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交错是很奇怪的事情,就像两段毫无瓜葛相向而行的时代列车,旅途中它们会有短暂相遇,相遇之短暂就像很少有人知道老友记拍第二季的时候,张爱玲在加州去世。只是在相遇的瞬间,似乎有电光火石,惊鸿一瞥。
死亡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发明,它将老旧清理,华丽,铺张地宠溺新生命。
人能活着多少年呢。八十年很久了吧,足够了吧。我盘算着许多伟人的生卒,心满意足自己还有大把的一大半的人生。这是我的时代。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让我舒服,所有东西都那么顺手,恰到好处,每一次更新,就像挠到最痒的那块肉上。在这个时代里,我二十郎当岁,皮肤光滑,纤细苗条,脑袋灵光,闻得见花香,懂得什么叫绿草如茵,你的手指划过我皮肤,我感受得到一万种电流噼噼啪啪直奔大脑皮层。
年轻真好。
每个时代都会生产对应的人,赋予他们特有的烙印,给他们有限的,接受新事物的激情,以保持他们和不同时代人们的距离。
我们的父母辈,已经开始慢慢放慢他们追逐时代的脚步。我的外婆在看见我拿着手机指指点点的时候,总会皱起她花白的眉毛,挤出一脸深深的沟壑,地形复杂,慢慢吞吞地表示她的不满。“不,外婆,这里面有整个世界。”我抬头,正对上外婆不解的眼神,她的眼珠已经有些微黄,眼珠和眼白的界限也不再那么分明。我的外婆,和这个时代已经毫无瓜葛了。但是她还是得以瞅见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是因为时代更替程序的一些慈悲的延迟,这些延迟,很神奇。就像好奇的孩子,眯起一只眼,去看一支无解的万花筒。
你的生命可以有八十年。你的时代,从现在算起,不超过三十年。当然,如果你足够好学聪明,你可以将这段时间延长。但是恕我直言,最终你到底会被时间甩开。哪怕是不可一世的知识分子,穷尽一生待在图书馆里,求知若饥,也不能幸免。
就像一个循环。
从你带着无知呱呱坠地那一天起,你就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揭开这个世界的面纱。你慢慢去理解,这个星球旋转的规律或者人们悲伤快乐的原因,在二十郎当岁的时候,你和我一样:“啊哈,这么回事儿啊。”然而,多年以后当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又纯乎是对它一无所知了。所以,时代的骄傲在于,它不允许被人注解,也不会注解任何人,它只需要你体验,然后敬畏。
我曾经认为“活着”就是“理解”,穷尽一切,真相大白。但是现在,我会猜测,到我白发苍苍,沟壑满脸的那个时候,我从时代的空隙里,侥幸窥见不属于我的时代,看见年轻人们描眼画眉,光怪陆离,会不会撇嘴侧目?
谁知道,穿着旗袍,描着细眉,烫着秦淮河女人式头发的老年的张爱玲,偶尔在电视上翻见热播的老友记,会作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