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会有遗憾，即使是知道无法改变，可却一次次的任由记忆去轮回。

“喂，醒一醒，快点起来，上课铃声响了。”

是谁，是谁在推我，这个声音好熟悉，可是为什么又想不起来是谁呢？

“老师来了”。

只感觉手臂火辣辣的疼，有人掐我！我不情愿的睁开了疲惫的双眼。

又是这样的梦，十几年间我已经来这个地方无数次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同学们翻开课本第36页，这节课我要给你们讲的内容是分数，通过一元一次……”

正在讲课的是我的数字老师，他姓王，我已经忘了他的全名。他生气的时候喜欢把下嘴唇往嘴内卷，这样上嘴唇就像是在努力向下巴靠近，看起来显得嘴巴扁扁的。大家私底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扁嘴”。

我现在还在仔细打量着他，他跟我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多大改变，毕竟离开学校十几年后，我就在也没见过他。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似乎在记忆里被定格了。

这个梦似乎过于真实，之前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的场景和人给我的感觉是朦朦胧胧的，心里的那种酸楚呼之欲出，可是这一次我并没有这种感觉。由于梦里来这的次数太多，以至于后来我在梦里也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我无法控制梦里发生的事情，就像一个旁管者，一次次任由情节的发展去触碰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有时候事情的发展会不一样，可是醒来后给我的感觉都是难受的，那种感觉告诉我，我又做了一场噩梦。

我看了看我的同桌，还是那个小个子女生，小学五年级跟我同桌过，换了一所学校上初中后，我们又分配到了一个班而且还是同桌，要说这个世界小吧，好像是这样，可是一个班好歹也有80多名学生，一个年级有7个班。可惜这是最后一点缘分了。

她已经发现了我在看她，圆圆的眼睛对着我眨了眨，似乎是在暗示我要专心听讲。

还别说，她长的挺可爱的，扎着二根麻花辫，眼睛水灵灵的，樱桃小嘴。我一直以为她是我未来的结婚对象，我妈总是说我的婚事已经给我订好了，和她的妈妈从小就认识，关系不一般，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订亲。那时候的我对这些话信以为真，只是从来不敢与人说起这个事。

我小心翼翼的往后看了一眼，我不知道为什么做个梦我都要这样谨慎。后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我们的正班长，我不太喜欢他，在老师面前乖巧懂事，实际上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表里不一，不过谁让人家学习好呢。女的是学习委员，也是我的暗恋对象。她长着一双迷人的大眼睛，小圆脸，声音也特别好听。我记得有一次我作业没交，她跑过来催我交作业，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看，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坐在教室里，却没有心思听老师在讲什么。我清楚的记得，以前因为我太爱说话了，上课老是讲话，老师怕我影响后面两位的成绩，就把我调到了最后一排，自此我更是自暴自弃，因为我是个近视眼，班上人很多，最后一排根本看不到黑板上写的什么，更加没有心思听讲了。

其实并非我不想学习，那段时间我得了一种怪病，但是十几年间我都没能找到这种病是什么。病发的时间是六年级下学期快接近考试的时候，那时候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出现了异常，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感觉自己突然没了主心骨，想找一个人来依靠。用同学的话来说：“他最近病了，你多注意下，帮帮他。”

果不其然，那场期末考试我交了白卷，我不是特别优秀，可是也算中等偏上了，不是我故意要交白卷，而是我看着试卷脑袋里一片空白，我无法把卷子里的内容解析出来，无法把字与字的意思组合到一起，只能任由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改变，我无所适从，却也无可奈何，往后我一直交白卷，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差，经常上课不听讲，经常请假一个星期不去学校。我请假并不是想在家玩，那段时间我特别爱睡觉，总感觉很累，我慢慢分不清楚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我害怕考试，我害怕学习。

还有一个诡异的地方，我经常变的沉默寡言，但是我的性格是开朗活泼、罗里吧嗦，我经常在这两者之间转换，用我父亲的话来说就是，“有时候半天半日不说话像只死猫，有时候又有说不完的话。”他们当然也知道我不正常，但是去医院总是查不出原因来。

