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资治通鉴》[644]| 宪英论曹丕,是关心权力,还是关注责任?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

春季,正月,魏王曹操抵达居巢,孙权守卫濡须。二月,曹操向濡须进攻。

当初,孙权的右护军蒋钦驻屯宣城,芜湖县令徐盛逮捕了蒋钦的属吏,并上表将他斩首。及至孙权在濡须时,蒋钦和吕蒙负责指挥各路军队,蒋钦每每称赞徐盛的优点。孙权问蒋钦为什么称赞徐盛,蒋钦回答:“徐盛忠诚、勤勉、贤强,有胆略,有器度,是个统帅万人的杰出将领。如今事业尚未成功,臣下我应当帮助国家访求人才,怎么敢怀着私人怨恨而遮蔽贤能呢?”孙权对此非常赞赏。

三月,曹操带兵撤退,留伏波将军夏侯惇、都督曹仁、张辽等二十六军屯驻居巢。孙权令都尉徐祥晋见曹操请降,曹操遣使回报,双方修好,立下盟誓,结为婚姻。

[点评]

此处有点令人不可思议:曹操打孙权,濡须一战没有写胜负,但曹操一撤退,孙权却投降。猜想是,双方处于僵持,曹操打不动,孙权也不想穷折腾,于是两人形成默契。孙权名义上投降,给曹操面子,曹操则不再对孙权有所企图,让他安安稳稳割据一方。

孙权留平虏将军周泰留守濡须。朱然、徐盛等都成了周泰的部下,他们认为周泰出身寒微,心中不服。孙权大会诸将,设宴欢乐,命周泰解下衣裳,孙权亲手指着他身上的伤痕,询问哪一仗受的伤,周泰则回忆当时战斗的地方来回答。一一问毕,让他穿上衣服,孙权抓着他的手臂流涕说:”周泰,你为了我孙氏兄弟,像熊和虎一样勇猛作战,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性命,受伤数十处,肌肤像刀刻划过一样,我又怎么忍心不把你看作亲骨肉,委以统帅兵马的重任!”

宴席散后,孙权暂留,让周泰以兵马开路、护卫,擂鼓鸣号,奏起军乐,走出了军营。于是,徐盛等人才服从周泰指挥。

夏季,四月,皇帝下诏,魏王曹操设天子旌旗,出入戒严,清除街道。六月,魏国任命军师华歆为御史大夫。冬季,十月,皇帝命魏王曹操冠冕挂十二条旒穗,乘六匹马拉的金根车,另有五种颜色的五辆副车。(都是天子规格。)

魏国命五官中郎将曹丕为太子。

当初,曹操娶丁夫人,没有生儿子。妾刘氏,生儿子曹昂;卞氏生下四个儿子:曹丕、曹彰、曹植、曹熊。曹操让丁夫人以母亲的名义抚养曹昂;曹昂死在穰城,丁夫人哭泣得不能自制,曹操气忿之下,休了丁夫人,以卞氏继为正妻。

[点评]

曹操的儿子中,曹昂是长子,而且还是嫡子(生母刘氏早亡,曹操将他过继给了丁夫人),丁夫人没被曹操休掉之前,曹丕和曹植都是庶子,无论从长幼还是从嫡庶,如果曹昂不死,那么太子之位,都轮不到曹丕和曹植两人。

曹昂之死,是因为曹操纳了张绣的婶娘做小老婆,结果让张绣恼羞成怒,投降后再次反叛。曹昂战死,曹操有直接责任,而且是风流惹得祸。

曹操临死前,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前后行意,于心未曾有所负也。假令死而有灵,子修若问‘我母何在’,我将何辞以答!”曹昂字子修,母指丁夫人;从这可以看出,曹操对曹昂和丁夫人有所歉疚。

曹植生性机警,富有能力,才华横溢而敏捷多智,曹操很爱他。曹操要把女儿嫁给丁仪为妻,曹丕因为丁仪一只眼瞎,劝阻了曹操。丁仪因此怨恨曹丕,和弟弟黄门侍郎丁廙,以及丞相主簿杨脩,多次称赞临侯曹植的才干,劝曹操立他为继承人。杨脩是杨彪的儿子。

