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腊月廿四,离除夕不到一周,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期待,仿佛年味在随着我的年纪增大而减少,街上再也没有小时候疯狂占领街道的烟花摊,村民们炒制米花的甜味在烟尘里似乎变得狡黠。对了,也许是因为我此时还在异乡烦恼着工作和假期排班,看着满大街门楣上的“鸿禧”,我像训练有素的机器人,保持着不匀速不直线运动快速逃离暖冬的夜。
我不记得那时我几岁,我只记得那是我最爱玩的年纪,爱玩又老实,仿佛只要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大人们就会奖励糖果。过年最期待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和父母去超市采购年货,二是和父母去路边采购烟花爆竹。幸运的是儿时的我有许多年纪相仿的玩伴,寒假特别是靠近除夕的日子,我们的玩具从沙包、篮球和玻璃珠,变成了火柴炮、摔炮和中跳猫,我从小就是一个虚伪的人,我不愿意去燃放鞭炮、大地雷公那种引线快、声音大的炮,而是专门找火柴炮、中跳猫之类的炸一炸泡沫塑料,看一看跳跃的火光,还要装作一副干成大事的样子。偶尔将街边环卫工人扫成堆的鞭炮纸点燃,还会被隐藏在里面未燃爆的小鞭炸得耳蜗难受。
年初二我会去外婆家,晚饭过后,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小鬼就开始放炮仗玩,那晚是我第一次穿米奇毛衣,那件毛衣黑底红边,正面有米奇的侧面剪影,我已经不记得是新买的还是被表兄弟淘汰的了,总之是我最好的。当晚负责放中跳猫的不是我,伙伴们为了追求效果,手持跳猫倒计时点燃引线,几个跳猫同时在地上嗡地转动,化学物质燃烧变化的花火伴激起了孩子们心中最原始的欢愉,在一旁欣赏此景的我不知为何脑子一热想要去踢一踢那窜来窜去的玩意儿,好吧,我确实也这么做了。抬腿、尥蹄子、下脚踢,随之而来的就是踢歪、打滑、一屁股坐上去。当一股温热从臀尖传来,我在庆幸毛衣裤子够厚的同时,也在心中默默悼念我的米奇毛衣。我的小手往后一摸,毛线烧融的那种熟悉的坚硬感和那天晚上冰冷的水泥地一样,天空的一角此时正绽放着高空烟花,剧烈的声响和绚丽的死亡下,我的表情可能有些落寞,空气中的火药味还未散去,我的手垂下,夜晚的星星垂下。
回到家里,大人们在吃那时罕见的无籽西瓜,外公叫我去拿,我钉在沙发里,压着毛衣上烧穿的洞,还有一个懦弱小屁孩希望这场家庭聚会早点结束的无助。人类也许真的是有选择性遗忘的动物,因为我现在已经不记得那个晚上,我是不是用手捂着屁股走回家,是不是吃了无籽西瓜,是不是没人发现那件无法再穿的米奇毛衣,已经被我塞在衣箱的最底层。
当晚风再次穿我而过,我艳羡地看着路边行走的每一个人,他们有着与这个夜色相称的笑脸,还有着期待未来的此刻和从前,路边断续的炮声在提醒着我,春意已到,毛衣毛裤都脱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