其实我小时候特别木纳，也许是无知吧，那时候的我就连肚子疼，父亲问我什么地方疼，我都回答不上来，“我怎么知道五脏六腑的位置，肚子疼就是肚子疼。”人不舒服就是不舒服，那种离奇的感觉我怎么表达的出来，更何况那时候我病发的时候失去了表达欲。我病了很久，以至于亲戚不敢来见我，邻居说我装病。这也许是为什么我后来不愿意与人接近的原因。

这十几年间我怀疑过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关于抑郁症，一个是失读症。可是时间过去那么久，病也一直不再复发，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

假如我没有病，人生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可是人生并没有假如。

突然下课铃声响了，打断了我的思绪。老师在黑板上布置了今晚的家庭作业。同学们陆续的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原来这是下午最后一节课。

我突然转过头去，“李雯，能告诉现在的年月日吗？”她还是那样美丽，以前的我太过胆小，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喜欢她，那时候的喜欢美好又单纯。初三的时候她因为这边环境不好，调皮捣蛋的坏学生太多，转学了，自此我再也没有遇见过她。长的好看的女生，估计都有很多男孩子追的吧，这对于一个爱学习又美丽女孩来说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

“你还没睡醒吧，现在是2006年10月9号。”

这种中性女音居然出奇的耐听，她说的时候并没有显得不耐烦，也没有觉得我在明知故问的感觉。她对谁都一样和和气气。我沉默了，默默的注视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快走出教室门。

我突然忍不住喊了一声“李雯”。

“怎么了，还别的事吗”李雯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一声不大不小的哼声传过来，她居然笑了。然后走出了教室门。

我刚才怎么了？我只是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就下意识的喊了她一声。

我也背上书包，里面的书不少有一些重，我茫然的走出教室。我们的教室在四楼，转角处就是楼梯，我正准备下楼梯。

“李追”。这是一个男生的声音，熟悉又亲切。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睛像进了沙子一般，似乎有什么要从眼睛里夺眶而出。我转过身去，抬头望着面前这个男孩，他叫张帅，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人如其名，长的眉清目秀的。

“你怎么了，怎么眼睛红了”。

“没事，风太大有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现在有风吗？”

我突然身体不受控制，向前一步抱住了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过了几秒钟后我放开了手。

“没事，我只是有些想你了。”

“你怎么变的这么恶心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下了楼梯，他也跟着我并排走去。我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一个高年级的学长带着一个低年级的学弟。

我们认识了八年。我记得今年有位同学和人唱双簧和我打斗地主，后面被老师发现了，我们三个人都挨了一顿板子。可是输的半个月的早餐钱还是的给人家，导致我十五天没有早饭钱。

李帅知道后，并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说他的饭票多，我的早餐他包了，他是那么说的，也是那么做的。

我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虽然没有被分配到一个班级，但总是黏在一起，一起上学下学。

我和他是五年级认识的，在那之前我们在学校外因为一块表的误会，差点打了起来，后来分配到一个班级才知道都是在一个学校读书的，我们鬼使神差的就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闯祸，一起开心，一起打小霸王游戏机。因为合伙把别人家放在广场的台球桌拆了，我还赔了100元钱。他每次放假都会来我家一起玩，有时候我不在家，他也可以来我家玩，就和自己家一样。

后面因为我没上学了，他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再后来因为一个女孩子，我们因为说话闹了矛盾出现了分歧，谁也不愿意低头，就渐行渐远了。没有陪伴的情谊原来是那么不堪一击，即使它曾经真的情比金坚。

突然有人拉住了我的衣服，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想什么呢？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我突然停下来脚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啊，你说。”

“你会一辈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原来你在想这个啊，傻瓜，这还用问吗？现在是，以后是，一辈子都是。”

“你今天有些奇怪啊，发生了什么吗？”李帅接着说。

“没事，我们早点回家吧。”说完我继续赶路。

他似乎很了解我的性格，没有再说什么，默契的和我并排行走。他也知道我的病情，如果我不想说的事，他也不会追问。

一路上十多分钟，我们始终保持着沉默，就快到他家了。

“明天见。”他说。

“不管以后我在不在，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兄弟。没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傻瓜，你怎么可能不在，快点回家吧。”他转身向家门走去。

我默默着注视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不见。

再走二分钟就到我家了。

我走着走着，已经可以看见家门口了。这时候冲出来一只黑毛土狗，在我脚边上跳下跳，它看见我非常开心，伸出它的小舌头，大口哈气。

“小黑！”我蹲下身子把它抱了起来，用头蹭了蹭它的脖子，“我好想你啊，真的好想好想。”

