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香樟的轰然倒塌(定稿)

卢晓芳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中国大地掀起一股土地改革旋风----实行分田到户。这一政策的出台,令许多有劳动力的家庭欢呼雀跃,而纯女户家庭却哭声涟涟。这个世界,总是充满矛盾的。在新政策面前,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福山村地处一个山坳坳里,四面环山,山的中间都是稻田,村里常年空气清新,烟雾缭绕,村民们过得神仙似的生活。村里有两三百人,每到双抢季节就每家每户都像打仗似的,起早摸黑。

        这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阳光毒辣,晒在裸露的背上,油光闪闪,非晒得脱皮不可。可是满金却是个例外,他越在太阳底下,越穿得少。每年双抢时,人家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头戴草帽,长衣长裤裹得像个装在套子里的人,生怕被毒辣的太阳灼伤。而唯有满金却与众不同,他无需遮掩,他就这样赤臂袒胸露乳,光着头在田里割禾打谷。任凭太阳肆虐地炙烤,渐渐地,他青铜般的背上冒出一滴滴的汗水似珍珠,亦像星星一样闪亮!虽说村里已分田到户,但是,满金家是没有田的。满金的外公是这个大队以前的大队长,只生养了满金的妈妈银花。满金的爸爸名叫樟杨,是个了不起的篾匠,高安人。

        五、六十年代初期,中国有很多地方都闹饥荒,缺衣少食。为了生计,许多手艺人走南闯北,那时的高安人做得一好手艺----蔑匠,所以,他们四海为家。当时每个农户家里年年都要添置些竹篾农具:晒垫呀、竹盘呀、篮子呀什么的。所以,大队就会请来蔑匠打制这些农具。当时的篾匠很吃香的,农户轮流请他们好酒好菜招待他,如有不周,他们就会偷工减料,做得粗糙滥造!

      满金的爸爸樟杨是这些艺人中技术最好的。他的外公看着他与自己的女儿年纪相仿,樟杨不但技术好而且人又聪明,品行端正,所以就把女儿许配给了他,但有个条件,就是要做上门女婿。

        樟杨从小没有父母,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他看着银花长得俊俏,人也聪明伶俐,他们一家人对他也很好,就答应了!还没等樟杨把户口上好,满金的外公在一次车祸中过世了。满金的外婆经不住打击,也一病不起,半年后也追随满金的外公而去了。 从此,樟杨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他要撑起这个家,从此后,他对银花关怀备至,里里外外打理得非常顺当。

      1964年11月的一天,满金出生了。出生那天,一大早天上下着倾盆大雨,银花正吃着早饭,突然肚子抽了一下,银花“啊”了一声,樟杨赶紧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银花没顾得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快去,把接生婆叫来!”说完,赶紧跑进厨房烧水,她要趁着生孩子前洗好头和澡来,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放心把孩子生下来。等樟杨把接生婆叫来时,银花早躺在床上痛得打滚,无论接生婆怎样鼓劲,银花如何地用力,满金依旧躺在妈妈肚子里翻腾着就是不出来。眼看呆在肚子太久会逼坏的,接生婆说:“看来,怕是遇到什么邪气了,必须用邪法来治啊。樟杨,你先去找个犁耙来,我们得趋趋邪了。”樟杨听了,就出去了。10分钟后,房门外已站满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者,大家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束手无策。         

    这时,樟杨扛来了犁耙,带进了一身的雨水,他顾不其他,扛着犁耙直接走进房里。这时银花已痛得脸发紫,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湿漉漉的。接生婆看见樟杨扛来了犁耙,赶紧说道:“快,快,把它放到中间,赶紧把银花扶起,让她跨过犁耙三次。”樟杨照做,银花也忍着疼痛,站起来,艰难地跨过三次,奇迹发生了,突然银花地下身一热,只听接生婆惊喜的叫道:“出来了,出来了,银花,你再用点力,马上就生下来了,一个小小的头钻出来了。”几分钟后,满金生下来了。长得粉嫩粉嫩的,头发乌黑,哭声嘹亮,健健康康的,接生婆抱着满金给银花看,银花虚弱的脸上笑开了花,一瞬间就昏过去了,而樟杨却傻傻地看呆了。

      听说银花终于生下来,村里的老人口里念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谢谢菩萨保佑!”这时,厨房里早已有人忙开了,有的在煮面,有的在煮蛋。煮好后留大家一起吃完了才走。

      满金的到来,给这个小家带来许多的快乐。当要取名字时,村里好心人提醒着:这孩子出生时这么艰难,让算命先生帮他取名字吧!樟杨还真叫来了算命先生,说这孩子生辰八字里缺金,名字里一定要带金的,这样他的人生路上就会顺畅一些!结果,父母就取了“满金”这个名字。

      一天天地,满金在父母的宠爱下,慢慢地长大。每当看着满金虎头虎脑可爱样,银花眼里就会闪着光,想着:“只要满金能健康地、没病没灾地长大,即使当时难产死了,我也值了。"母爱就像一道光,温暖着满金的童年。虽然满金家没分田地,但是樟杨手艺好,他每天接活不赢,虽然忙着,但也挣了不少钱,他租了些田地,栽禾种菜。家里的日子过得也舒坦。

