经世代岁月沧桑不卑不亢走到现在的女性,经历过多少我们无法想象的生活磨难,但是现在却安详知足地过着下半生,从前的过往仿若在她眼中是必然的经历,没有经历过怎么会知道生活到底有多难,好像每一种选择每一种生活都是人生的资本一般,积攒越多,你就拥有越多。
佟婆的传奇在于她是后贾所在乡镇唯一尚存的裹小脚的女人,仿佛从她身上,我看到了岁月斑驳的记忆,一位古稀老人,从清朝缓缓而来,在新时代回望自己的一生,细数剩下的时光,然后无可阻挡地油尽灯枯。
她在前几年安然辞世,一颗流星从后贾上方的夜空中划过,带走了一个老人一个世纪的承载与过往。活着的人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生活状态,只有那张在庭院里孤独摇摆的摇椅此刻显得那般落寞和孤寂,周遭没有了生息。
我最后一次见佟婆时,她还是多年前我印象中的满头银发,在余晖的映衬下质感有光,和蔼慈祥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其他年迈的长辈。已经百岁的高龄,腿脚已经不方便了。她见我来了,便嘟喃着用细小的声音招呼我在不大的庭院里落座,她挥手打发了她的后辈子孙们,独留我一人。她用那她空洞的眼睛细细打量我,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安详地躺在摇椅上,她手上戴着一对乳绿色的手镯,后来我得知,这是佟婆年少时候,她的母亲给她戴上的,这一戴竟然陪她见证了人生全部的行程。她见我盯着她的手镯看,她动作迟缓地用手摸摸,然后望了望我,我冲她笑了一下,她会意地点头。
她会跟我讲起她出阁的时候,绘声绘色地形容自己穿戴上凤冠霞帔的模样,脸上堆满了笑容,她说,那个时候,是她这一生中最美的样子。我想,女人对于出嫁这一天,都是记忆深刻的,她说,她还保留着那时出阁穿得的喜件,已经传了好几代了。这个小村落里仅有的最后的姓氏贵族,如同覆灭的清王朝,随着历史的云烟逐渐消散而去,留给我们的只有那仿佛未曾听过的故事。
她家的庭院里种满了葡萄,茂密地延伸到架好的木架上,无孔不入,将庭院覆盖在一片绿荫之中。有碎碎的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洒落进来,印在她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她没有知觉,或是已经不在意这些,双手平稳地安放在胸前。
经过岁月沉淀已经失去光辉的纯金耳环坠挂在她的双耳之上,这似乎是那个年代的女性所特有的。她依旧戴着毛线勾制的黑色毡帽。那天,她断断续续地讲述,虽然过程及其缓慢,她每一次的说话都像是做最后的陈述。我仔细听着,也许她的故事必须由人替她记载。
从早上一直记叙到傍晚,不知觉晚霞已经绯红地挂上了天边,有人来唤她吃饭,我也已记载完毕,看着她吃力地被子孙们搀扶着,一步步艰难地前进,我突然感觉,人生是否就是这样,从青年到年老,浮云朝露,只为坐等生命最后班车的到来。
前几年去姑婆家的时候,那里已经变了模样。
不再是贫瘠的小山村,而通上了条条刺白的水泥道路,村里的砖瓦房子都焕然一新,让我这个一年才来一次的村外人着实震惊了不少。
以往来的时候,都是陪同着父母亲一起来的,但这次我想不按常理出牌,父母亲也忙着他们自己的事情,我到姑婆家也只是为了散散心,顺便找找多年前失去的感觉。
姑婆家在离我们家大约两个小时车程的乡镇里的一个高山上,我从车站打了车后,坐在摇摇晃晃地机动车上,看着旁边疾驰而过的风景时,突然有些感慨,人年轻时候一味的追求,到老了之后,是不是只有等死的阶段,然后在逐渐老死的过程中,会忏悔年少轻狂时造下的种种业障。外婆早些年的时候已经从高山上搬迁了下来,那时候姑婆的子女们也劝姑婆一道搬下来,姑婆却执意不肯,说,山上的空气好,人也精神,要是到了城里,怕是住不习惯了,人也给住的懒散了。
子女们只好缄口,姑婆的子女们早些年都跟随着90年代的出国热潮一起涌出了国门,在国外生活地还算好,但是都没怎么回来过。姑婆早年的时候丧夫,年纪轻轻地便守了寡,外婆跟姑婆住得近,时常帮衬着姑婆,姑婆是个明事理的人,外婆对她的点滴帮助她都记在心里。
