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小忆

       

图片发自简书App

2014年九月到2015年7月,我在图书馆工作了近一年。去图书馆工作是学校的临时调整,那年我怀孕,因为身体原因,孕期生活十分痛苦,没有办法好好上课,2014年上半年我多次请假,耽误学生课程太多,因此,学校照顾我身体不好,在安排新学年工作的时候做了调整,学校图书馆不是太忙,我被安排到了那里,当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是临时的调整,只觉得自己不能好好工作耽误了太多事情,心里自责难受,但也无能为力,只好想着生完宝宝之后再打算。

      休产假之前,我在图书馆工作了一个月,刚开始配合图书馆的李老师给同学们发新书,那时候我怀孕七个多月,发新书忙,但并不累,之后正好赶上图书馆搬迁,我的任务是帮忙清点数目并贴上标签,专人负责打包,保证搬过去的图书不要丢失,那段时间我整理完书后会休息一会,图书馆干活的叔叔阿姨很照顾我,从不会让我干重活,我休息的时候就是读书,那段时间我喜欢读《史记》,因为比较费时间,也能减少我的无聊感,或者会到操场里走上几圈,听着音乐,那时候我不知道赵雷,但我喜欢《南方姑娘》。很快,九月份,我们搬迁到了新的图书馆,我和李老师被安排在一楼的珍藏室办公,珍藏室里的书籍是版本比较古旧的书本,用两排崭新的柜子装起来,除了柜子之外,还有两张简单的办公桌,两把椅子,这就是办公室全部的陈设。办公室在阴面,比较冷,那段时间我心情焦虑,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我买了七年级的数学书开始做数学题,我做完了好几本,做题的时候心里很少杂念。九月十五号,我暂时离开了图书馆,回家待产。

        第二年春天,学校开学之后我重新回到图书馆上班,我和李老师完成了新书上架工作,但是因为新的系统还需要完善,图书馆暂时不开放,所以新书摆好之后,没有其他事,大多数时间都是属于我自己的,生完孩子的我,心情抑郁,很难找到让自己开心的事情,而在图书馆独处的时光,更让我因为胡思乱想而郁郁寡欢,当时不知道那一学期结束之后会何去何从,因为之前并没有在工作中有太多成绩反而因为身体不好拖大家后腿,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不敢想象将来的生活,但当我今天想起那时的很多情形,却觉得那一段安安静静的日子,也许很可能已经成为我人生中重要的回忆。

        记得李老师被安排去别的学校支教之后,珍藏室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做的最多的事情是读书,或者抄抄书里的句子,写写画画,还有大量的时间望着窗外发呆,珍藏室的窗外没有什么风景,那是一片很荒凉的地方,以前我们在这里上学的时候那后面曾经是食堂,盖了新楼之后,后面这块地方似乎没有用处,荒芜凌乱,横七竖八地扔着一些树木的枝干,听说冬天烧锅炉的时候会游泳,另外,那片地里还长着一些野草野菜,有一次李老师发现了一种野菜还去挖了一些带回家,听他说那种菜凉拌了会很好吃。窗外还来过流浪的猫猫狗狗,也都是匆匆而过,在我发呆的时间里,我唯独忘不了的是学校的一对男孩女孩,我不知道他们是几年级的,有好多次,在下午课外活动的时间,他们会结伴到这里来,当然,他们根本不知道身后的窗户里还会有人注视他们。他们会在那里说好多话,说着笑着,有一次女孩哭了,男孩拍着她的肩哄着她,还有一次男孩的手被什么东西划破了,女孩跑得很快去给他买药。这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大概很多老师眼中谈恋爱的学生都是很讨厌的,但那个时候我一个人百无聊赖,他们两个孩子经常到我的窗户外面来聊天,反倒让我觉得温暖,觉得年少的他们没有担心没有烦恼,有的只是淡淡的喜欢和青春时心灵的美好悸动。后来,在我去教学楼上课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我猜,他们大概是毕业了。

