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也是国庆。
万家灯火都写上了团圆的字眼,月饼飘香也袭来思念的味道。总归是两个中华民族的重大节日,要放八天的小长假。可如果加上这8天的话,龍乙己就一个多月的样子没有来了。且不说这徐氏酒楼送的月饼荤素或是咸甜,单说平日小酒也很久不见龍乙己来喝了。
龍乙己花甲又六,达州人士。现在一座小山下的小房子里住着。当然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因为他一个月没来了。
听老杨叔说,这座小镇以前有个老中医,看病那是玄乎其玄,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镇上人都叫他神医。都说行医之人饿不死,也难得医者父母心。神医家里很穷,因为小镇本来就很偏僻,很穷。神医不用赶场买东西,需要什么大家都不收钱。神医也不好向大家收太多诊金。只是药材的钱收够便罢。神医也算是镇上的守护神,守护了这个小镇好几十年。神医有个独生子,小名叫天龍。从小神医就教天龍闻香识药,望闻问切。家庭熏陶和耳濡目染,天龍从小就没去上学,跟着父亲学医行医,那个时候和现在不一样,能安身立命就不会考虑念书。至少学了神医那般技术,在小镇上就是个令人尊敬的大人物,自然是不会被饿死的。也算是父亲能给儿子的安身立命的好本事了。
这个娃儿小的时候还能跟着父亲一起学习医术,越长大,有三两朋友过后总爱几个人一起去徐氏酒楼门口偷偷听说书人讲故事。徐氏酒楼那可是镇上的大户人家才消费的起的地方,这里不是商务宴请就是吃席办酒。掌柜酷爱听评书,于是每个周,总会让说书人来酒楼说上一嘴,才肯心满意足的开门做生意。说书人也是靠徐掌柜的支持才能在镇上赖以生存,除了在酒楼说书能吃顿荤腥,平日里也是清汤寡水一碗粥,一棵白菜也能吃两顿。每次来说书,说书人都会穿的非常干净整洁,揣着醒木和折扇,一副古代夫子形象。每次说书都很卖力气,一个朝代都在他嘴里日新月异。徐掌柜每次也都会留他一同吃过晚饭再走。偶尔喝点小酒,还会给徐掌柜唱个小曲儿什么的。久而久之,不少老板也会去徐氏酒楼听听评书。徐掌柜就做起了生意,五分钱打一两酒就可以靠在吧台边听评书,没有钱的小孩儿,徐掌柜也不会赶他们走,时不时还会丢一把瓜子给他们,让他们帮忙把店门口的垃圾扔去街口的垃圾房里。那时候天龍可没少扔那垃圾,为了能进去靠在吧台听,他总是背着父亲,私自溜出去给邻镇上的人瞧病。偶尔也会有患者跑上门来闹,说天龍不但没医好,反而更严重了。于是天龍经常被父亲锁在房间里。却不曾想,房间里的天龍练就了他的第二个技能,就是看书超快。一本书三国演义被他拆成了200多页,有几页更像是油渣一样。这是他靠自己的“努力”医出来的一本书。六毛钱一本,他也攒了三个月,医好了医坏了十几个人才买的。看也花了三个月,每个桥段都烂熟于心。只不过他爱把兖州说成充州,荀彧说成荀或,曹丕说成曹呸……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而立之年的天龍,成了徐掌柜儿子的拜把子兄弟。小徐掌柜也接手了徐氏酒楼,不过不像大徐掌柜,小徐掌柜很少听评书,倒是对麻将十分感兴趣。除饭点外,熙熙攘攘的都是来找小徐掌柜打麻将的。说书先生还是会每周两个那么一两次。天龍也就在这个时候回来徐氏酒楼喝两杯,听听评书,每每听到精彩的部分,天龍都会模仿着说书先生语气跟着他一起提高调门大喊起来,各种口技也是学的栩栩如生。