到姑婆家的时候,姑婆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敞亮的小楼房,光线分外充足,而姑婆靠在那张藤木做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我轻轻唤了声“姑婆”,大抵是声音太轻,姑婆没有多大反应,我便走了过去,半蹲在姑婆旁边,在她耳边唤了句“姑婆,小林来看您了”,姑婆眼睛一动,想必是刚刚的耳边呢喃有了回应,姑婆睁开眼睛,发现我在身边,随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只是那面容已经历经岁月沧桑的洗礼,不再如同年轻时候少女般地娇容,姑婆的手伸了出来,轻轻地防在我的手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来回摩擦。
我扶姑婆从椅子上起来,姑婆虽然年纪已经八旬有二了,但是身体还算得上硬朗,姑婆用手遮挡了下阳光,怕是阳光太刺眼了,她的手又再次落到我手上,我牵引着她往屋里走,剩下那摇晃的藤椅在院落里来回起伏。
在屋里歇息下的时候,姑婆已经忙着给我弄吃的了,看她在厨房灶上忙碌的身影,我说,姑婆,您不用弄吃的了,我已经吃过了。姑婆也没理我,只是自顾自地在里头忙弄,然后说了句,不管你吃了没吃,来姑婆这里哪能有不弄点吃的给你这个道理。我只得作罢,每次跟父母亲来看姑婆的时候,姑婆总是异常热情,忙着给我们做吃的,她年轻的时候烧得一手的好菜,都是地道的农家菜肴,她总是说,小山村没什么特色,将就着吃,我那时候小的时候总是非常喜欢姑婆炒得韭菜炒蛋,觉得那味道简直难以形容。以致后来,我吵嚷着让母亲也学姑婆炒韭菜炒蛋给我,但是母亲的味道比起姑婆的来讲,总还是少了点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姑婆的韭菜炒蛋不仅在于菜市场和山村土生土长的韭菜品种不同,有时候吃的客观因素也会干扰你的味觉,小的时候,总觉得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愿意去吃。长大了,渐渐得变得什么都不太愿意吃,吃什么都将就着吃,只要能吃,就吃两口,实在不愿意吃,或许就一筷子也不会去夹。我们被动的时候,总是有神经在挑动,指引你左右方向,但是最终的抉择还是在你的心智。
姑婆从里屋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圆给我,看着姑婆满头大汗的样子,我顿时觉得有些难过,每次上来看姑婆,都叫她忙里忙外的,我张了张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用勺子在碗里掏着汤圆吃,汤圆的馅儿是芝麻陷,异常的甜蜜,碗里还撒上了些桂花干,姑婆做汤圆的习惯,她说,放些桂花干能增加食欲感也能止咳散寒。
每年难得上来一次,吃一回姑婆做的东西也算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了。
最后一次看见姑婆是出行她的丧礼。
姑婆这些年身体还算硬朗,但是人老了总归有些身体部件是会坏掉的,姑婆过世前就因为感冒发烧住了院,好几天烧也不退,怕是不行了,子女们急匆匆从国外赶了回来,最后好歹是退了烧,但老人家就吵嚷着要回家,家人拗不过,连夜收拾就回到老家,第二天姑婆就在睡梦中走了。
前几天看了一个帖子,说,人要跟几种人对话,其中就有老者。
并不是他们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要多,而是他们为人处世以及看待事物的方法已然超脱了我们现在的思维模式,老者的话语是建立在岁月沉淀上的;而孩童是天真无邪的无忌言论,不设防,不会弄虚作假,听到的都是最本真的原始情绪和答案。
老者的话语参杂了太多,对人生的感悟,对生命的敬畏和害怕,总而言之,每一个跟你对话的人都是另一个人生的深度解读。你不能期望能从中得到什么启示或者方法,因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有你的人生,他有他的过去与未来。
在最后的时候,你的期望是什么,是找寻黑暗中的光亮还是等待静谧黑夜的到来?
做得到做不到的人都是普通的人,也许只有在那一刻你才是最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