      满金到了上学的年纪该读书了。他从小就喜欢安静坐得住,读起书来像着了魔似地沉浸在书本里,不用家长担心一下,从小学、初中一直到高中都是优秀学生,但在高考时却失误了,可惜了,他与大学擦肩而过了。但在当时他是这个村里唯一一个高中生,是村里的人才。本来村里要求他去小学当代课老师,但是他没有村里的户口,县里不允许,所以他就一直在家呆着务家。

      满金毕业后,可以帮家里担起一份重担,一家的日子过得美滋滋的。樟杨每天除了在外接活,回到家里和满金喝点小酒,小日子越过越滋润。眼看着满金已长大成人,也该给他说门亲了。虽然,他们家条件不差,但是,他父亲可是上门女婿,没有上当地户口,满金的户口一直是空着的。满金与母亲家族里的人住在一起,平时热闹非凡。而满金喜静,平时看他温文尔雅的书生,可做起农活来却是个十足的男子汉。虽然他满腹诗书,但是却沉默不语,再加上他是外来人,父亲又是上门女婿,所以他心里总有种低落的感觉。他不合群,每次出工也是不声不响,经常会遭到村里人的排斥。满金,不管旁人如何取笑他,逗他玩,他都是以笑相迎,而且从未有过怨气、愤怒。他就这样平静地生活着。

      这年夏天,特别地炎热,太阳炙烤着地面,中午的路面遇到水顷刻会升腾起一层烟雾,热气腾腾。这天中午两点多时,村里一个名叫及牯的后生,挑着两个水桶,来到水井旁,打了一担井水(这口井水是泉水,夏凉冬暖)。他挑着水来到家里,然后在每桶水里各放了一、两粒糖精。等溶解后叫来同屋的邻居和伙伴们一起喝。正好是双抢时节,大家每天清晨两三点钟起床抢割稻谷,拔禾,一直忙到中午12点回家吃饭,等午休到三点钟后才到田里去劳作。农村人,双抢是最辛苦的,当城里人还在电扇下享受清凉时,他们却在烈日炎炎下挥泪如雨地劳作着。及枯是村里引领时尚的青年,今年二十四岁。在村里,他是第一个卷发的,第一个穿喇叭裤的,第一个骑摩托车,第一个学跳舞的。别看他没读什么书,田里的农事也不在行,但是有些事他都一学就会。比如跳舞、骑摩托车等。农活忙完后,很少见他的身影。他会出外四处游逛,然后带回来许多见识。这不,这糖精就是他从城里买来的。            当把大家叫起来喝着凉凉的,冰冰的,甜甜的水时,大家都喝得凉到心坎上了。这水多好喝呀!清洌甘甜,唯有这清泉才能趋除炎热。在这双抢季节,很受大家青睐。喝完水后,大家都像干枯的树苗突然喝足了水一样,精神十足,很有干劲。他们全副武装,草帽,长衣长裤包着。特别是女青年,更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即使不动,也汗流浃背。更何况是在太阳底下,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动。瞬间,每个人的头发里,身体里像闷在一个狭窄的空间,然后加大火力使劲上升,走在田间地头,都是火烫的,水也是滚烫的,一切都像裹在蒸茏里,非常难受。

      他们一行十几人,就这样边走边嘻嘻哈哈地来到了自家田间,开始俯身割稻打谷。田里堆满了一垛垛割倒的稻禾,有人踩着打谷机,手里握着一捆捆的稻禾甩着,谷子就在打谷机“呜呜”的声音中不断地飞舞,不久,桶里就装满了一颗颗金黄饱满的含着水份的谷子。这一粒粒的稻谷,凝聚着他们的心血和汗水,这就是他们所有人一年的收成。

        太阳渐渐偏西了,热浪却不见减退。但天却已经暗下来了,大家都开始陆陆续续收工回家了!此时,及牯也直起了腰,他准备回家。可是突然,他想解手。他便向一个偏僻的山岰走去,这时天已完全暗下来了。他走着走着,突然看见远处有一黑影,似乎还在不断地移动、移动。他心里一紧,这是什么怪物?野猪、狼还是什么?他是见过世面,但是真遇到什么野豹豺狼,心里还是害怕的。他准备返回,可是,此时从那里传来喘息,而且伴有“嗯嗯嗯"的声音。及牯还是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人遇到危险了!他又折回去,向着那黑影慢慢靠近!越来越近,他心里越来越紧张,他还真不知面临着怎样的危险?他的脚步越来越轻,身上已开始冒汗了,他不知自己是去救人还是偷窥?其实他只是去探个究竟。他心里这样想着。他靠得更近了,他终于借着擦黑前的一丝微光,看清了那是两个缠在一起的人,而且从体态来看,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声音是那个女的发出来的。及牯差点叫出声来!他赶紧用手抚住了自己将要叫出声来的嘴!          第二天,满金早早地起床,洗漱好,准备去田里收割。被银花拉住了问他:“你眼晴怎么啦?昨晚没睡好吗?怎么又红又肿的?要不,今天就晚点去,再睡会儿,反正我们家田不多,够我们吃就够了!”母亲边说边到厨房里去忙着给满金做早餐了!她很快煮了一大碗面条,还卧着两个鸡蛋,这都是自家养的土鸡生的蛋。满金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面吃光了,连汤都没留。