又是几年过去了。徐氏酒楼的酒价从1毛一两变成了2毛五一两。评书先生也再没来过了。天龍还是一周来一两次,只不过每次来都会熟门顺道地打二两,装一碟椒盐花生。坐在以前评书先生的讲台上,把腿翘在桌子上一摇一摇地喝着。喝到高兴的时候则会突然来上那么一段,“燕人张翼德在此,尔等若再放肆,休怪爷爷要捅你个十万个透明窟窿!”又或是“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打麻将的,吃饭的人,都会笑他:你不该叫天龍,你应该叫龍乙己。他不知道龍乙己是什么意思,也不与这些人争辩,新的外号让他觉得,龍乙己似乎比神医更受大家喜欢,至少大家说出这个外号时,总能开怀大笑。渐渐的龍乙己这个外号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自从龍乙己摘了医馆的招牌,老婆就带着儿子跑了,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从那以后龍乙己就每天守在山下的观音石刻那里,摆了一些香和鞭炮什么的。因为石刻的缘故吧,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老婆婆信奉这些东西的。每逢初一十五,他还是能卖个几块钱吧。这几块钱几乎就用在了徐氏酒楼和拐角书店。平日里没钱吃饭了,龍乙己就跑到杨书记家里去蹭饭,还不忘高声喊到:五哥,多煮点饭就得行了,菜莫弄那么多,我吃不到哈(吃不完的意思)。杨书记也是个大善人,笑嘻嘻地把龍乙己迎进屋吃饭,只不过杨书记家里吃饭的人很多,每次吃完饭杨书记都会让他说一段评书。这可不说到龍乙己心里去了吗?赶紧清了清嗓子,碗一敲桌,当时就起了范儿,张口就来了:客官莫要笑嚯嚯,听我龍乙己把话说,说这山上有一座寨,起名曰为瓦岗寨。寨主混世大魔王,抄起板斧砍东墙,一时三刻定睛瞧,程咬金三字刻墙上……大家都在鼓掌,龍乙己也笑得合不拢嘴,他眯着眼睛环视着周围的人,熟人,陌生人,眼神里蹦跶着欢快二字,好像这样的眼神从不曾出现在他医馆的任何一处,反倒是在徐氏酒楼见过几次。筵席散去,大家都走了,龍乙己还在饮酒,杨书记却黑着脸跟他说道:好了好了,该喝够了。快回去把你的榻榻守到,我要收拾了。龍乙己也很自觉,起身熟练地把桌上的剩菜剩饭一顿都倒进自己放在上衣内兜的塑料口袋里,系上口袋便扬长而去,还不时地在大街上唱上两句,以尽余兴。街坊四邻也不反感,有的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有的则是他以前的老雇主。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神医生得龍乙己这副刚强的身体,干苦力活厉害得紧,好像啥他都能做,张家挑过水,李家锄过田,东家架过梁,西家捡过瓦,村里开第一个家电城时,他也去帮别人装过货,还从别人那儿赚走两件工作服。好像独独行医最要他命,但这个家伙偏又爱对别人的病指指点点的。有次平二狗在徐氏酒楼吃鱼被刺卡住了。这可把靠在吧台喝酒的龍乙己给看着急了,他把平二狗的头扶仰起来,扳着平二狗的嘴,“啊,你张嘴,啊”他冲着平二狗喊到。“哦哟,你这个有点儿凶哦,看都看不到刺在哪儿。老徐!快去拿碗醋来,让他喝。”小徐掌柜火速从厨房端着一碗醋跑了过来,没等平二狗反抗,龍乙己直接就扳着平二狗的嘴把醋往里倒。呛得平二狗把鱼和菜吐了满地,满脸胀得通红,啥都吐完了,就是没把刺吐出来。“好点儿没?”平二狗捂着喉咙埋着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直干呕没理他。“不得行,老徐快,再去整个馒头过来。给他kun吞,把刺吞下去”小徐掌柜又一路小跑,从厨房里举个馒头出来。手法如出一辙,龍乙己又扶起平二狗的头,把馒头掰成两半,一半直插平二狗嘴里。“快嚼两口,吞下去,吞下去就好了!快!”