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我已经决定了,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谁能改变我的决定!”
“妈,我的亲妈,您说您还这么年轻,没事了下楼和李阿姨他们跳跳广场舞,看看电视剧,再不然我给您报个旅行团,您想去哪看看就去哪看看,别在家里瞎想了行吗,我求求您了!”
“我跟你说,我已经想清楚了,你别劝我了,我就想让你给我签个字咋就那么难呢?”王姨在沙发上坐不住了,一拍腿站了起来。
“妈,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啊,您老人家一声不吭就要…就要…哎呀妈呀,你这是干啥啊,你这不是…你这不是给我带了个不孝的帽子吗!”小王拿起桌子上放的那张王姨想让他签字的纸,正反面看了看,又放在了桌子上。“妈,你说你这样不是让别人看我的笑话吗,别人不得说我是个不孝子啊,再说您这样以后如果我想你了我去哪看您啊。”
“哼,我也不求死了还能被你记得,你心里有我比死了给我烧纸强。”
“妈,您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您说儿子哪里办的不好,儿子改,您要是对我有意见,您说出来…”
“你啥也别说了,我就想让你在纸上给我签个字,咋就那么难呢!”
“您也不看看你这让我签的是什么字,死后遗体捐赠书,这…这你让我怎么签啊!”
“到点了,你快去上班,等你回来咱们再说。”说完王姨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小王叹了口气,拿起公文包走出了家门。
这一天小王在单位也是心烦意乱。他想不通为啥才五十出头的母亲竟然想在死后将遗体捐赠出去。父亲去世的早,从小就是母亲一个人辛把他拉扯大。一个女人孤身将一个孩子从嗷嗷待哺拉扯到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这其中的艰难与辛苦他最清楚。日子最艰苦的时候他们住在极狭窄潮湿的出租房里,夏天屋里各种虫子,闷热难耐,母亲徒手打虫,用扇子给他扇风;冬天屋里冷的像是要把手脚冻掉,在屋里他一下也不想活动,因为一动就会更冷,母亲给他灌热水袋,自己却不怕冷般给他做饭用冷水刷碗洗衣服。无论日子多么艰苦,母亲从来没让他多受一点委屈,每天都有牛奶鸡蛋补充营养,他的衣服永远干净整洁,文具从来不缺不少。母亲努力工作,不怕苦累,他们的日子也慢慢改善,生活条件逐渐变好。在他的心里,母亲就是超人,是他的天,他从小就立志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以后让母亲不再辛苦能享受生活。现在他终于工作了,有能力能报答母亲,让母亲过上好一些的生活了,本想让母亲就这样颐养天年得个天伦之乐,谁成想母亲死后还不能落个清静,他舍不得啊。而且这要是传出去被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知道,还不一定怎么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个什么呢。越想越烦,心里像是堵了个什么东西让他上不来气。导致他今天无心于工作,写的策划案漏洞百出,被领导劈头盖脸地批评了一顿。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拖着沉重的身子,挤过几班地铁,他终于到了家。可他的心情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有点害怕母亲还让他在那份捐赠书上签字。即使心中有万般不情愿,但他清楚地知道他是拗不过他的母亲的。
打开门,并没有看见像往常一样摆在桌子上的饭菜和母亲花开般的笑脸。他有些慌。“妈”“妈,我回来啦。”推开母亲卧室的门,发现母亲正坐在地上默默流泪。“妈,妈您怎么了妈。”焦急和惶恐围绕着他,他害怕从母亲嘴里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没事,崽。妈就是想起来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妈今天还没给你做饭,扶妈起来,妈去给你做饭。”王姨抹了把脸上的泪珠,要站起来去做饭。“妈,别别,你别做饭了,等下我出去给您买您最喜欢的蒸包。不过您这是想到什么了啊,这么伤心。”
“妈从来没跟你说过,今天妈告诉你一个事情吧。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生了很大的病吗?”“当然记得了,我记得我当时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整天打针吃药。”“其实你当时年纪小,妈没告诉你,你当时发烧发的时间太长,把左眼烧坏了,医生说很大的几率以后左眼失明。当时可是真的吓死我了,你还小,我可不能让我的儿子以后就当一个独眼活着。医生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个眼角膜,但是这眼膜也不是好找的啊,医院当时是没有的,我在咱们市所有的医院,咱们省里所有的医院找。急的我呀,都想把我的角膜给你。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恰好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车祸中不幸丧生,而生前他签订了一份遗体捐赠书,你现在左眼的角膜就是他的…”王姨又哽咽了。小王的眼里也噙满了泪水。“所以啊,妈并不是平白无故就要签什么遗体捐赠书,只是这人啊,要懂得知恩图报,要感恩啊。”小王把头埋进肩膀失声痛哭了一会,擦干脸上的泪水后说“妈,您今天早上让我签字的纸呢,我签!而且不止您,更要感恩的是我,我也要签一份,让这份爱更好的传递下去!”“嗯,好儿子!”
晚上王姨躺在床上,泪水从她的两鬓滑下。二十六年前的事在她眼前呈现,那时候他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有一个爱他的老公,有一个和睦的家庭,儿子刚刚出生,享受着初为人母的幸福,和老公勾勒着他们幸福的未来,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暖明媚。就当她天真的以为她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时候,一场飞来横祸打乱了她原本美好的生活——她的老公检查出来了尿毒症。一次次去医院透析,花光了小两口全部的积蓄还让他们欠了一身债。医生说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换肾,可是想找到合适的肾哪有那么容易,夫妻俩跑遍了大半个中国,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肾源。是啊,毕竟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人死了是要厚葬的,无论生前过的好不好,死就是个了解,要体体面面的,在人间活着辛苦操劳死后在地下要享福安康,谁又想在死后任人宰割死无全尸呢。两年的奔波治疗,丈夫还是没能战胜疾病,离开了她。留给她的只是一身债务,一个还不会跑的孩子和一个寡妇的身份。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当时丈夫找到了合适的肾源,换上了肾,正常安全地活下来,那她的生活一定会不一样,一定还是很幸福。可是…一切不由你我,谁也无法替生命做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身上上演的悲剧不要再别人身上重现,因为她很清楚那种失去爱人的痛苦无奈和崩溃的感受。
是的,她说谎骗了她的儿子,她儿子的左眼并没有问题,也不是别人的角膜,她只是想让她的儿子能够以一颗感恩的心活在这世上,让他能够去帮助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