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己巳蛇年,年末,白雪飘飞,北国的边城一角,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划破了寂静的夜,一个风象星座的男孩降生在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为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带去一份岁首的希望······
去年的这个时候,一样的飘雪,只是风更大些,天气更冷些,树道的积雪更厚些。临近年末,照往年的习俗,家家户户的房门早应贴上了火红的对联,挂起了灯笼,许是因为那天鹅毛的大学,只有零星的几户房门映着红意,挂着灯笼,响着零星的几声鞭炮。
那天的天空也更凄冷一些,每年的这个时候,庭院里都会有汪汪的叫声,可今天的阿黑却静静地趴在窝棚了。
雪静静地落在屋顶上,院子里,窗台上,静静地。这时,一阵咳嗽声从屋里传出来,打破了这份寂静,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出是个女孩。
是的,是这家的女儿,生病了,咳嗽了好几天,吃药也不见好转。起初,家人也没多想,心心念着顶多是个小感冒。女孩的身体特别棒,在母亲的记忆中,十六年里几乎回想不起女儿感冒的样子。但这次,显然有些重,已经咳了三天了,脸色也特别苍白,妈妈开始有些担心了。
“孩子他爸,带闺女去公社医院看看吧”,妈妈说。
“也好,后天就过年了。”身为乡长的爸爸,皱着眉头,暖暖的看着女儿。
女孩也望着爸爸,脸色苍白的她,心里却很高兴。记忆中的父亲,对哥哥和自己,管教严厉,而且由于工作比较忙,很少能陪陪家人。也只有生病了,才能和爸爸多待一会儿,才能看到父亲温柔的一面。
“咱们走吧”,父亲说。
“好的,爸”,女儿对父亲说。
父亲和女儿,飘雪和松树,映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渐行渐远······
那天是戊辰龙年的最后一天,农历腊月二十九。之后,女孩就再也没有回来。
匆匆一年,静默无声,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药,能抚平所有伤痛,但真的能吗?
亲情这东西,一旦失去,便是绝症,溶于血液,深入骨髓,无药可救。直到二十五年后的今天,依然可见母亲眼神中的疼痛,就印在里面,侵蚀着灵魂。
时间就这样走着,一分一秒,从不停歇,从不留念,仿佛从未来过,也放佛只是个梦,梦醒时分,便烟消云散,只是偶尔从母亲额头深陷的皱纹中能嗅到那段湮灭的时光。
男孩的到来,或多或少给这个家庭带去笑意,带去忙碌,带去希望。男孩也快乐的成长着,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追着时光,踩着星云,印着流殇。
(二)
水瓶座的男孩,追着风,一路调皮捣蛋。一岁那年,扒着窗户,结果弄碎玻璃,在鼻子上留了今天还能见到的疤;五岁那年,和邻家小伙伴,爬着墙,耍着彪,在头上留了缝了十几针的疤;六岁那年,在家里玩火,一剂弹指神通,烧起了家里的窗帘,又耍着帅,拍着火,在手上留了深可见骨的疤。
七岁、八岁讨狗嫌的年纪里,搞得整个胡同人仰马翻,怨声载道。邻居家的房门被扔过粪,害的母亲打着水给人家冲洗干净;堵过门锁孔,害得人家大冬天里,用火考了半个小时才进的家门;套过圈,凡是路过男孩家门口的行人,脖子上都被挂过圈;也在胡同前面的食堂里,扔过石子,害得自己溜进女厕所躲避仇家的追杀。当然,男孩最牛逼的事还是八岁那年,诱骗了邻家女孩的初吻,而且还是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成功的避开所有障碍,在自家的房间里,让女孩心甘情愿的吻了自己······
男孩很幸运的成长在胡同里,沐浴着雨露,享受着阳光,疯狂的和小伙伴打成一片。
(三)
童年的时光,带去了顽劣,也带去阳光,带给了母亲会心的微笑。