        今天满金看上去心情很好。他今天要早点去田里割禾,因为他今天约好了一个人,先帮她割稻。近两天,她的父亲生病了,家里只有两个弟弟,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家里没有劳动力,只有她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母亲在家唯有做些轻松点的事情,晒晒谷,做做饭。田里的稻又等不得,唯有苦了她。 这里的她,名叫满水,是满金邻家屋的一个女孩子,今年二十三岁,比满金大两岁,长得小巧灵动,非常聪明可爱。说媒的人很多,但满水却无动于衷,一般的男孩根本不入她的法眼,她脑海中总闪现出满金的身影,满金高大挺拔,而且腹有诗书,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他们两家的田就是上下相隔,平时俩人很少接触。

      有一次,满金在田里做事,突然听到下田里一声尖叫,他赶紧跑过去一看,原来满水被一只水蛇吓到了,那条蛇从满水的脚背窜过,吓得她魂都没了。她是最怕蛇的,看到蛇,她的骨头都是软的。满金反应迅速,他飞快地挥起镰刀,三下五除二把那条蛇打死了。这时,满水投来温柔而又仰慕的眼光看着满金,轻声地说道:“谢谢你!”满金倒不好意思了,他边说:“没事”边向自家田里走去了。

    从此后,他们见了面会打招呼会相与说话了。渐渐地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有时,即使不说话,一个眼神,一举手一投足,足以明了彼此的心思。他们就这样默默地感受着,默默地爱着。他们不敢公开,因为满金是黑户,满金又比满水小两岁,在八十年代初期,这种爱情是不被别人理解和接受的。更何况满水家底殷实,她爸妈根本看不上满金这种家庭,他们希望满水能找个门当户的。

    昨晚收工时,他们约好今天一大早就去抢割稻谷,如果不赶在这烈日炎炎抢割完,谷子会烂在田里。

    在江西赣西北一带,每年收割两稻,收割完早稻后,立即要栽插晚稻,这两种活连在一起,就叫“双抢"。对于农村人来说,双抢是最苦的。满金摸着黑,顺着熟悉的路,来到了满水家的田里。这时,满水还没到,田地里还没有一个人,唯有风吹得沉甸甸的稻子摇摇摆摆,露水已慢慢沾湿了满金的裤腿,天上繁星点点。他顾不了那么多,独自弯下腰开始割稻了,只听“沙一沙一沙"地链刀与稻子割倒的声音。在他割倒了一口田的稻谷时,满水来了,带来了一壶开水,和四个馒头。 满水看到满金已割倒那么一大片,心里很是感激。然后叫道:“阿金,来,先吃点早餐吧。休息一会儿吧!我带来了馒头和水。”满金才直起腰来,看看天色已亮,再看看满水,虽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身材凹凸有致,阿娜多姿。满金的眼里满是柔情,满水两目含情,半羞半遮地望着他,当四目相对时,好像有一股热浪涌向对方的心胸,似一股火“嗖嗖嗖"地往上升腾着。但是,很快,满金走过来说:“阿水,我要去割我家田里的稻了,等有人来了,就不好了!剩下的这些,你自己慢慢做吧。” 满金边走边说,走过两畦田就来到自家田地,开始割稻了。   

      满金是个沉稳内向的人,不善言辞,但心地善良、踏实。他帮满水的忙从未求回报。他只想默默地帮助她!虽然他们两家条件悬殊很大,但是,当真正爱情来时,真的是情不自禁,不可自拔的!在他的眼里,满水是独一无二的,她的漂亮,她的活泼,她的聪明,她的善解人意和温柔,她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眼中的唯一。他要默默地爱着她,守护着这段不可见光的爱情。在满金的心里充塞得满满的。只要满水需要,满金就会义不容辞地全力以赴去帮助她!他们的爱情,不被人知。

      但是,满水不希望这样美妙的爱情在黑暗中发霉发潮,所以她要把这段爱情公布于众。她要告诉她的爸妈,让他们接受这种爱情,祝福他们。可是,满水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爸妈,不知是谁,透露出了他们的爱情。爸妈知道后,就像山洪暴发,震得满水地动山摇。她的父母无法接受满金比满金小两岁,也无法接爱满金是个黑户。

        谁曾想美好的爱情就在一瞬间变得灰色的黑暗。当满水的爸妈知道了,爱情也就变味了,变得又苦又涩又辣,而且是痛了。好象是用刀砍在了满水的心坎上!这时的满水被她爸妈控制了她的自由,不准她出外,即使出外劳动都是由爸爸看守着她。她失去了自由,每天都活在思念的煎熬中,她无法忍受,但是爸妈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就自闭起来,不出门,还绝食,这些都没用。   

    有一天,满水的爸妈改变了常态,一大早就把她叫醒,然后说:“水儿啊,你打扮一下,今天我们家里会来客人,你要出来吃饭哦!”满水双目无光,也不答应,她就这样呆呆地坐着。只听屋外爸妈忙碌的声音。到了中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叔叔,阿姨,你们好!”满水听到了是及牯的声音,对,就是他。他来干嘛呢?  “哟,及牯,你来了!快坐,快坐!我们这小屋有点乱,你别见怪哦!”这是妈妈的声音。及牯说:“没事,阿姨,我们要结亲了,还说这样的话!”妈妈在外面叫道:“满水,家里来客人了,快出来!快出来!”边说边推开房门,拉起满水往外走。来到了客厅,看见了坐在那儿的及牯,虽然及牯也是个好男孩,开朗阳光,还有一双敏脱的眼睛和一颗对外界敏感的心。最为重要的是,及牯家庭条件与满水家相当,可以说门当户对。所以爸妈在没有征得满水的同意下,擅自把水儿许给了及牯。订婚那天,媒婆陪着满水家长去了及牯家里,及牯家人很满意,说好了彩礼8000元,这在当时,可是个天文数字。满水爸妈笑得合不拢嘴。啊,我们家里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求来这么一户好人家! 

