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极了秋天的日,秋天的夜。
没有哪一个季节可以像秋天这般精彩,可以忧愁,可以欢快,诉说离别,知遇重逢,却又如此浪漫。
我生命有幸住的地方少不了凉台,虽然家不太大,但是凉台的大窗能让我亲近不一样的风景。我常常坐在那里,看着窗外,这便想起琼瑶的《窗外》,江雁容对着窗户发呆。她说窗外的风景要比窗内好呢。
我家的窗外没有小说里那样如诗如画,但晚霞,灰鸽,绿树,娇花,孩子在操场追逐,老人在绿荫乘凉,白色路灯下手风琴悠扬的曲调,草丛之间虫儿鸣鸣的声叫,万家灯火璀璨安详,空气弥漫着诱人的饭香,一样不曾少去,静静地端详别有一番迷人的滋味。
女子的思绪在凉台中释放,夹杂泥土芳香的风吹在裸露的小腿上,丝质的睡裙细微蹭在肌肤上,痒痒的,凉凉的,舒服又惬意。
城市夜晚的天空很少能看到星星,大片的白炽霓虹掩盖了它细微的光芒,很多时候便欣赏起月亮。
月亮虽依附太阳,借助太阳的能量变之更亮,但夜晚少了它回家的路岂不娇羞隐藏?我特别着迷关了灯,躺在床上看皎白的月光照在地板上,你能看到地板的纹路,由深变浅,那是岁月时间抚摸的证据,那是我们一步步徘徊,一点点摩擦留下的痕迹。不知不觉我在这栋房子里,这间屋子里,住了十几年。
十几年蓦然回首时,我依旧在灯火阑珊处。我惆怅,我哀伤,我明媚,又彷徨。我每天迎接黎明,每天等待黑暗,盯着黄昏的太阳落到地平线,数着逝去的日子,向往未知的未来,那不叫老去,那叫做长大。
是的,老去永远属于父母,他们白发苍苍,我们经历事无常。
我们一生走过多少秋日,遇到过多少下一个寒冬?最爱我们的人往往是伤我们最彻底的人。多想回报他或者她同样的爱,亲昵地像儿时那样依偎在他们怀里,撒着娇,笑得欢。
妈妈只有在最疲惫、生病难受的时候安静。她回到家里每一天都有响声,其实我应该习惯的,习惯耳边围绕乒乓、咚咚、咣咣的声音,毕竟她不是艺术家、音乐家,不可能会像每天晚上准时出现在路灯下扬起手风琴的老爷爷奏出美妙的舞曲,充满异域风情。但我依旧渴望,她也曾年轻过,没有柴米油盐的侵蚀,她也可以穿着漂亮的长裙,披着乌黑的长发,蹬着靓丽的高跟鞋,和心爱的男子在灯下翩翩起舞。
眼前浮现的画面如同一出精彩的舞台剧,妈妈是最完美的舞者,可这场盛宴有生之年只有在想象之中才能看到。
我不想在这秋日之中感受异样的宁静,我是要安静,但不要死寂。你能明白吗,你们能够明白吗,生活与相处伴随那么多年,我要去相信那是爱情。我如此年轻,如此不甘平凡,我要有人鼓励激情并充满活力地活着,而不是手把手教会如何流泪。流泪是老天恩赐的本能,我从出生时已经学会。
爸爸一棵世上最沉稳的大树,他不是该提醒我们坚强的同时可以在他面前肆意地幼稚吗?为什么他会否定,不停地否定,甚至一遍遍强调你该筑起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的心墙。二十多岁的少女怀揣中年人的忐忑,不安的日子渗透每一寸神经,它们延伸的触角是一种绑架,我们连赎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一起聊天,我说你们的过去近在眼前。你眼中空旷的无奈投射到窗外,一眨眼都不再是翩翩少年。
也许在这秋日的夜晚,我还是一个倚靠家里的孩子,没有任何飞翔的能力,所谓活着都仰仗父母。但谁能否认,当有自己的家,我不够坚强?
