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三月三,暮春时节,田间路边,时常可见一丛一丛的荠菜花。小小的米粒儿的白花,挤在长长的绿色花茎上,迎风摇摆。荠菜花开了,悄没声息的,在属于自已的季节里绽放。记忆里,那缕淡淡的带着烟火气息的香味丝丝缕缕缠上心头。
荠菜属于乡野,是乡下人春日常食的野蔬。从冬天起,荠菜就零零星星地冒出来,那时,走在路上,常常会心不在蔫,看见一棵荠菜,便会惊喜地蹲下来,好像是发现了天大的恩赐。真的搞不清,为什么一棵小小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荠菜,总能在心底掀起一阵欣喜的涟漪。
路边野地的荠菜,颇有些沧桑的模样。这些荠菜总是整株地平摊在地上,紧紧地贴着大地,锯齿状的叶片多毛呈暗紫色或浅褐色。那色泽颇有些黯淡,仿佛四五十岁的妇人,被岁月熬得灰头土脸。
这样的荠菜,你得细细地看,才能发现。只要找到一棵,你便会接二连三地有欣喜地发现。荠菜好像天生不喜欢孤独,总是成群结队地出现。这貌不出众的路边荠菜,别看它满身风尘,看似憔悴,可是它风吹日晒的,最得天地之精华,最具荠菜的原味,吃起来最有荠菜香。用它做成的菜馅包的馄饨和春卷,吃一口,那真叫一个香啊。
大蒜田和麦田也是挑荠菜的好地方。大蒜田的荠菜,肥料充足,一个个长得肥肥大大的,挑得人心里喜滋滋的,颇有成就感。麦田的荠菜,倒像个娇滴滴的小姐了,嫩嫩的,绿绿的,修修长长,水灵灵的,全然已不能用个野字来形容它。这样的荠菜用来烧汤和凉拌,色味俱佳。你想,那细长翠绿的荠菜,再点缀些嫩黄的蛋花,颇得春光之妙,喝一口,丝丝鲜香入口,回味无穷啊。
暮春三月,荠菜开花了,老了,亦不能再釆食了。白白的小花,这儿一星,那儿一点,抬眼望去,路边田头,尽是荠菜。怎么会有这么多荠菜,平时要费心找的荠菜,此刻都呼啦啦地冒出头来,开着小小的花儿,向你宣示着它的胜利。
记得在湖北的时候,阴历三月三这天是要吃荠花煮的鸡蛋的。妈妈常常会提前一天,拔很多开着花的荠菜回来,连根一起洗净,备着第二天和鸡蛋一起煮。三月三早晨起来,家里就弥漫着一阵阵浓浓的荠菜鸡蛋香。急急梳洗后,我便冲向厨房,迫不及待地揭开锅盖。一股浓香直冲鼻腔,鸡蛋混着荠菜,蛋壳已被染成青色,真好看。
妈妈总是要我们多吃上几个,仿佛这三月三荠菜煮的鸡蛋是灵丹妙药,吃了这一年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了。“阳春三月三,荠菜赛灵丹”,荠菜又叫地米菜,也是一剂极好的中药。
据说湖北人吃荠菜煮鸡蛋,还有个来历。相传楚地经常风吹雨打,人们容易犯头痛病,神农路过云梦泽时,就叫当地人用荠菜煮鸡蛋吃。人们吃了这鸡蛋后,果然一年都不头痛了。就这样,这风俗就一代代地传了下来。我家是从江苏过去的,到了湖北,也就随乡入俗了。
吃了,还要带上几个到学校,教室里也异常热闹,几乎人人都带了青色的荠菜鸡蛋来。下了课,大家也不着急吃,争相拿出来,比比谁的鸡蛋更大,接下来便是碰蛋比赛了。碰蛋时,将蛋的大部分紧握在拳中,只露出小小的一角,然后使了劲,互相碰去。破了的,即刻就剥了入口,那坚硬的,便接着碰。到最后,不管谁输谁赢,大家都很开心,空气满是荠菜香,鸡蛋香,一整天,我们都浸在这香气中,乐呵呵的。
过了三月三,荠菜也渐渐老去,淡出了人们的生活。有时,还会在门楣和阳台的高处,看到妈妈挂在那儿风干的荠菜。究竟这有什么作用,我一直不太清楚,但是妈妈每年总会在三月三的时候,将煮蛋剩下的荠菜,挂一把在那里。或许,这就和端午挂艾草插菖蒲一样吧,可以避邪防虫,朴素的风俗里,寄托着朴素的生活愿望。
忙忙碌碌又一年,又是一年三月三,星星点点米粒般的荠菜花开满了田间地头,那清香的回忆也倏忽间在心头绽放。朴素荠菜花,相伴过年华,春日滋味长,岁月有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