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小刘

01.

昨天，表妹来家里蹭饭，全程欲言又止，心事重重。哄了女儿入睡后，我倒了一杯红酒给她，示意她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她知道我很忙，端着酒沉默了几分钟，便拉开了话匣子。

“姐，陈义说他想要辆车。”

“那就去买呗。”

“不是……他是想……”

表妹吞吞吐吐，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但是，结合小姑之前打来的借钱电话，我知道，陈义是想让小姑给表妹陪嫁一辆车。

我看着懵懂不安的表妹，重重地叹了口气，准备豁出去一晚看书的时间，好好给她讲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曾经的同事，因为脾性相投，我俩曾一度结为了至交。所以，那件事，我清楚全部的始末，直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02.

同事叫安心，是家里唯一的女儿。父母都是普通工薪族，但因为只有一个孩子，对安心可谓视若珍宝。

从小到大，安心的吃穿用度，永远是大院里其他小朋友所比不上的。可是，安心是个善良的孩子，并没有因此就长成为一个三观不正的人。

顺风顺水的安心，后来如愿嫁给了青梅竹马的初恋。和小时候一样，安心的父母几乎是倾尽了全力，想给女儿一个史上最完美的婚礼。

安心家乡的婚俗，男方买房，女方陪车。所以，安心在结婚前，就被父母催着去学了驾照。

初恋家的条件比安心家好很多，200平的小复式简约、大气，安心的父母看着是一百个满意。可是，到了买车的时候，她们却犯了难。

因为从小就习惯了给女儿最好的，所以买车的时候，她们还是想买最好的车给安心。老两口跑了好多家4S店，一家的报价高似一家，听着都让人肝颤。

安心知道家里的情况，可未来的婆家是那样的鼎盛之家，哪怕他们不在意，她也不敢打赌让父母随意陪嫁个便宜的小车。她安然默许，像小时候一样，无视了父母的为难。

结婚的那天，司仪着重强调了新娘父母的陪嫁——100万的奔驰轿跑。

03.

在一二线城市，100万可能不算什么，但在安心的家乡，100万是很多人穷尽一生也赚不到的资产。

那是一段人人称羡的婚姻，大家嘴里念叨着“男才女貌”，心里却在嘀咕自己怎么没遇到这么有钱的亲家。

安心看着婆婆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安心地憧憬起了未来美好的生活。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那100万里，是不是包括进去了父母的“棺材本”。

上帝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看不惯的时候，总要出来主持正义。

没过多久，安心的母亲就病倒了。一开始，医院做出的诊断是积劳成疾，休息一段就好了。可休息着，休息着，肺上就发现了癌细胞。

好在，发现得早，一切还在可控的范围。安心请了长假，开着车风里来雨里去，做足了床前孝子的姿态。

可是，母亲却死活要闹着出院。安心指着父亲劝劝母亲，老人却早已抱成了团，红着眼牵了老伴的手往家里走。

安心急了，哭得快要断气，父亲才无奈地道出了原因——没钱治。安心惊呆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无所不能的父母有一天也会被金钱所掣肘。

她问父亲家里还有多少积蓄，好强了一辈子的老人绝望回答：50万。安心还未放心，父亲接着开口，外债50万。

04.

晴天霹雳，安心欲哭无泪。她又不傻，几乎是一瞬间，就算清了账。

她罕见地强势，硬拦下了母亲，用自己唯一的一点存款，交了押金。然后，她将车开去了二手车交易市场。

半年后，安心的母亲病情得到有效控制，被允出院。她每天要倒三趟公交车才能往返于单位和父母家里，可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一买一卖间亏损的那20万，安心从未和父母说过，她只是默默地努力工作，想将父母的“棺材本”再一次给置办起来。

……

讲完安心的故事后，表妹沉默了半晌，但眼里的光还是没有熄灭。

“姐，那让我妈陪个便宜些的可以不？”

“多便宜？”

“20万？”

“好，那你说，你妈哪来这20万？卖房子、卖地，还是卖肾、卖血？”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两年，我在上班，再没花过她们的钱。并且，妈也说她们有积蓄……”

“你只知道她们有积蓄，那你知不知道那是她们的棺材本？”

枉我讲了那么久的故事，表妹竟还是如此地执迷不悟，我有点生气。可人家是母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能说啥。

05.

送走表妹后，我打电话给安心问近况。死丫头没心没肺，“吃嘛嘛香，牙好胃口也好”。

想到当初安心全线奔溃打电话给我求助时的惊慌，我还是心不死，发了条微信给表妹。

“囡囡，父母用尽半生的力气将我们养大。难道我们能回报给他们的，就是抢走他们的养老金吗？并且，如果小姑和姑父是工薪阶层，社保、保险齐备，买个20万的车我也不会阻拦。可是，他们有吗？他们没有！如果你非让他们陪嫁这个车不可，那他们就只能垫上那唯一的棺材本了。婚礼是一时的，风光无限自然皆大欢喜，可日子是一辈子的，孰轻孰重，你自己看着办吧。”

发完微信后，我终于稍稍放心地躺进了被窝。可是，想起自己曾经那些如安心般不懂事的日子，到底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得慌。

那个时候，准备结婚。办公室已婚姐妹人手一辆豪车，还都是娘家父母陪嫁，我便也动了心。

父母没有直接拒绝我，而是邮寄来了老两口的存折。存折上有几乎30万，但存钱的记录实在让我觉得心酸。

我抱着存折睡了一晚，将支付宝里唯一的9000块钱一并转入，重新邮递回去了家里。从那以后，每天坐着公交车上下班的我，再也没有羡慕过那些开豪车的同事。

06.

第二天早上，刚刚睁开眼睛，表妹的微信已经飞进了我的手机里。

“姐，我想通了。车不让爸妈陪了，我们要自己存钱买。”

我老怀大慰，差点潸然泪下。

我们这代90后的孩子，父母并没有经历多少饥荒的折磨。可是，她们习惯了节省，再节省。

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她们却舍得让我们吃好的，穿好的，上最贵的大学。她们嘴上说的最多的，是等你们出息了，我们就可以享福了。

事实呢，哪来的福可享。抽底了老本给儿子娶媳妇，让女儿风光出嫁，然而还要拖着垂垂老矣的病体拉扯孙子、外孙。

谁也没有问过他们愿意吗，谁也没有在乎过她们是否开心。而我们呢，没心没肺地承了一切的爱意，践踏着她们的付出，打算走出个属于自己的碧海蓝天。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只因为你开的是车，脚上没法沾上那恼人的泥点子。

可是，车固然舒服，开着父母用棺材本换来的奔驰，你真的可以安心吗？

End.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训练营第2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