    就这样,婚事算定下来了!但是满水心里内疚呀!怎么向满金交代呀!她对及牯一点感觉都没有,无法相处。自始至终,他们还没讲过一句话,没有看过他一眼,婚事就这样订下来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满水真叫对了名字呀!她有着流不完的泪,想不完的心事,还有望不到边的前路啊!黑暗中,她时时想起满金,在田间劳动的满金,在角落静静看书的满金,在面前眉开眼笑讲故事的满金,打着赤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满金,满脑满眼,全是满金的样子。  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着,及牯也没来打扰满水的生活。农忙完了,他也不着家,就在四处游逛,做点小买卖。他是那种不被别人约束的人,无拘无束,谁也管不了他。只要谁管,就跟谁急。他也不急着娶满水。可是,及牯的爸爸妈妈拿了这么大一笔彩礼,怎么能不催他们结婚呢?结果两家人一合计,结婚的日子提到了议事日程。婚礼订在秋收后的十月初八,这是个好日子,秋高气爽,不冷不热,农民在秋收完后,没有双抢那么辛苦了,都可以轻松下来,做点家务事了!  及枯家订好了进门的日子,就开始张罗着怎么装饰着婚房。

    那时的婚房就是在大家庭的某个房间,打扫干净,墙上用纸毛灰涂一层,然后门窗上贴着大红的“囍”字,天花板上用彩带挂着彩纸和五颜六色的气球,特别地喜庆。桌上摆着花瓶,插上美丽的塑料花,或牡丹或月季,给这间简陋而又温馨婚房就凭添了许多的温暖。 这时的及牯也不知游逛到哪儿了。满水也再没见过他。她不管,她现在最想见的是满金,他知道我要结婚的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可是被父母盯得这么紧,她根本无法逃出去,所以,她度日如年,该怎么办呢?无论如何,我都要与满金见上一面。随着婚期的临近,满水心急如焚,她非常紧张而又焦虑着。这时,窗外传来说话的声音,她侧着耳朵听,原来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一小桔,只听小桔说:“阿姨,听说满水要结婚了,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是来随分子钱的。”满水母亲听了,就说:“好的,正好你去看看满水,她马上要结婚了,可是整天闷闷不乐的,还胡思乱想,这样下去,可会生病的!”过了一会儿,小桔敲开了满水的门问道:“满水,你怎么会答应及牯结婚呢?她可是个不靠谱的人!”满水说:“我也不同意,可是我爸妈整天把我关在家里,看守得跟犯人似的,一点自由都没有。我正愁得要死呢?”然后,满水附在小桔的耳朵边悄悄地说了许多话,等满水的妈妈走进来时,小桔才迎上去,笑着说:“阿姨,你可真福气呀!满水就要结婚了,你看我还是独来独往,成了一个老姑娘哦!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祝福已送到,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小桔很快地走出了房间。临关门时回过头来,对满水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走了。 

      满水半倚半躺在床上,不时地看看窗外。现在进入了十月,天气渐渐变凉,她每天呆在房间里感觉太难受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时间啊!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慢呢?她坐在房间里,满脑想着就是满金,他今天真的能来吗?小桔的信息能否带到呢?满水看窗外,寒意骤起,她在房里走来走去,在隐蔽的角落有一个不起眼的塑料袋,那是她的全部家当,她要带上它们与满金闯天崖!嘀嗒嘀嗒,时间过得真慢啊!当吃完晩饭时,天已经断黑了。她倚在窗前,此时唯有月亮才理解她的心,唯有月亮伴着她。满水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猫的叫声,连着三声,而且从近至远,三声后再无声息。满水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一跃而起。窗外的月亮柔和地、缓缓地像流水似的倾泻进来,撒在满水白皙的脸上,似乎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还真感觉稚气未脱!  她借着月亮的光,快速地穿好衣服,然后耳朵贴着木板墙听了听,此刻爸妈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像是一首交响乐。到处静悄悄的,她再看看房间,简陋而又干净整洁,她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眼里充满着坚定,然后她用手想拉开房门,可是,第一下子没拉开,再拉,门依旧纹丝不动。她爸妈为了防她出逃,所以在外面把门反锁了!  她折回来,看了看窗户,然后爬上去,往下跳。她家的房子,是原先的老屋,带院子的,仅仅是一层,所以满水咚的一声,从窗户跳下,摔跪在地上。她没顾及自己的疼痛,赶紧爬起来向前跑去,可没跑几步,她又停了下来,她知道她这次凶多吉少,她也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折过身来,抬头望了望自己的房间,微弱的灯光还在闪着,难道它也知道女主人的心事吗? 

