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木逢春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十年生息，十年养息，三千越甲可吞吴。

                                          ——蒲松岭

公元前494年，越国败了，被吴王夫差打败了。

那一年，越王勾践25岁，玉树临风，风华正茂。

看着越来越近的吴军，勾践仰天长叹，天亡我，天亡我。

他想起了两年前，在檇李大赢吴国的那一战。

那一年，他刚刚即位，父亲尸骨未寒，文种、范蠡这些朝里的老家伙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他决心用实力证明自己。

春秋战国，这是一个疯狂的年代，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吴王阖闾带领五万精兵，想趁越王新旧交替之时来犯。

大军都在范蠡的手中，新王勾践想到了牢里关着的那些将死人。

新王即位，礼应大赦天下。

面对最后的500多名死囚，勾践发表了一番陈词激扬的演说，最后他问了死囚们一句话：你们是愿意死在刑场，还是为国捐躯死在战场？

500多名死士齐声高喊：为国捐躯，再所不辞！

周平王东迁河南洛阳后，各地诸候各为其主，为了抢地盘抢女人，各国之间战争不断。吴国和越国之间，也没少打，两国国力相当，对战结果都是半斤八两。

这一次，从开始就注定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战斗，越方不再是抢粮抢钱抢女人的事，他们都有必死的决心。

果然，战斗刚打响，500名死士冲在最前面，面对吴军的铜墙铁臂，还没有等吴军反应过来，他们已选择了为国捐躯。

一时间，自刎、剖腹、对砍……没有任何惨叫声，只有刀剑切肉和血液迸流的声音。

吴军目瞪口呆，傻了，越军趁机袭击，大胜。

事后有人说，这是一场残忍完全没有底线的战争，如果勾践听到，可能他会说：你是哪个？我的国，我的民， 战争只有胜败，方式真的重要吗？

让勾践后悔的是，范蠡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趁胜追击，将吴军一网打尽，斩草除根，仅重伤了吴王阖闾，留下了吴王的儿子夫差。

文种说，远亲不如近邻，得饶人处且饶人，怨家易结不易解。

事后证明，他错了。

仅仅两年，吴王夫差倾全国之力，高举为父报仇的大旗进军越国。

此时，越国才知道两年前的那次大战不久，吴王阖闾就死了，这两年吴国一直在夜间偷偷的练兵。

越王仁慈，越国政通人和，若大的牢房内已再无死士可用，范蠡选择了硬碰硬。

这次，越军大败。四面受敌，眼看着吴军越来越近，勾践已无路可逃，他思绪良久，拔出宝剑，把剑放在了脖子上。

文种回过头，扑通一声跪在勾践面前，“大王，不可呀！你才25岁，日子还长呢？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不忍则乱大谋。

勾践真想一脚把他踢飞，要不是两年前你的主意，老子何至今天落得如此下场。

文种从地上爬起，用手握住了勾践的剑，“大王，微臣略施小计，可使吴国退兵。”

勾践怒视着文种，冷冷的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要误了我到阎罗殿的前程。”

文种说：“微臣知道吴国大臣伯嚭贪财好色，可以派人贿赂他，先委以求全。”

事已至此，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相信他这次不会说谎。

文种这次没有让勾践失望，三天后，他带来了夫差的信件。

然，看了信件的内容，勾践再次把剑放在了脖子上，要钱要粮可以考虚，吴王要他的西施，士可杀不可辱，何况一国之君乎。

文种再次发言：“大王，人固有一死，你现在死了，我文种死不足息，然，你的媳儿，越国的几百万国民，他们有什么错，都将成为亡国奴，且终身无翻身的机会。但，如果大王能忍一时之辱，十年生息，十年养息，不求没有翻身的那一天。”

听了文种的话，勾践把剑扔在地上，泪流满面，这是他第一次流泪，也是最后一次流泪。

勾践变了，变贱了，他要一贱到底。

他不怕别人说他是小人，不怕别人说他是亡国奴，更不怕吴王夫差当面的污辱。

如果夫差打他的左脸，他会把右脸也亮出来让他打个痛快；

有一次，夫差把痰吐在了他的脸上，范蠡要擦，他制止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要看着那口痰干在脸上，直至变成一块印记，印在心里。

只要吴国允许我们投降，让他活着，他愿意为夫差做牛做马做儿子，他笑着把自己最忠爱的女人西施献给夫差。

吴国夫差笑了，勾践也笑了，不过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在他的笑容里，伍子胥看到了深藏的一丝杀气。

