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线虽然个个女人都会,却只有母亲的线打出来最匀、最好用。原因是母亲心细,在分麻时就一丝丝分得很平均。质地的分类也比别人严格。硬麻打粗线,软麻打细线,真个是有条不紊。我们家乡简称竺麻线为竺线,村里人都夸母亲的纻线就好比丝线,又细又软。
丝线自开始到完成,过程是相当复杂的。第一步是由长工把麻外皮剥下来,浸在淡石灰水中若干时日,等泡软了,麻的外皮也脱落了,然后捞出来捣散,一捆捆扎好晾到半干。妇女们就开始把一捆捆竺麻纤维,用大拇指与食指的指甲,劈成丝丝。一群妇女都在忙一日四餐(下午四点长工还得有一顿扎扎实实的点心,称之为“接力”),和饲猪鸡鸭的空档里,坐下来就着太阳光或菜油灯光,边谈边劈竺丝。劈好竺丝,再把两根丝搓成一根较粗的纻丝,连绵不断地盘在一个扁竹篓里。统统搓完了,还要用小竹筒来卷,卷出来的圆圈圈,称为“绩”。母亲的绩卷得最是有棱有角,大小均匀,比现在百货商店里的线线团还立体、还扎实。我呢?卷着卷着就变成了橄球,连中间的洞洞都闭死了,害得母亲又得打开重卷,岂非帮倒忙吗?
说到这里,施老师忽然微喟了一声,轻声地说:一个人在寂寞的时候,最最能领受爱,也最最能给予爱。所以寂寞的心是最最温厚的。当年在教你们读《小妇人》那段故事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但那时你们太年轻,说了你们也不会懂。”
我望着老师深湛的眼神,和满头丝丝白发,才恍然于老师当年为什么眼中闪着泪光。也明白即使是终身奉献于教学与布道的虔诚信徒,仍然也有寂寞的时候。而小老鼠那么一个小小的生灵,也能体会得人类一颗温厚的心,而来陪伴她度过寂寞时光。—鼠年怀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