曹操以密函征求大臣们意见,尚书崔琰用不封口的信答复说:“按照《春秋》之义,应立长子。而且五官中郎将曹丕仁厚、忠孝、聪明,应做继承人,我的看法至死不变。”曹植是崔琰哥哥的女婿。尚书仆射毛玠说:“前不久,袁绍因嫡亲、旁支不分,宗族和国土都遭覆灭。废立继承人的大事,不是臣子所应听到的。”东曹掾邢颙说:“以旁支代替正统继承人,是先世的戒条,希望殿下深入考虑。”

曹丕派人向太中大夫贾诩询问巩固自己地位的方法。贾诩说:“愿将军您能发扬德性和气度,亲身去做寒素之人的事情,早晚孜孜不倦,不违背做儿子应该遵守的规矩,这样就可以了。”曹丕听从了贾诩的话,暗自深深地磨炼自己。一天,曹操命众人退下,询问贾诩,贾诩默然不答。”曹操说:“我与你说话,你却不回答,这是为什么?”贾诩说:“我正在考虑,所以没有立即回答您。”曹操说:“你考虑什么?”贾诩回答说:“我是在想袁绍、刘表两对父子啊。”曹操大笑起来。

一次,曹操带兵出征,曹丕和曹植共同送到路旁,曹植称颂曹操的功德,出口成章,旁边的人都瞩目赞赏,曹操自己也很高兴。曹丕感到惆怅,若有所失,济陰人吴质在他耳边说:“魏王即将上路的时候,流泪哭泣即可。”及至辞行时,曹丕哭着下拜,曹操和部属们都很伤感。因此,大家都认为曹植华丽的辞藻多而诚心不及曹丕。曹植既然做事任性,言行不加掩饰,而曹丕则施用权术,掩盖真情,自我矫饰,宫中的人和曹操部属大多为他说好话,所以最终被立为太子。

左右长御(宫廷女官)向卞夫人祝贺说:“曹丕将军被立为太子,天下人没有不欢喜的,夫人应该把府中所藏财物都拿来赏赐大家。”夫人说:“魏王只因为曹丕年长,所以立他为继承人。我只应以庆幸免去了教导无方的过失罢了,又有什么理由要重重赏赐别人呢!”长御回去,把夫人的话全告诉了曹操,曹操很高兴,说:“怒时脸不变色,喜时不忘记节度,原本是最难做到的。”

太子曹丕抱住议郎辛毗的脖子说:“辛君,你知道我高兴吗?”辛毗把这件事对他女儿宪英谈起,宪英叹息地说:“太子是代替君王主持宗庙和社稷的人。代替君王,不可以不忧虑;管理国家,不可以不恐惧。他本应忧虑和恐惧,却反而很高兴,魏国的国运,还能昌盛吗?”

过了很久,临淄侯曹植违反制度,乘车在驰道正中行驶,打开司马门而出。曹操大怒,掌管宫门的公车令被定罪处死。从此以后,他加重了对诸侯的限制,对曹植的宠爱也一天不如一天了。一次,曹植的妻子身穿锦绣的衣服,被曹操登上高台看见,认为她违反了禁止穿锦绣的制度,命她返回娘家,并赐死。

[点评]

这一节主要讲曹操几个儿子争太子的经过,实际上主要是曹丕和曹植两人之争。

汉末几个大军阀都遭遇了儿子谁继位的问题。袁绍、刘表两对父子。一个由于立了小儿子,导致长子不服。一个由于死掉了也没有立太子,导致两子相争。最后家族基业都烟消云散。曹操也为这个事情所折磨,他并不喜欢曹丕,但最后还是立他为太子,比较妥善地解决了继承人的问题。

曹丕虽然是胜利者,但是,他的表现反映出他的人性本质即注重于权术与贪婪,他伪装出来孝顺忠厚,都是为了自己一己之私,而没有去想权力对应的责任,谋到了权力背后的利益,就喜不自禁。宪英作为女辈却有着男子汉大丈夫的眼界,得到权力应该忧国忧民,戒慎恐惧才是。“魏国的国运,还能昌盛吗?”事实上,曹操打下的天下,其魏国政权很快被司马家族搞定,与曹丕这个不合格的继承人有着直接关系。在我们的生活中,面对权力的态度,也是这两种人,有的人享受权力,有的人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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