    满水揉了揉被磕破了的脚,然后朝着村头的那捰大樟树跑去。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满金。已经有半月之余不曾见过,心里的话已塞得满满的,差点就要把肚子涨破的。 

    好在今天小桔来了,才要她把消息传递出去,让满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她满脑袋只有满金、满金。一会儿,她透过朦胧的月光,不远处的大樟树下站着一个长长的背影,那样单簿而又孤独。满水跑去,满金也感应到了满水的到来,他转过身去,定定地看着满水,然后紧紧一把搂住了满水。 

    满水也感应着满金的热烈拥抱,他们已经好久都没见面了。这会儿就像有一股烈焰在燃烧,把彼此都融合在一起了。这个世界完全是属于他们的。樟树下,唯有月光透过密密的树叶披落下来,洒在他们的身上,有股柔和的光,烘照着,空气有种缠绵的气息在氤氲,古老的樟树,你是否也知道,他们纯洁的爱情正经受着如火的考验。唯有你,以树的伟岸包容着,宽待着他们。 

      正当他们爱得如漆似胶时,突然大樟树像被大风吹起,树枝和叶子哗哗作响。沉浸在爱中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到现实,由远而近有一束火光照耀着一群凶神恶杀的人:有的拿着木棍,有的提着火把,有的大声嚷嚷,在哪里?在哪里呢?真不害臊,我今天一定要收拾她!  不一会儿,他们已气冲冲地来到了满金满水的身旁,相拥着的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蒙了!他们看清了,为首的是及牯的爸爸,他来到了满金的面前,看着他们如痴如醉的样子,气愤地一把满金给提起来了,还不断地喝道:“你这小子胆子可真大啊!你难道不知道她早已名花有主吗?还有你,满水,你真是一淌涡水,你是否记得自己已订婚了吗?” 满金听着及牯父亲谩骂着满水,愤怒地吼道:“你不要污蔑满水,这事与她无关,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快把满水放了,对我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求你放过满水!她是无辜的!"及牯的父亲这时转过头来对着满金说:“你小子倒会疼‘老婆'的,可我今天偏不放过她,我无法容忍她背叛我儿子,让我儿子戴绿帽子,我就要让她死得难堪!来人,给我把这涡水绑了,带回她家去!”说完,一群人就手脚并用麻利地用绳子把她绑起来,推搡着往她家走去。 

    这时是深夜,本来静静的夜晚,月光柔和如水,却被搅得躲进了云层。一会儿,满水被带到了自己家中。这时,满水的父母还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们快速地起床穿好衣服,满水的母亲边开门边唠叨着:“这是谁呀,催鬼呢?什么事这么急呀!”当他们打开门,却看见满水反绑着双手,头发乱了,衣服也皱皱巴巴,最为难堪的是被及牯的父亲推着走进屋来。满水的妈妈惊呆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女儿被折腾成这样?这时,及牯的父亲阴阳怪气地叫道:“哼!你问问你的好女儿,看看她是怎样偷人的!可怜了我们家及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找了一只破鞋呢?你们看,怎么办吧!”说完,用力地推了满水一把,满水还没站稳,被这么一推,就跪倒在地,满水母亲心疼女儿,赶紧上前去扶她。这时,满水的父亲走过来,手一甩五个手印烙在了满水的左脸上,随及,五个鲜红的印子,像五个张开的口,正吞噬她的灵魂、她的耻辱!耳边传来父亲雷霆般的吼叫:“你还好意思回到这个家,赶快给我滚出去!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挑这个破日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随你们怎么处置吧!”  说完,满水的父亲气冲冲地进了他的卧室。只剩下母亲哭得泪人似的,跪坐在女儿身旁,抚摸着女儿被打得红肿的脸,哭着说:“水儿啊,这就是命啊,你认了吧!你真糊涂啊,为什么去触碰这根道德的底线呢?村里人是不会严谅你的,妈妈也没有办法呀!”说完,含着泪,挥了挥手,“把她带走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卧室。大厅里只剩下满水和一群无可奈何的人! 

    满水已被羞愧和劳累击得摊倒在地,她想,既然这就是命,还不如赌一把,她确信满金会来救她的!他是不会让满水受委屈的,无论如何我都要等他来救我。这样想着时,她打起精神来,无论怎么处置她,她已然无所谓了。即使现在要她去死,她也无憾了,因为她爱过,也被爱过,她已很满足。满水的眼里从来没这么淡定,没这么柔和过。她内心里享受着满金的爱。