      在珍藏室里,我一个人的生活也是丰富多彩,除了读书,我还下载过一个配乐朗读的软件,每天早上会有一点点阳光照进来,我会在吃完早餐之后大声地朗读诗歌,我朗读顾城,朗读舒婷,朗读朱自清也朗读不知名的诗人写下的优美而忧伤的诗歌,没有人会听到我的声音,因为我的办公室太偏僻,很少人知道我在那里工作。后来我还带着计步器在那么狭小的办公室里疯狂的走路,一圈一圈不知疲倦,累了我就喝口水歇会儿然后继续走。再后来我遭遇了一场车祸,车祸之后我的右手手腕粉碎性骨折,我没有办法拿着笔写字,请假休息过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已经是六月底,我心情更加焦虑,因为手腕受伤很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康复,但是眼看着又到了安排新学年工作的时候,那时候觉得命运在一次次跟自己开玩笑,当我觉得一扇门关闭了可能还有一扇窗户会打开的时候,根本没有窗户,所有的希望似乎只有破灭。我不甘心,回到珍藏室上班之后,我买了毛笔和书法字帖,我开始用受伤的右手写毛笔字,活动手腕,刚开始很疼,慢慢习惯了。八月底,我重新走上讲台的那天,是车祸一百天的日子,那天我正式的摘掉了护腕绷带,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的一样,见到我的新学生。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封闭的阴暗的狭小的空间,是我一个人的时候发泄情绪的好去处,我大声唱歌,大声朗读,甚至趴在书上大声的哭,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过问。

      当然,珍藏室里也有过与我聊天的人,刚开始李老师经常在,还有资料室的张老师也是常客,李老师和张老师的年龄都和我爸爸一般大,他们和蔼热情,对我很照顾,他们各自有一个帅气的儿子,他们每次谈起自己的儿子,总是带着笑容,表情很骄傲,我很喜欢听他们谈论自己的孩子和家庭,我会想起我的爸爸在外人面前也很骄傲的谈论我,任何时候,无论我有多自卑,在我爸爸眼里都是最好的。李老师被派去支教以后,张老师也不常来了。后来就是学校里关系要好的朋友来看我,晓燕来过几次,她和我同年生,同年来到这里,我们总是很能聊得来,我们互相欣赏对方互相鼓励对方我们都觉得在工作单位遇到对方是幸运的事情。还有马姐姐和周老师,以前我们在一个办公室的时候她们对我很好,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们不止一次来看望我。栾老师也来过几回,我们很早就认识,我在图书馆的那一年,她也过得不太好,但我们每次都是笑着聊天,我们都很害怕说起不高兴的事情,我们都很害怕重复那些让自己伤心的事情。还有一些同事,来这边办事情的时候会突然发现我的办公室,然后进来坐坐,当然还有来找我借书的几位老师也会跟我说说话再走。15年夏天有一次是学校安排了大扫除,但是我的手腕还疼,不能拖地,正好赶上王冠祯和田佩参加完了高考来看我,她们是我带过的学生,善良可爱,我很喜欢她们,那天她们很卖力地帮我打扫卫生,陪我聊天,走的时候我送给她们史铁生的书。除此之外,老公也来陪过我几回。那漫长的几个月,我一个人数着时间的几个月,我最孤独的那几个月,因为他们的光顾让那些日子显得格外热闹。对他们的专程看望,我一直心存感激。

        图书馆的生活,我能写进回忆的,大概也就这么多了,那一年,我身体不好,心里一直住着阴天,那一年我28岁,正该是迈着精神的步子向前走的时候,正该是哼着歌儿拥抱生活的时候,正是鞭策自己好好努力一切都该天天向上的时候,但我不是。我走进了一片可怕的沼泽地,我挣扎着出来,却越陷越深,窗外的阳光灿烂,却无数次刺眼的让我掉下泪来,我想往前走,却停了下来,我想飞起来,却重重地落地,摔得满身是伤。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依然想感谢那个潮湿阴冷的珍藏室,依然想感谢那段最孤独的时光,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将自己沉入低估的时候反而收获了太多领悟,大概在人生最安静的忍耐中,总有最热闹的思考,最无助的困境中,总有最坚强的意志,最黑暗的旅程中,总有最光明的希望。否则,我是怎样鼓足了勇气拉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如果没有那个阴郁的丑陋的我,又何来一个微笑的阳光的我去拥抱她鼓励她陪伴着她走到今天的呢?

      从图书馆珍藏室离开的那天,我打扫了卫生,小心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我把那装古书的柜子看了又看,我把自己的办公桌摸了又摸,我用带着护腕的手给自己拍了照,我既欣喜又难过,那个狭小阴冷的空间,曾经带给我许多的迷茫和孤单,曾经让我想要离开也深深迷恋,那天我想将来等我好起来了,我一定要为这曾经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空间写一篇文章,写我的孤独写我的悲伤,写我许多的不幸和许多的幸运,写我许多的脆弱和许多的坚强。两年之后,我终于写完了。那个小小的办公室已经成为我的回忆,那段日子也渐渐离我而去,但我有时觉得那段日子从来不曾离开过我,它就在我的心里,在我回忆中最伤心也最感动的角落里,它告诉我人生是什么,它告诉我挫折是什么,它同样告诉我一个人在艰难的时候,该怎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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