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的妹妹是一位智残的女子,每天手插着口袋在单位门前转来转去。看到某个孩子吃着香甜的零食就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直看到那个孩子哇地大哭,或者叫着逃开,这才一边悻悻的走开,一边嘴里嘟哝,哼,我们家明前也会给我买的,我们家的明前也会给我买的。
他嘴里说的明前,是他的老公,一个我们单位50多岁的食堂师傅。四年前我刚到这个单位第一次看到明前的时候还以为他已经七八十岁了,满头的白发,背佝偻着,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甚至脱口而出“老爷爷帮我打一碗汤”。身后的同事呵呵地笑了,我这才觉得鲁莽,朝他歉意的笑笑,他并不动怒脸上满是宽厚的笑容。
同事告诉我明前刚过50岁,是比我早一年到单位的食堂做工的,在这以前一直在帮别人做小工,跟着泥瓦匠拌水泥,跟着木工扛木料,或者在烈日下帮人家地里拔草。因为风湿病严重所以来到我们单位的食堂。既要照顾年迈的父母,又要养育和孩子一样吃零食的傻老婆,日子过得拮据又操劳,所以让这个刚过50的男人像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头。
他的老婆和《射雕英雄传》里的傻姑如出一辙。只要不是狂风下雨一般都会跟着他来到单位。东边办公室窜窜要颗糖吃,西边办公室转转吃个苹果。永远很满足于手里的东西。遇到某个同事心情好的时候,就叫她进来,给颗糖,狡黠一笑:告诉我们明前对你好吗?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糖,害羞地低头一笑“当然好啊”。再给一颗,继续问,“她怎么对你好啊,晚上对你好吗?”于是就在奶糖的吮吸中,在她讲晚上睡觉的细节中办公室的人笑成一片。当然办公室里也有集体郁闷的时候,或者某件事情领导一点也不满意,或者又要迎接某个活儿要加班的时候,这时她如果还在门前晃悠,就有人对她大声吆喝:走开,每天在这里干什么啊。然后把门“砰”的重重关上,似乎就是因为她才让大家的工作没做好似的。每当这时她也总会快速地飞奔到他老公工作的食堂,然后坐在一张小凳上翘起嘴巴对自己赌气。而每每这时,他的老公,那个叫明前的人,总会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一只橘子,或者一包干脆面递给她。橘子或者干脆面的诱惑总会让她眼睛发亮,继而前面的训斥就烟消云散了。也有好心的同事劝明前,你的傻老婆这样吃零食何时是个底啊,你不要这样惯她了,多攒点钱养老才是重要的。每当这时明前总是憨憨地一笑,我知道,我知道,她呀,就是爱吃零食,我现在已经买得很少了。确实是买得少了,因为我亲眼看到他来办公室送开水的时候,把那些同事们给他的苹果啊,糖啊,都谦卑地放到了口袋里,然后孝敬他的那个嘴巴永远也填不满的老婆。
一个冬日,忙完手头的工作已是夜色苍茫。迎着寒风,我哆哆嗦嗦地往家走去。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嗯嗯啊啊的歌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明前正用自行车载着他老婆呢,冬日的风吹起明前的白发,像落了一层霜,在他锈迹剥落的自行车后座,她的老婆围着旧围巾,正一手吃香蕉一手跟着嘴里的嗯啊声乱舞呢,脸上是幸福而快乐的满足,而明前亦是一脸幸福。
怔怔地看着明前的自行车像年轮一样静静地驶过,我忽然一阵感动,想起了一句诗:爱你风华无限的人无论有多少,已过矣,爱你风卷残荷的人,一人已足够。纷乱人世间,多少的爱恨情仇啊,如果有一人始终能把你当作自己的玫瑰花,不论外面春花如何烂漫,夏花如何绚丽,你就是我心底最珍贵的那枝花,对一个女人来说,这何尝不是最幸福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