      及牯的父亲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一边托人去把及牯从城里叫回来,一边又想着怎样把这婚退了。按当地的习俗,一旦订婚了,就认定了这桩婚姻,无论发生什么,必须为他守身如玉,这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思想促使的。这时,大家都嚷嚷开了:及牯他爸,你就这样算了吗?这桩婚事还是不要了吧,赶紧退婚吧! “是啊,是啊,这样的涡水留着也会有后患,还是早点解除吧,这还没结婚呢?现在就这样,这要是结了婚,还不知会怎么样啊!"及枯的父亲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声,吼道:“你们一个个住嘴,我一定会让她给及牯一个交待的。不过呢?彩礼是一定要还回来的。"说完,他走过去,敲了敲满水父母的卧室门,叫道:“做父母的躲着算什么呢?必须给我们家一个交待呀?怎么能推脱呢?这个婚是肯定结不成的,我们要退婚!"然后大家都在嚷嚷着。这时,满水的父母房门开了,他们走出来,对着及枯的父亲说,“既然订了婚,就说明满水就是你们家的人,你们随便怎么处置,我们不管,她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来,我们也没脸见人的。”及牯父亲说:“你们说出这种话来,我就不爱听了,是你女儿不要脸,与别人通奸,我们是不认这门婚事的,我们要退婚,你们今天必须把彩礼退回,至于,你们的女儿,你们自己处置吧!”  满水一直都被绑着摊倒在地上,她跟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她只期待着满金的营救,她相信满金爱她,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他的。这样想着时,满水全身的疼痛麻木此刻也消失殆尽了!她就这样躺着,闭着眼养神,她耳朵里完全听不清双方大人在说什么,无论怎样的结果她都认了,她只要满金来救自己!当满水被及牯的父亲推搡着往家里走去的同时,满金正经受着皮肉之苦。他被及牯父亲叫来的几个人打得晕倒在地。血,不住地往下流,流满了一地,满金再苦再痛,他都能忍着,他唯一担心的是满水,满水会被他们怎样对待呢?千万别让满水受苦呀?  把满金打得趴下后,那些人扬长而去了。留下满金仰躺在地,几乎失去知觉。他头痛欲裂,嘴角不住地涌出血来,但他还是坚强地爬起来,颤微颤微地走着,在牛奶似的的柔光里,他艰难地走着,走着,心中满是疑惑。他和满水的约定只有小桔知道,而且还是满水托小桔传的口讯,除了小桔再没有别人知道,难道真是小桔把消息泄露出去的?不能够呀,小桔可是满水的好闺蜜呀!她不可能害满水的。  满金拖着血肉模糊的身子,朝小桔的家里踉跄走去,一步三摇,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来到小桔家门前,用力地拍着门,呻吟似的声音:“开门,开门,小桔,你赶快把门打开!"这时的小桔早已进入了梦乡,她在迷糊中听到擂门的声音,愣了一下神,然后再侧耳一听,她听出了满金的声音。她立刻爬起床,穿好衣服,然后,她拉开了门,看到了一张布满血迹的脸,吓得不轻,她大叫道:“满金,你怎么啦?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谁,告诉我,我一定与他拼命!”边说,边拉着满金进到屋里,满金用尽全力把手一甩,把小桔甩了几步远,然后一双充血的眼晴瞪着小桔,“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我和满水的见面被他们知道了,为什么?是不是你?”边说,边抓住了小桔的手臂摇晃着,“你快说,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  “是的,是我!我就是要破坏你们。你知道吗?我就是想让满水遭到误会,然后让她一辈子无法在村里呆下去。我在读初中时就开始喜欢你,可是,你都没抬眼看我一眼。你的每次微笑,每个小动作都能够影响我。只要能看到你,我就非常地满足。可是,后来听说你与满水好上了,我的心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冰到了极点。你说,我哪点比满水差了?任家庭我比满水家富裕,任长相我比满水长得高,任做农活,我哪样都精通而满水除说话温柔点外,她简直就是个花瓶。在我们乡下娶这样的花瓶能当吃的吗?”小桔一连串的心里话就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她已经暗恋满金很久很久了。她不想让满金娶满水,她想既然得不到,满水也不可能得到。她一定能想办法制止满水与满金私奔的!所以她就把消息报告了及牯的家里,所以才会有一群人莫名地岀现。  小桔越说越激动,她无比得意地说,她满水凭什么处处比我好,我今天就让她无脸见人。听完她的话,满金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却不想弧度太大,因伤势过重,而栽倒在地,不省人事。小桔心里一紧,赶紧叫醒父母,一起把满金扶到客房的床上,然后帮他擦洗了血迹。还叫来了镇上的赤脚医生,医生说,头上可能有内伤,赶快送到镇上的医院吧。因此小桔的爸爸说:“小桔,赶紧把满金的父母叫来,让他们做决定吧!没想到满水惹了这么大的祸。”小桔一听,心里徒然生出几分愧疚来,没想到为了自己的一己之利,可把满金害惨了!  其实,说起来满金一家和小桔一家可是世交。小桔的爸妈是外地人,他是逃荒逃到村里来的。记得有个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大地一片白茫茫的,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的冰堎儿。空气中似乎一呼气都能结成一团冰。在一垛柴草旁,躺着两个人,一个男的,怀里抱着一个女的,看上去已经冻得僵硬了。正好满金的爸爸樟杨去牛栏里看牛是否被冻了,手里抱着一捆干的稻草往牛栏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一夜全白了,怎么下了那么大的雪?呵呵,今年可是个好年成,一定会丰收的。”走着走着时,忽然,眼里扑进了两团肉,柴草垛旁躺着两人个人,真的见鬼了,怎么会有人躺在雪地上呢?樟杨赶紧走上前,用手在他们鼻子下试了试,还有呼吸,然后叫他们,可是叫了无数遍也没叫醒。最后叫来村里的几个后生把他们抬到到镇上的卫生所。先给他们保暖,然后开药打针。好不容易等着他们醒了,才松了一口气,后来又是樟杨把他们接回家来。打听情况后,才知道他们是从湖南那边乞讨过来的夫妇。在樟杨的建议下,他们就在村里安家了。念着樟杨的救命之恩,等生下小桔后,就拜银花和樟杨为干爸干妈。两家成为了世交。满金和小桔年龄相仿,他们经常一起玩耍,一起扮过家家的男女主人,一起上学,一起打猪草。