很快,男孩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没有城市的孩子择校的困扰,小县城好了很多。男孩所在的县城只有两所小学。许是还在恋着胡同里的时光,小学一年时,男孩的成绩很差,每门功课都是二三十分,常常被老师找家长。男孩的爸爸高中毕业,现在是乡里的公务员,妈妈是家庭主妇,没读过什么书。所以辅导功课的任务就落在父亲的头上了。
男孩的父亲思想比较传统,对男孩管教很严,属于孩子不打不成器那一派,但妈妈可能因为姐姐的缘故,对男孩娇纵惯养。妹妹闯祸,男孩都躲在母亲的羽翼之下,所以在男孩的记忆里,挨打的次数可以掰着左手数完。
时间到了小学三年级,男孩前两年的成绩依旧很烂,依旧被找着家长,依旧每天放学找着找着小伙伴爬墙,捣蛋,做尽坏事。但在三年级,许是开窍了,男孩的成绩从倒数挺进了班级前十,戏剧性的转变让男孩的生活有了不小的变化。亲朋好友开始由吐槽到夸奖,考试从左顾右盼到下笔如非,偶尔还给别人传传小纸条。老师也将男孩作为逆袭的典范,大肆宣扬着男孩的“奋斗”史。
男孩在之后的小学时光中,渐渐成了优等生,成了别人眼中的榜样,也开始享受考试带给自己的虚荣感。胡同里的小伙伴也渐渐都忙于学业,从前的成群结队,插科打诨渐行渐远·····
男孩养成了按时完成作业,考前认真复习的习惯。男孩特别喜欢在语文课上,带着全班同学读课文,男孩感觉特有成就感。就这样,男孩渐入佳境,顺风顺水的读完了小学。
(四)
小升初的考试,男孩很顺利的升到了全县最好的初中(虽然只有两个),年级最好的班。
此时的男孩依旧很瘦,任谁也看不出四年后一百八十斤的潜质。
初中的时光显得有些平淡,单曲循环着上学、放学、作业。男孩的学习步入正轨,正式成为优等生,成为班会时老师标榜的对象。每每看着身边的小伙伴混迹于网吧、电玩室、台球厅,男孩都露着嫌弃的眼神,吃着小当家(方便面),看着电视剧。
初四的时候,男孩依旧保持着每晚八点睡觉,每次考试却能年级前十的佳绩。班主任告诉男孩,如果能保持这样的成绩,会被保送到市里的重点高中。初四的压力很大,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试卷,背不完的八股文,男孩却自信如初,依旧每天八点睡,把作业统统抛在脑后。
暴风雨的前夜往往是最静的,那年中考,男孩名落孙山,全县36名,远不够保送的资格。
于是,男孩读了县里的高中,进了年级的重点班。此时已是九月,男孩依旧记得成绩出来的那一刻,母亲失望的眼神,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下来了,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那天,他哭了一下午。
(五)
年轻真好,可以没心没肺,可以肆无忌惮,中考之后,男孩又开始活力四射,斗志昂扬了,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学习中。男孩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什么烦心的事在他这都超不过一天,分分钟消化掉。
进入高中之后,学习渐渐成了男孩的生活,当习惯了周末上着数理化,体育课背着ABC,不长膘都对不起随便就吃四碗白米饭的胃,此时的男孩可谓是心宽体胖,抖抖手都能轻松甩掉两个同学。
男孩的人际关系还算和谐,和每个人都很处得来,说说笑笑,却没有什么死党,男孩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能玩就玩,不能玩拉倒,要什么死党。三年里也都顺风顺水,唯一一次和同学翻脸,是在高二的时候。那次,课间和同学闹着玩,却误将同学的文去向摔坏。男孩瞒着家里,一如他一贯的风格,报喜不报忧,独自一个人承担。要知道,在当时一个文曲星,对于他这样的一个中学来说还是价格不菲的,最后经过协商,男孩可以用一年的时间来还清。男孩靠着第二年的奖学金还请了这笔债。
高中的三年,男孩每次考试都能进年级前十,如果高考能保持这个成绩,进哈工大是没问题的。一切本应按着剧本来,好好学习,然后进哈工大。可奇葩的事还是发生了。
高三那年,男孩做了一个至今看起来也能惊掉下巴的决定,他决定休学,原因很简单,觉得高三学校的课都是复习课,想回家自己加强考上清华。男孩把家里和校长搞定之后,就休学回家了。