它无动于衷，显然它听不懂我说了什么。

其实我有洁癖，不喜欢抱动物，也不摸动物，我忘了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有它是个例外。

它是我从学校带回来的，在我的书桌下听了三节课，因为才出生没多久，也很乖，表现的特别安静，所以才没让老师发现。

是同学带到学校的，让大家收养它，家里养了几只养不下了，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争着要，结果我赢了，就归我了。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当时不要它。

我抱着它进了一楼大门，进来的时候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因为这栋房子在未来是被拆掉了的。我家住二楼，一楼是我家的租客。刚好我进去的时候碰到了，那个比我大10几岁的大叔。

“吴叔。”我不喜欢他，而且还恨他，但是还是礼貌的喊了他一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礼貌的点了点头。

我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

“吴叔，最近老鼠是不是特别多”。

“是啊，好多，抓又抓不住，要是你的狗能抓耗子就好啦。”

“野猫也不少吧，就交给它们好了。”

没等他说话，我接着说道：“千万别买老鼠药，隔壁家的小孩经常来我家玩，不小心吃了就完蛋了。”

“你怎么知道我准备买老鼠药的？”

我没有说话，留下一脸茫然的吴叔在原地若有所思。

我怀里的小黑就是被他的老鼠药毒死的，我永远忘不了，忘不了它挣扎着想活下去的样子。

有一次它眼睛受伤了，我父亲不喜欢养狗，就偷偷的让母亲把它丢到了几公里之外的地方。这种先斩后奏的手段对付我极其有效，毕竟我没有办法把它找回来。

可是有一天清晨，我在上厕所，父亲打开一楼的大门，小黑就发了疯似的跑到厕所来找我，它的样子很开心，我知道它跟我一样，是想对方了。它失踪了一个月眼睛好了，也变干净了，似乎是有人收养了它，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回来的，至此家里人再没有赶走它的想法，都被它的忠诚折服。

可是好景不长，世间的离别似乎都不是蓄谋已久，都是临时起意，没有谁会特意跟你打招呼。

它误食了老鼠药。

一楼的另外一户人家在小黑吃下老鼠药后，也不忍心看它死去端了碗水来说是稀释毒药，可是它哪里还喝的下水，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让我心如刀割，看着它这么难受，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事的，它是土狗，长着一颗土心脏，只要趴在土地上就不会死的，会好起的。”一旁的母亲语重心长的安慰我。

我半信半疑的，不忍看下去，跟母亲去了楼上，它就在后院的土地上呆着。至此吴叔都没出现过，一直躲在房间里，听着人骂那个下毒的人，不敢哼声。

上天从不同情任何人，更何况它只是一只狗，奇迹没有发生，它永远的离开了我，当天晚上陪葬的还有三只猫，分别死在后院和楼梯间上。也许上天也怕我忘了它，所以多死了三只猫加深了这件事的印象。

后来我养了一条狗，但总会想起它，就把狗转给了别人。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养狗了，因为它无可替代。就像那句话说的，得不到的失去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楼的家门口，门没有锁，是一扇破木门，门下面的板子没有了，小黑被丢掉的那一次，我耍性子踢坏的，估计野猫晚上没少钻这个洞。我慢步的走了进去，把小黑放到了地上，外面是厨房，抬头就能看见墙壁上有一大片黑乎乎的，因为闷菜的时候忘记这回事了，导致东西被烧糊了，冒出来的黑烟把墙壁熏出来一大片黑色。

我走进了卧室，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张桌子上的小霸王游戏机，以前我特别沉迷这个，学习不了，只能使劲玩了。

有一次父亲特别生气回家把它踩个粉碎，后来我又用钱买了一个。

虽然父亲没有明明白白告诉我读书是为了什么，可是他也试图阻止过，让我少玩一些。

我把小霸王拆掉了，实际上现在的我，对它没有兴趣，虽然以前用它玩过很多的游戏，被大部分80、90后的人奉为经典。其中包括魂斗罗、雪人兄弟、坦克大战、封神榜，基本上那时候能买到的都玩了一个遍。可是也是它，让我往后迷上了电脑。