随着年龄的增长,满金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小桔,可是小桔却相反,她经常到满金家吃饭,经常拖满金出去玩,她喜欢看满金游泳,看满金读书,看满金沉默,看满金书写,所有的一切,小桔都着迷,可满金都当小桔是空气,他本来就木讷,对小桔视而不见。但是对于满水,他却一见倾心,每当遇见满水,他就不由得心跳加快,就会莫名地开心,只要望一眼,即使不说话也尤如千年万年呆在一起,那么满足,那么安心!  满水的遭遇连他自己都不得其解,自那天被及牯的父亲叫人抓着她与满金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那么地冷静沉着,那么地若无其事。但是,那天及牯赶回家来,他没有像他父亲似的,要退婚退礼金,他只是对着满水说,你想怎么样,我就成全你!结果,满水说,我退了你的礼金,然后你就放了我吧!在这一生中,我经遇这么一件事足已可以毁了我一生,我也不想连累你,我们也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  及牯说:“这样当然可以,我一点损失都没有。但是你要考虑清楚,如果这样的话,你可就再不能在村里呆下去了!”“我知道,可我也不能害了你,本来我就不喜欢你,我知道你是个大恩大德的人,会放过我的。”满水含着眼泪说,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本来想去找满金的,可是,满金自那天出事后,再没有出现过。她也不知满金怎么了。家,已经不再是家了。满水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满金家,可是却不见满金,樟杨走出来屋子,非常气愤地吼:“你给我滚,你还好意思来找满金,他被你害惨了,难道你就这么喜欢看他受苦吗?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我不会罢休的,我一定会去上告的。”然后,樟杨拿出一件血淋淋的衬衫,在满水眼前晃了晃。满水看了,她认得,那是满金的衣服,她看他穿过,正是现在这个时节穿的。她惊讶地问“这是满金的衣服,他到底怎么了?这是谁打了他吗?”满水不断地问着,她真不知满金遭遇了什么才会有一件血淋淋的衣服留下来。“叔,您就告诉我吧。这是谁干的,谁把他打成这样的,是谁呀?”这时满水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地悬空落下来,滴在地上,叭哒叭哒响着。  满水这段时间来,她心力交瘁,无力地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虽然村里把她的事早已传来沸沸扬扬,可她却已长成了一颗坚硬的心,刀枪不入,即使在滴血,她也绝不让它流出来。她脸虽冷却闪着光芒,闪着自信,她相信满金一定会来找她的。没想到现实却是这种情景,后来满金的母亲把经过说了。  自那天发生事之后的一天早上,满金在田地里干活,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疾风,还没等他反过神来,他的脑袋就像被石头敲击了一样,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他就感觉耳边有液体滴落,还带着暖暖的温度,还闻到了咸咸的血腥味。然后,他就轰然倒在了田地,在他还有意识前,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死他,往死里打,他害得我家成这样,害得我女儿成这样!给我打,我想着就恶心!”当满金睁开眼时,他已经在镇上的医院了,他的头像是用电钻钻了一样疼,整个头用纱布包得像粽子一样,两只眼圆鼓鼓的,充满着血丝,然后,他清醒了,他记起来了。在他干活时,他莫名地被人打了。打得很惨,不省人事,可是,冥冥中,他知道是谁打的,因为他当时很清醒地记得那个为首人的声音,他知道是谁,但是,他不敢想像,如果一旦揭穿出来,他与满水的爱情就完了。一定没有结果的,所以在樟杨再三追问下,他还是缄口不言,他不能说出来。  满水泪流满面地望着樟杨,她不住地问道:叔,满金现在到底在哪呢?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一面,他到底怎么样了?他这是被谁打的,我一定要替他讨回公道。" “你还是算了吧!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再来找他了,我就谢谢你了!你快回去吧,我们家惹不起你了!快快走吧!"说完,就推着她往外走……满水被满金的父亲推着,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最近身体虚弱,吃不下睡不着,她也无家可归了!爸妈早把她赶出来了,未婚夫家也解除了婚约。现在满金家又把她推开,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不管别人对她什么态度,她都能接受,她最急切地就想看到满金,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从满金家出来,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她想,既然被人打成满身是血,那么满金一定是在医院,是的,他一定在医院。这样想着,她一路小跑,往医院方向去了。她拼尽了全力来到了镇里的医院,是的,她要看到满金,她要问明白他是被谁打的。  当她来到医院,这里是座老房子,一排平房,房间是相对开着,越往里走,越阴暗潮湿。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走着,找着,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满水的眼里,那不是小桔吗?她怎么在这里,小桔手里提着热水瓶,看样子不是来看病人的,那就是在照顾病人了,难道她家人病了?满水赶紧追上去,却看见小桔进到了一个房间,当满水推开一条缝隙时,准备进去时,她看见小桔扶着满金,小桔说,“满金,来,吃药了。我打来了开水,我扶你起来,先把药吃了!”说完,就扶着满金坐起来。满水终于看到满金了。几乎差点叫出声来,她赶紧抚住嘴巴,她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出满金会成这样,整个头被白色的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眼睛突出,脸上还有浮肿,这哪是满水眼里温文尔雅的人呀!  满水用力一推,门“哐"的一声撞击墙壁的声音,惊动了小桔,她立即反过脸来,却看见一张惊讶变形的脸:“满水,怎么是你?”然后又沉下脸来喝道:“你还好意思来?你从这里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满水似乎没听到,径直来到满金床前,仔细看看他的头和脸,泪,早已不听使唤地滴落成行,一串串地滑过脸庞,颈脖,衣服,打湿了地面。她上前仔细地端祥着这张脸,然后一连串地发问:你这是被谁打了?