伍子胥是个聪明人，他对吴王夫差说：“治病要治根，斩草要除根，放虎归山必有后患。”

夫差不听，辩说道：“一个主动跪下来去尝你粪便，为你四处找药的人，何来杀心？我已认勾践做我的干儿子。”

伍子胥愤然而去，临行前对夫差说：亡吴必越，你会不得好死。

夫差大怒，派人送了一把剑给伍子胥，伍子胥举剑自刎，血溅三丈。

自杀前，他对儿子说：“请将我的眼睛挖出来置于东门之上，我要看着吴国灭亡。”

三年后，勾践带着范蠡回到家乡越国会稽。

勾践怕自己忘了这三年，把脸上曾经有痰的地方用刀刻成了树叶。

回国后，每天晚上，他仍睡在稻草上，还在房间里挂了一只猪苦胆，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尝一尝。

他要求门口的士兵见面他的第一句话，不是，大王早上好！而是大声责问：勾践，你忘了三年之辱了吗？

他亲自到田里与农夫种地，大小老婆全部派去纺织厂当一线工人。

如此十年，越国民富兵壮，转弱为强。

机会终于来了，公元前482年，自大的吴王夫差亲率大军北上，去攻打晋国。

勾践找到范蠡，那三年范蠡也没少当孙子，日子过的比勾践还差。

范蠡带领越军趁虚入吴，突然袭击，大败吴军，杀太子友。夫差听到消息，急忙回援，然大势已去，干儿子已死了亲儿子。

夫差派人责问勾践，勾践自知越国还有没有强大到可以消灭吴国的地步，低头认错，回信说，此事都是范蠡的主义，他知道后已晚了。

吴王夫差信已为真，不计前嫌。

人祸未除，天灾不断，越国大旱，颗粒无收，随派人向吴国借种，老子见儿子有难不会不救。

风水轮流转，次年吴国大旱，不得已向越国借种。

勾践知道最后复仇的机会到了，他是借了，但在种子上做了些手脚。

第二年，虽然吴国风调雨顺，但千里良田寸苗未生，吴国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些播下的种子，是煮过的。

时代变了，新儿子都不可信，何况是干的。

这一年，吴国饿死的人比当年战死的还多，十去九空。

公元前473年，夫椒大战已整整过去20年，当年20出头的勾践，现在已过了不惑之年。

人的一生，才多少年20年呀！

20年，勾践没有忘在吴国当牛做马的猪狗不如的三年。

20年，勾践没有忘夺妻之恨。

20年，勾践没有忘吴王夫差大便的味道。

20年后，勾践望着眼前整装待发的三千越军，摸了摸脸上的叶形纹身。

20年了，因取胆而被杀的猪够多了，杀猪是用来吃肉的，而不是用来尝胆的。

6月11日，越王勾践亲率大军5万余人北上，兵分三路，直奔吴都姑苏。

6月21日，越军士气高昂，勾践挥军猛攻，大败吴军。

6月22日， 越军乘胜攻进吴都，焚姑苏之台，缴获大批物资，救出西施。

吴王夫差知道大势已去，企图效仿勾践，派太宰伯嚭携厚礼向越求和。

越王命文种将伯嚭就地射杀，回信于吴王夫差说：“20年前，上天把越国送给吴国，吴国却不接受天命，如今上天把吴国送给越国，越国怎能不听从天命，重倒覆辙？”

吴王夫差想起当年伍子胥的话，如梦方醒，但一切都太晚了。

夫差非常羞愧，绝望中自杀，吴国灭亡。

越王灭吴后，继续挥师北上，与诸侯会盟，成为春秋时期最后一个霸主。

弹指一挥间，两千多年后，有人说越王勾践是个贱人，是个小人，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他残忍，让数百犯人自残；他没有人格，面对强权自愿卖身为奴；他乘人之危恩将仇报，别人给他的是良种，他借给别人的是鹤顶红；

功成名就后，他逼走范蠡，杀了文种。

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更多的人记住的是，卧薪尝胆，苦心人，天不负，十年生息，十年养息，三千越甲可吞吴。

两千多年的前吴越之战，已化作历史的尘烟，无论是因胜而骄的吴王夫差，还是委屈求全的越王勾践，都已不存在。

李白说，天生我才必有用。

如果你心中有梦，如果你现实不济，那就想想当年的越王勾践吧！

他是一个可以放下一切追梦的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相对于完成复国成为一方霸主的完美结局，那三年的屈辱岁月，十年的卧薪尝胆，都将成为他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