结尾相信大家都已猜到,再一次上演了中考的戏码,男孩名落孙山。
于是,男孩读了高四。
(六)
别人家的高四都是闻鸡起舞,头悬梁,锥刺股。男孩的高四确是一场情窦初开的暗恋史。
高四那年,男孩和其他三个小伙伴交了朋友,组成了基友小分队,从此摸爬滚打,翘课扯蛋,形影不离。和大多数基友小分队不同的是,一个率性、细腻的女生也在其中,为男孩这场悲剧的暗恋做了开场。
男孩的高四是高中时光中最出彩的一段,可以放肆的玩,可以和小伙伴诉说着青春的躁动,也可以感受女孩低头一瞬的心跳。
男孩和女孩在一块的时候,开始觉得不自然,有时还会脸红。学习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想起女孩的影子,一颦一笑,一个转身,一个细微的动作。在教室的时候,男孩开始注意起女孩的举止,开始注意她和谁说话,在说着什么,今天的心情怎样。
男孩知道,他喜欢女孩。可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他知道,向前一步不一定就是幸福,退后一步也不一定是孤独,那就陪伴吧。那时候,男孩还不懂,陪伴其实就是最长情的告白。
就这样,学校门前的那棵柳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男孩远远的看着女孩,但并没有上前,年前的一件事,已经让四个人略显生疏。显然女孩也看见了男孩,只是没有了然后······
黄连一梦二十年,依旧是,不懂爱也不动情,那一年男孩二十。
高考过后,男孩勉勉强强进了一个一本学校,虽然高了一本线八十分(黑龙江是估分填志愿)。与上一次高考不同,男孩很平静,自己选了专业,然后独自一个人坐着火车,向着5000里之外的南京出发。
男孩知道,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既然选择了,就只管风雨兼程。
男孩记得,拉开火车车门的一刻,一阵热浪扑过来,一段新的旅途开始了。男孩还记得从小就有的清华梦。
大学的时光,男孩分外努力,虽然只是每天写写作业,考前刷刷夜,但和周围的同学比起来,这已弥足珍贵。在大学四年的考试中,男孩每年都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拿着国家励志奖学金,同时又做着各种勤工助学。大学的日子,男孩过得很舒服,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生活上。
大一的时候,参加了院里的两个社团,忙前忙后,并在大二的时候,顺利由干事升为部门负责人。大二上学期,参加了江苏省的高等数学竞赛,拿了个二等奖。大三的时候,又谈了段恋爱,虽然最后无疾而终。
二零一三年一月,男孩放弃了保研本校的机会,参加了研究生考试,报了浙江大学。虽然,考试中间出了很多插曲,但这次男孩考上了研究生。
(七)
一三年的夏天,杭州的温度达到了四十度。这一年的八月,男孩来到了梦想中的学校,来到了魂牵梦绕的城市。双脚踏上杭州的时候,又回想起四年前初到南京的一幕。男孩,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活出点意思。
开始的三个月,男孩看到的一切都是新的,新的面孔,新的环境。面对着即将而来的科研生活,男孩信心满满。男孩满心欢喜的计划着未来。
为了更好地融进学校的生活,男孩还加了本科生的社团,这个社团留学生很多,男孩和小伙伴趁着周末,K歌,烧烤,啤酒炸鸡,聊的甚high.男孩还参加了缘定浙大活动,并在活动中表白了一位女生,还追了半个月,虽然折戟而还,但男孩知道有女朋友的日子不远了。还在师兄的怂恿下,在校内论坛发过征友贴,最后男孩单独为加自己QQ的女孩子分了一个组,虽然最后还是没有偶遇佳缘。
男孩的导师是建筑节能方向的,男孩的本科专业是热能与动力工程。起初,男孩报的是浙大的能源系,但因没有达到学硕的分数要求,所以被发配到现在的食品学院,跟了现在的导师,所幸的是导师也是能源方向。可能到这,大家会以为男孩很幸运,但真正的悲剧也以此始。