此刻看邻居家的孩子,疑惑他们怎么有用不完的精力奋力奔跑?突然想起我像他们那么大时,也有用不完的精力。是的,慢慢来,我会变老,变长大,变成熟,变市侩。
三毛说,我爱哭的时候便哭,想笑的时候便笑,只要这一切出于自然。我不求深刻,只求简单。
可这一切看似简单,又哪有那么简单。
三毛还说,我笑,便面如春花,定能感动人,任他是谁。
所以我正努力地去笑,希望我的笑容感动我要感动的人。
我说,请让幼稚、天真、烂漫常伴于每一个人。始终,今后陪着自己的,是我们这一代人。
每日是场轮回,昨日天空暗下,今日的黄昏又坐在老地方。
我如此爱赴约。赴风的约,赴雨的约,赴绿色成荫的约,赴花期已至的约,赴落叶归根的约,赴白雪皑皑的约。
无论他们是否如期到来,我都想在年轻时等待,终有一天他们会来。
说到等待,人们又爱又恨。多少人必须去等,多少人在等待中蹉跎岁月。等待未知,等待心中期盼,等到就是柳暗花明,没有等到就是抱憾终身。我宁愿从未知道等待这个词。
沈从文说,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
我们哪里会知道他是否真的会来,不等,在这漫长的岁月还能怎么办呢?无论最后希望给得有多大,失望尽量用平常心来填补吧。
有一个人说,用漫不经心的态度,过随遇而安的生活。
我回,若看重怎么能漫不经心?
在这秋日的夜里,重复看着窗外的景色,听那些欢腾的声音,这难道不是随遇而安的生活吗?但却无法漫不经心。
我知道我们一生当中不能每一个脚步都是踮着脚尖轻盈地走着,即使曾经祈祷内心波澜不羁,也注定路上有泥泞牵绊。苦苦纠缠的何止恋人之间,很多时候我们不也是苦苦纠缠自己想要的吗?!
有些思念盘旋之后便落地生根,发了芽却长不出花。那刻我便心明,沉默是午夜最好的回答。
每当和朋友说起,聊得最多的她们已经听烦。常把看中、看重的挂在嘴边,看似不深沉其实是内心装得太满。女人就像一个玻璃杯,透明不复杂,溢出的是眼泪,装在里面的是心酸。
酸,也要论资格的。
我所谓的痴迷终有一天会像流水散去,回忆是水面飘着的花瓣,粉色的,红色的,淡淡的,艳丽的。也许他不再点缀我今后的绿色,但想起他,我觉得很美好,美好的不敢触碰,美好的总是沉默。
是啊,因为太珍惜,所以我选择沉默。
是不是马上就要到银杏树叶发黄落下的时刻了?
那一年报纸上出现的照片我至今还记得,美得魂牵梦绕。理工大学种满银杏树的路,到了深秋全都金灿灿的,风一吹就落,跌过人们的肩膀,铺满整个柏油路。
画面仿佛油画,也是那一瞬间我告诉自己,如果学会油画该有多好。
难过,我现在也没有去学。
小区的操场种了两棵银杏树。其中一棵早已光秃秃,另一棵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我有机会在凉台坐看它四季变幻。看它最美的时刻要从上一场风雨后的满地苍凉,细数不到十二个月,才能重新看到它郁郁葱葱变得泛黄优雅。树下有个简易的铁长椅,我从夕阳走来,远远看到守候孩子玩耍的家长、满头银发穿着花衬衫的老人并排坐在那里。头顶的银杏叶像成簇的黄金花,不禁赞叹它的美丽,一想到这凉凉的深秋也能欣赏"花团锦簇",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
耳边的笑语,而他们又如此安静,这不正是芬芳四溢追逐着人们吗。
当深秋最后一场冰冷的雨如期而至,短短一夜树叶凋零,它要以光秃秃的姿态示人时,荒凉之美哀婉绽放。
清晨拉开窗帘走到窗前,那满地的叶是银杏树的魂,我终于理解黛玉葬花的心情。支离破碎的魂魄本是纯净的,归了干净的泥土也就罢了,怎忍心它们受路人脚下百般践踏?!
正所谓,叶落叶飞叶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侬今怜叶人笑痴,他年怜侬知是谁?试看秋雨叶残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秋尽红颜老,叶落人亡两不知。
叶与花一样,古有黛玉葬花,今有羽侬怜叶。虽没倾国倾城貌,也没多愁多病身,但却有同样的怜惜,同样的忧愁,同样的思绪,同样的踌躇。世上所有的惆怅只在一瞬间,女儿的悲愁喜乐交织成一个世界,婆娑岁月希望不是一个的劫。
无数个日夜从梦中醒来,窗外景色不变,变得是自己悄然逝去的容颜。我要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才能做到真正的释然;我把一切看得太重,重到打满了千千心结;有时候自卑也会开出花,管它什么花,即使小小牵牛花。
秋意的浓会跟着冬天散去,银杏树下埋藏了多年前酿的酒,没有醉倒任何人,却把自己醉倒了。若不是醉,那眼前的是什么?繁华吗?
繁华每双眼睛都想看到,但真正入眼的不是繁华,而是对美好的向往。就让往事如烟,随风再见,你那恰当好处的寒暄,正是我念念不忘的秋天。
我说,我笑是因为身边有人值得我笑,我哭是因为这世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