我学着记忆中父亲的样子，狠狠地把它摔到了地上，然后找了一把铁锤，把它砸了个粉碎。看着它散落的满地都是，我才停了下来。为什么我这么痛恨他它，也许是因为我辍学之后成了网瘾少年吧！其实我内心是抗议的，这四个字是大部分人对我的看法。他们都觉得我被游戏迷住了，只有我自己明白，是现实没有我的藏身之所，所以我躲进了虚拟世界，那里不需要考试，不用懂自己，不用别人来猜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

我现在才想起来书包还在背上，我顺手把它甩到了床上。不小心瞟到了床单上的几个小黑点，是因为高温烫伤留下的。那时候父母吵架，也许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他们的心情也很糟糕，结果父亲动手打了母亲，母亲寻死觅活，用火钳在炉子里夹起了一团煤，旋在正在熟睡中的弟弟的头上。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没过多久，父亲和母亲同时回来了。他们总是黏在一起，一起出去一起回家，往后十几年都是如此，形影不离。如果他们不是经常吵架，那该多让人羡慕呀。我也曾幻想着和另一半过这样的生活，毕竟人生不长，如果刻意把时间精准一下，就会知道能长时间陪着我们的人其实并不多。

眼前的一男一女，陌生又熟悉，记忆中的他们早已模糊，只剩两张被岁月打磨过的苍老面容。

率先打破宁静的是父亲，“这，地上是什么情况！”

“我以后想好好学习，不会在玩电子游戏了。”

“如果我可以就留在这里，这一次我不想再让您失望。”

这些话我没有勇气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念着。

父亲对我的沉默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可是我却莫名的哭了。

那时候我身体不好，有时候嗜睡，有时候沉迷网络，有时候整日整夜失眠，在我睡不着的时候，最担心的也是父亲，他想尽各种办法让我入睡，失去理智的时候破口大骂嫌隔壁邻居的小孩太吵。

那时候和张帅打破别人的台球桌，结果人家找上门开要求赔钱，懵懂的我内心害怕极了，嘴上却依旧逞强。

“一张本来就没用的台球桌，放在广场里，常年风吹日晒雨淋，跟废弃了有什么区别。”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最后还是父亲摆平的，他说我不懂事替我道歉，然后说他一个大人为难一个小孩子像什么样子，最后赔了100元钱了事。那时候的一百元相当于父亲好几天工资。

类似这样的事有不少，我一直在透支他对我的爱和包容。

他一次次对我满怀希望，我一次又一次让他绝望。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反之亦然。

天下父亲哪个不望子成龙，只是他一直没有盼来这一天。

自从他说过一句：“你把我的心伤透了，你把我的心伤恶（狠）了。”那个能让我依靠的父亲就永远的消失，往后好多年，我们共处，擦肩都是无言。

“你怎么哭了”父亲一边用手帮我抹眼泪，一边问我。

我哽咽着说“往后我不在躲起来了，生活的苦，我和你们一起抗。”

这句话，我还是在心里说的。

抱着长大的心智，很多话，一旦过了年龄，就再也无法说出口。

过了一会，父亲走开了，帮母亲弄晚饭去了。

我表面依旧沉默着，大脑却没有闲着。

也许父亲的爱从未离开，只是从明目张胆变成了深沉，变成了沉默。现在的父亲头上没有白发，那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好像是慢慢变老，却更像是一夜之间变老的。是从哪一夜呢 ？当他对我彻底失望的时候，当他开始认命的时候！从我呱呱坠地牙牙学语时，也正是父亲进入社会摸爬滚打的时候，在社会这口大染缸里他一呆就是几十年，起早贪黑风雨无阻，他早已不复当年模样。而我终究没能成为他期望的那样，也没有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把他压的喘不过气的那座山我依旧不能帮他分担丝毫。也许父亲的脾气不能收敛，也有我的原因吧？

突然觉得很累，我顺势趴在了床上，我突然想起了我为什么会在教室里醒来。在这之前，我应该是在跑外卖，我是第一天开始跑，当时一个单快超时了，我急着赶路，一下撞到了一辆白色小轿车上，然后我就被同桌喊醒了。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在回顾一生中最难忘的场景？还是说我已经穿越了？

在这呆的时间越长，我对我想到的那些事就越模糊，我感觉在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忘记这些事情，就好想做梦起来了就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一样。

也许，我想到的那些事情，只是我在课堂上做的一个梦，我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而那些事也并没有真正发生过。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