你告诉我,我为你拼命!"“你不要在这装模装样了?难道你不清楚吗?如果不是你,满金能这样吗?求求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自从他跟了你,就没有一天安宁的。”小桔激动地吼道。  “小桔,你别这样对满水,她是无辜的。小桔,你先出去,我和满水说几句话。”小桔听了,很不情愿地走出病房,经过满水身边时,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满水。  满水坐在满金的床沿,抚着他的头问道:“满水,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他们为什不乘着我来,你告诉我,我要为你伸张正义,我一定把打你的人绳之以法。”满金靠在高高的枕头上,很虚弱地摇了摇头,说:“满水,只要你好好的,我的心就能好过些,你只要自己过得好,我怎么样无所谓,你也别再问了。其实我也不知是谁干的!”说完,抚着满水泪流满面的脸,怜爱地说道:“满水,你瘦了。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我真无用,连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能做什么呢?还不如就被他们打死算了!死了干净,就解脱了,就再也不会心如刀绞了!害你这样,我有罪啊!“满水哭得更加厉害,她抚着满金的脸,头,摇得像拔浪鼓哭着喊道:“满金,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这样说,是我害了你。你好好养伤,等你养好了,我们一起走,走得远远的,走到一个无人能认识我们的地方。这样我们会生活得幸福的!”满金的眼里含着泪水,想着,也许这就是命吧!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却相爱了却永远不能相守!  两个人缠缠绵绵过了很久,小桔推门进来了。她说:“满水,你快走吧,等到满金爸来了,你会很难堪的,你知道吗?自你出事后,我爸和满金的爸已经同意我和满金成亲了。无论满金成了一个怎样的人,我都会嫁给他的。你快走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席话,震得满水心惊胆颤,她真的没想到结局既是这样。她不相信,可是,满金毫无表情的脸,已经承认了这件事。是的,他是男人,他必须要承担起这后果,只有与满水一刀两断,满水才会过上安宁的生活!可是,满水不知道,满金为什么会突然不要她了而接受了小桔。  世事难料呀!一切变化都不是我们能掌控的。满水的心再次被伤害了,就像千万根绣花针扎得千苍百孔,已经再也也滴不出一点血来了。她已经麻木了,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缓缓地走出病房,摇了几晃,她不能在满金的面前倒下。她必须坚强地走出这间病房。她全身都感觉痛,每个细胞就像有千万只的蚂蚊或小虫子在吞噬着,整个一个人颤抖起来,就像插上了电一样,颤抖着,也似有一股冰天雪地的冷在这秋后的午后袭来,袭击单薄的她无法呼吸,无法行走也无法站立,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当满水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了头顶的洁白的天花板。这是在哪?满水想坐起来,无奈全身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满水尽力地回忆着,她记起来是因为她晕倒在医院门口而被人送到了医院,医生给了她打点滴,然后,满水就醒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拔掉了点滴,艰难地往外走去。谁知,刚走出房间,就看到了一群人哭天抢地趴在一张盖着白布的床上,满水很惊讶,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人出事了?哭得这么地伤心。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与她又有何干呢?自己都难保,还有心去关心别人!这样想着,她要去看满金,唯有满金才是她的希望,无论别人怎么祸害她,怎么误解她,她都认了,只要能与满金在一起,她就心满意足了。  当她挣扎着走出病房时,看见了一个瘫倒在地的影子,满水傻眼了,怎么是满金的娘?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满水的魂已失去了一半,难道真的是满金出事了?她又看见了旁边的床上盖着白布,难道是满金?不,不,绝对不可能的。上天不会这样对待满金的。可是,满水不由自主地向床边走去,她每挪动一步心尖就像刀割一下,她一步步地挪着,心在滴血眼泪在转,可是有个声音在向她大喊:快去呀,快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满水扑过去,掀开了白布,一张安祥的脸,像是睡着了满金静静地躺在那,这世界所有的纷扰已经与他无关了,这世界己经静止了!当满水掀开白布的瞬间,没等她反应过来满金怎么了时,突然一个巴掌扇得她天旋地转,然后摔倒在地。耳边传来雷鸣的声音:“你还好意思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害得我没了儿子,你把儿子还给我,你这个扫把星,快还我儿子!”满水躺在地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好好的满金怎么突然就没了呢?满金没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想着时,满水用尽全力使劲跑出了医院,往村里跑去,她要跑到家里去问问家人,是否是他们打了满金?当满水刚一跑出医院,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却突然乌云翻滚,一阵阵电闪雷鸣。满水使劲跑使劲跑,当她跑到村口的那棵樟树下时,一个响雷在耳边炸响,那棵古樟树,从中劈成了两半,顷刻间风雨雷电一起齐鸣,天地暗无天日,满水仰天长叹,突然又一个响雷炸响,仿佛要把满水炸晕,满水大笑不止,她疯狂地在雷雨中奔跑,口里不住地叫道:“满金,满金,等着我,我来找你了!”……

    从此后,村里人再也找不到满水了。有人说看见她坐在满金的坟头,哭得凄凄惨惨!有人说,看见她跳进了满金的坟里,与满金相会去了!有人说,满水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唯有村口的那棵老樟树,被雷电劈成了光秃秃的,依旧矗立在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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