男孩还记得复试的前夕,和导师面谈的那个下午。满头银发,精神矍铄,学术气浓厚,完全是男孩想象中的学术泰斗。男孩和导师相谈甚欢,聊生活,聊家庭,也聊人生,心中暗暗勾勒着两年后的梦想—成为能源行业中深度和广度相得益彰的outstanding engineer。
(八)
学门一入无归路,从此再无自由身。
时间回到了二零一三年十月十二日,男孩来浙两个月,两个月里,男孩从踌躇满志到困顿迷茫,从激情澎湃到心灰意冷。男孩的课题始终虚无缥缈,男孩又想起那天下午和导师的长谈,现在回想起来,在长达四个多小时的谈话中,自己貌似说了不到三十分钟。导师始终在说着自己未来的课题安排,准确的说,是他的构想,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怎么做,能不能做出来。男孩当时盲目的崇拜麻痹了基本的判断,高大上掩盖了假大空。导师的不切实际,直到两年后的今天,依然如此。
男孩嘴角的微笑一点一点消失在导师的唾沫横飞中,曾经的自信和憧憬也在毫无归属感的学习室消磨殆尽。
师兄告诉男孩,导师的历届学生里面,除了一个顺利毕业,其余五个全部延毕,时间从三个月到一年不等。师兄还告诉男孩,导师沟通之难,话语之多,情商之低,想法之奇特,人际关系之艰难,可谓学生生涯所仅见。
男孩也尝试着沟通,换来的都是老板三四个小时的唠叨不休,自己附和的点头哈腰和毫无还嘴之力的挫败感。
曾经流光溢彩的浙大,在男孩的眼里,只剩下了令人窒息的黑和单调乏味的灰。
二十三岁之前的男孩,不知愁滋味,二十三岁之后的男孩,道尽词中愁。
男孩的命中有一槛,二十四岁为一劫,男孩想起儿时算命先生的话。家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男孩分崩离析,从此逍遥是路人。
望着眼前的自己,男孩错愕惊然,灵动的双眸和醉人的微笑,早已丢进钱塘江水,殇逝东流······
或去或留,男孩选择留在他的岁月,那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二零一四年九月,男孩开始实习。他知道,纵然生活不仁,也不会失去本心,不会蝇营狗苟的活着,因为那不是自己。
第一份实习,博世电动工具有限公司,CP/PIR部门实习生。属于供应链的一部分,间接采购。每天做着四个小时的班车,往来于滨江和紫金港。每天查着订单的入库情况,打着合同盖着章,审着订单联系着供应商。但鉴于实习生的廉价可剥削性,男孩大部分工作都是supply buyer在电脑上用SAP查着各种信息,偶尔开开荤跟mentor跑到外面谈供应商。部门的同事都很nice,只是工作太枯燥乏味,整天都对着电脑。男孩长有一个坏毛病,长时间对着电脑就会头痛,所以在实习的日子里,男孩每天都昏昏沉沉,再加上晕车的毛病,来回两个小时的班车,让男孩渐渐萌生退意。于是三个月后,男孩辞职。
博世实习期间,男孩玩着双面间谍的游戏,游走于公司和导师之间,一方面对公司说,在学校很闲,完全可以完成实习的任务,一方面,对导师撒着慌,找着各种借口避开导师。此时的导师,于男孩,梦魇无疑。
第二份实习,是在二零一五年的四月,校友互联网公司,产品经理助理。男孩实习的公司,是06年毕业的校友创业的公司,主要做手机app,现价段主营导购类app,男孩的任务就是协助产品经理(就是这位校友,身兼数职)充当一个秘书的角色,既整理文件,也做运营,还抽空做做app后台处理。这种小公司,leader甚为关键,不幸的是,男孩不是很看好这位校友。男孩对这份实习,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是对于公司的发展方向问题甚是怀疑,身边也没有可以hold住自己的mentor,于是,做了两个月实习生,熟悉了各项流程之后,男孩辞职了。
(九)
二零一五年六月,男孩延毕了三个月的师兄毕业了。临别那晚,师兄和男孩聊了很久,一路走来,光阴已过三年,在也无终,行也无极,一样的送别,一样的更替交转,唯留人面,是泪也是泪。
此为终。
后记:常言道,九九归一。愿,那些年,灿若星辰的回忆给我前行的力量,在万山朦朦中,找寻生命的方向,看远方,灿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