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雾与微雨的浸润下,大海像滴在清水中的墨色,渐渐晕染到天上;海边的风有些大,吹得浪花把不住自己,直往礁石上撞,隆隆地似一阵阵雷响。海雾也学着浪花,在天空中流淌,偶然凝一粒水滴,留点儿清凉在你的脖颈儿上;慢慢地,睫毛、发梢都晒满了雾珠,像流的泪一样,颇有诗意地躲到脸颊上“悲伤”……
在盛夏季节,我深爱这青岛的流云海雾,当我忆想起西安的溽热天气,头顶上的太阳,像贪吃了几斤烈酒,熏得人头晕,口渴,还犯恶心。这时,我真想飞上那片最为高处的礁石,用脸颊和唇,深吻那流淌在海上的雾;用手和双臂,托举起还在海面蒸叠未起的水滴。
石老人浴场的西面有片石滩,少许浒苔会乘着浪移居到石岸上,星星点点的绿,在雾天里隐约能看得见。这里是螃蟹的乐园,凡是花点力气,掀开一块石头,总能逮住一两只;虽只有铜板那么大,也不只为了吃它;人们都拎了个小桶,有黄的、绿的,有蓝的、红的,趁着天气清凉,到这里来逗螃蟹的趣味,逮得多了,回家爆上葱花辣椒,用油一炸,虽没有多少肉,到底是个荤腥儿,权当补补钙吧。
原以为穿了拖鞋在海边是最适合不过的,能站在海岸的浅水里,任浪花没过脚踝,一层层冲刷,自然爽快;可是,在这样布满石块的滩涂上,穿个跟脚且防滑的布鞋,才最合时宜。雾水浸润在石头上,光滑得似海豚的脑袋,脚踩不稳就会跌到,磕在石头尖儿上,即便不是淌血,那也得破皮儿,况且海水很咸,一旦沾染了伤口,刺激得更疼,逮螃蟹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城里有好事儿的人,也都会趁着凉爽的天气,到海边来消遣一下,扛上捞鱼用的铁圈网和鱼筐,坐在凸出海面的礁石上,守着那轮在云缝里挣扎着滚落西山的太阳,等待退潮;潮水退却以后,这才知道大海对我们有多么宽厚的恩赐,有搁浅在时隙中的鱼、虾、也有海星,只用铁圈网在水里一舀,便会有不小的收获,只是长腿儿的,都不那么好抓,见到人影儿就往石头缝里钻,若是钻到大石头底下也就逃过一命;若是选错了靠山,跑到能搬得动的石下,需带上手套,一抓一个准儿。这个季节的小蟹都有了籽,怀在肚脐下面,黄黄的一团,最是美味!
每一块石头下面,都会有等待着你的惊喜,远处隐匿在海雾中的人影,像蚂蚁在寻觅食物,弯着腰,低着头,无比勤奋地翻腾着水泊里的石头,那石头浸润湿了,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声声相叠,叮叮当当,是一首没有韵律的小曲儿。
在你快乐时,请来这里,看一眼那个伫立在海面,业已遥望千年之远的老人,用你的欢声稍稍抚慰他不甘孤独的心;而在忧伤时,也请到这里,他会遥遥的站在远处,望着水和天陪你。我想,在千百年前,他定是个痴情的男人,不然又怎会效那望夫石,久久不忍离去?他的身体定是从心脏开始凝固,延伸到爪甲、睫毛;虽然痛苦,却从未绝望;虽然形单,却从不孤独;有他在,你还有什么值得忧伤?
这里的礁石生满了石花,粗糙得像一块块磨石,磨石上又贴满了砂纸;我坐在一片翘起的礁石上,离那浪花咫尺之远,这时正在涨潮,浪也似乎一层比一层高,渐渐地冲到了脚趾,又渐渐地刷到了小腿。如果这时你还在贪恋身处水中的美景,享受溅在身上清凉的水珠,不一会儿,你便再找不到回去的路,一切都会淹没在海水之中了。
望着远处茫茫的水天,还有匍匐在水中那几座无名的小岛,我有一种极想出海的冲动,租上一艘小船,带上一张渔网、一柄鱼竿,抛却掉所有的负担,到那海上,望不到尽头的天边;借着白云擎遮的阴凉,撒一回网,钓一杆鱼,兴许也捞不到什么海货,却总会觉得收货颇多,不信你看那满挂在渔网上的斜晖,便是我最为得意的收货。
我望着匿在海雾当中,不得看见的石老人,好想踏过这一层层阻隔的浪,去抚摸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庞,定然有皱纹无数,定然有银白的胡须;他是这里唯一的主人,而我,则是未曾通禀,便擅自来访的不速之客,总是要离别;离别,是藏在海绵里的针,触它时,总软软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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