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赤道以南,澳洲和新西兰以北,南太平洋的无尽幽蓝之中散布着大洋洲的几个岛国。几乎每个岛国又都管理着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岛。岛屿之于海洋,犹如星辰之于夜空,是世上最美妙的配合。可惜它们离我们的日常如此遥远,遥远到如果不是捧着旅游画册或上网浏览度假规划,我们已经都想不起来它们的存在。
旅行或许称得上是一项打破日常的练习。有种刻薄的说法,旅行就是从一个自己过日子过腻了的地方,换到另一个别人过日子过腻了的地方。
然则别人日子过腻了,与我何干?此刻天气不凉不热,夕阳照耀着平静美丽的大海,椰林树影,水清沙幼。28度的海风轻轻吹拂脸庞,这是我的时刻,我的天堂。
斐济的岛屿是开发的非常早的旅游胜地,但它的风貌还是比较粗犷的,那种精致到了极点的酒店和设施似乎不多。我们在楠迪的离岛上住了六个晚上,又在玛娜岛住了三个晚上,也驱车数小时前往了首都匆匆一瞥。除了首都有城市的感觉之外,其他地方还是顽强的慵懒的保持着窄小的路,低矮的房和跟几百年前一样的自然风光。
是的,是跟几百年前一样的吧?那沿着海岸线的沙滩,那岛上的山脉,雨林,岩洞。斐济主岛上最高的一列山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仰卧的人的侧脸,当地人叫它“沉睡的巨人”。 巨人见证着自三千多年前人类迁移到这些岛以来的变化,如果他会说话,我不介意问问他。
也许他会告诉我,斐济的时光慢。当地人开口闭口就说“别着急,斐济时间“。建个房子开条路要好几年,修个机场要两代人, 在斐济时间里,做什么都不算慢。其实,在斐济时间里,人类做什么都算不得伟大。没有什么成就能比得过这环绕小岛的大自然。
二
我自以为总算理解了某些民族的智慧,特别是生活在有丰盛食物资源的地区的原住民。他们似乎不擅长竞争、尔虞我诈和运用人力物力进行创造。换句话说,他们”不勤劳“。
也许这是造物主最好的安排与馈赠。
我们的地球是多么美丽的星球啊!大海环绕着的一块小小的土地,我们叫做岛。虽然这么小,都还有着山川,河流,果实,动植物得以繁衍生息。再大一点的陆地呢?像澳洲和新西兰,资源更多了,但其实也是被大海环绕着的“岛”。就算是亚非美洲大陆,那广阔的土地,不也还是被海水包围着的,造物主赐予我们的繁衍生息之地吗?生活在大陆上的人类,视线之内看不到大海,忘记了这个事实,忘记了我们跟地球的关系。
只有在这些小小的,视野之内都是海的小岛上,我们能被提醒人类是多么有福气,能依靠美丽的海洋和陆地上的一切来生存。
三
只不过是区区几千年前,人类迁徙居住地是非常艰巨和考验运气的任务。无法确认最初来到斐济安顿下来的是哪个国家哪个时代的人,学者们相信斐济人的基因里融合了东非,巴布新几内亚,梅纳尼西亚,波利尼西亚,甚至台湾,菲律宾,印尼的某种来源。
开荒者们为何而来?人们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伤亡,最后才成功找到了这些有好山好水却没有毒蛇猛兽的人间天堂?
总而言之,幸运的人类在这里生存下来,带来了粮食作物,靠双手搭建容身之处和捕获鱼类。
吃喝,休息,与同类交流,繁衍生息。人类的生活原来如此简单。
四
生活在热带雨林里的土著遵守大自然的丛林原则生存。生活在城市和现代化社会里面的我们,用工具、知识、资源亲手打造了人类自己的丛林。
我们人类的丛林越来越大,越来越复杂。
五
酒店的儿童俱乐部只照顾4岁以上的孩子的活动,4岁以下的孩子需要家长或聘请当地的保姆陪同。当我带着木兰去儿童游乐场玩的时候,碰见了查莉。她当时正带着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华人小女孩在滑梯架上玩。查莉穿着红色的T恤和牛仔裤,瘦瘦小小的个子,黑亮的直发扎着简单的马尾,棕色的皮肤应该是多年的日晒的产物,一张亚洲人的面孔。我想,是哪对年轻的中国父母能够“勇敢”的抛下孩子给保姆,自己出去好好玩一下呢?
我用英语跟她们打招呼,鼓励木兰去跟那个小女孩一起玩。小女孩对英语没什么反应,然后我听到查莉用中文跟她说话。这里居然有会中文的保姆,也太高级了吧,我想。
我从儿童俱乐部借来一下玩沙的玩具,木兰和小女孩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我跟查莉聊起来,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是孩子的母亲。而且她还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斐济华侨,祖先来自广东江门。她是酒店的员工,今天是她的休息日,带孩子过来玩。查莉的广东话和普通话都非常流利自然,英语也说的很好,曾经在新西兰打工。在新西兰她遇到了孩子的爸爸,一个试图在外邦非法逗留的中国留学生。他们结婚成家,他随她搬回斐济。
童话故事止步于“两人从此以后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现实生活却永远是无穷尽的考验。查莉让我知道了她的故事。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她敞开心扉,泪流满面,把最痛苦的经历和心声交给了我。
相逢何必曾相识。同一苍穹下,人类的情感是互通的。
再见,斐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