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立春的岁末;那日头是叫人快活的。故乡的冬天,虽冷,倒也明媚。冰雪消融,暖阳软绵。有万木争春之势,正午十点钟的太阳足矣撩开田间野地的浓雾,融化铁桶内的寒冰,你踩着白霜走走停停,白云来了又去马不停蹄。
树叶飒飒,光影斑驳,拉把藤编躺椅,便可以悠哉一上午;当然儿时是没有这般潇洒的,如今理所应当是要补回来的。瓜子,风干牛肉干,甘蔗,砂糖橘,这无疑都是锦上添花的物件。我喜欢静坐,一坐便是一下午,坐着干嘛呢,不过是静观远处的落日跌进河塘里,把一池冬水激荡成涟,看枯藤老树上深思眺望的鸦雀,又或者是看一只在草垛上打盹的猫。
有时,我也喜欢劳作;在生命破尘土之际,老家的后院,长着红豆杉,天堂鸟,山茶花,都是父亲种的,探着脑袋葳蕤无比。在这灰黄的冬日里增添了一抹绿意盎然,夕阳透过木窗棂,橘红染浅草。大姐拿了锄头,她自然不是为了翻土;而是挖折耳根,有些地方唤作鱼腥草,我也加入其中,土壤深处的丰饶是你拍手叫绝的。随便掰开一块泥巴,上面被根茎见缝插针尽般的尽数占据,大有喧宾夺主的味道,泥鳅与蝼蛄害羞得无所适从,铆足了劲,往土壤深处钻去。一顿风卷残云,我抬眼望去,红瓦与灰墙被镶了一道金边,熠熠生辉;门前的陈子树,是十年如一日的老友,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天是瓦蓝的天,夜是寂静的夜,月亮悄悄爬上了树梢,白烟从房顶飘过,万物都褪去了喧嚣与聒噪。气温渐凉,我却热泪盈眶;这是家的味道,虽平淡无奇,却又别具肺肠。
从前就是在这样的日子,家家户户围坐在炉灶台边烤火,有烤红薯的香味四溢千里,母亲织毛衣,奶奶哼着小曲纳鞋底,孩子即使裹着臃肿棉袄也照样蹦蹦跳跳。窗外天寒地冻,窗内其乐融融,我们剪窗花,包饺子,忙活到时间静止,只剩一场大雪兆丰年,好似梁燕遇春天。
白驹过隙,可到底,黄毛小儿一天天长大,一些人的盼头只留在了年尾。他们等啊等,等到油菜开花,等到满头白发,等到时间不说话,寂寞发芽。如果说夏天是童年的代名词,那么冬天一定是暮年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