平二狗眼睛都快瞪出来,泪水就在眼眶里翻滚,含着泪也吞了下去,放在喉咙的手却始终没有拿下来过,反而捏的更紧了。“遭了!遭了!你这个不是独刺,是岔刺!岔刺卡到,有点恼火。你这个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喝九龙水,那个喝下去就好了,马上就不卡了。要么就去医院,医生给你夹出来。老徐你有没得九龙水!快拿点来!”“啥子九龙水哦,听都没听到说过,怕还是去医院哦,卡的那么恼火。”一边说,小徐掌柜就驾上平二狗,平二狗捏着脖子的手指着龍乙己,却说不出话来,又快速的收回来,继续捏着。龍乙己也跟着一路扶着平二狗往卫生院走。沿途街坊都在问,平二狗咋个了安?龍乙己就大喊,遭鱼刺卡到了,还是那种岔刺,卡得凶的很。平二狗捂着脖子埋着头眼睛不停地往上翻,眼白间或不停,脸子像是被扔在地上踩过似的。周围的邻居见状都围到了卫生所门口,伸着脖子也想往里看看被刺卡住的平二狗,七嘴八舌地就说到了:被鱼刺卡住,我最晓得了,那种小刺巴寰起卡在喉咙口恼火的很,我都是拿馒头kun吞,把它咽下去;我就不得,我都是灌醋,把它呕出来,那鱼刺吞不得哦,吞下去要把肠子划伤哦;你们那些我都试过,不得行!吃菜叶子最有用,把那菜叶子嚼烂吞下去,它就把鱼刺网到就下去了,管用的很……闹哄哄地,说啥的都有。医生按着压舌板:啊,来张嘴,啊……哎你这个不得行,我看不到刺,给你夹不到。你只有回去试下土方法,不行就去县城里的医院。龍乙己和小徐掌柜扶起平二狗,出到卫生院门口,大家又闹起来了:走嘛有我家去吃点青菜叶子;我屋头整点馒头噎下去……龍乙己大吼一声:你们哪个家里有九龙水?给他喝点九龙水就好了。大家纷纷摇头。平二狗推开龍乙己的手,迅速地捂着脖子往家走了。卫生所门口就剩龍乙己还在跟观望的街坊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左右手齐用,一会儿捂着脖子作平二狗痛苦状,一会儿搀住小徐掌柜作扶持状,街坊们也都听的会神,好像平二狗就在他们面前被卡住了似的。此事过了好几天,街上的小孩儿看到龍乙己便捂住脖子,伸出舌头,眼睛翻出眼白,嘴里发出惨声。龍乙己也学他们。路过的平二狗看到了,翻了个白眼就迅速溜了。小镇又回到了平静,山下的观音石刻去烧香的人越来越少了。裹在红布里面的香都快生霉了,露天的石刻也快布满青苔。龍乙己却像平常一样一周去徐氏酒楼两次,还是靠在吧台要了一两白的,一盘椒盐花生,一点一点的呡,一颗一颗嚼。无论旁人谈及何事,他总要竖起耳朵听个究竟,然后无缝衔接地搭起话来。若是做个销售可能的确是块可造之材。像是《浮夸》里的主角,不会让气氛闷场。有他的地方就会喧闹躁动。龍乙己有个规矩,杯中酒尽,就回家。从来不会多待一刻,好像是从小徐掌柜接手酒楼开始,这个规矩就从没破过,他也从来不赊账。毛票数多久也会一毫不差地给足,当然一分也不会多给。
前段时间,10多年未曾有过联系的儿子,来找到龍乙己,要龍乙己参加他的婚礼。临走前龍乙己来到徐氏酒楼喝酒,这回他没要花生,只要了一两白的。他穿了一件白底红边的樱花橱柜的体恤衫,一条美的空调的藏青色裤子,拎了一口袋魔芋和野生菌。他问小徐掌柜,我这一身如何,去参加婚礼不得丢面儿撒。我幺儿结婚了,弄么几十年哎,也不晓得回来孝敬老子,这哈结果想起我了。说着他慢慢从袜子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有个红包:你看嘛,老子给他准备的,存了好久了。想的是他不来找我,我就拿来买酒喝了。嘿,说不得,那天才mei了哈,他就来找我了。小徐掌柜跟着笑:你穿这个去,人家以为你是樱花橱柜的代言人哦,参加婚礼都要给别个打广告。我看人家都是穿西装,你还是整套好点的衣服嘛,你这个衣服肩膀上都有洞的嘛,恼火得很哦,算了!我给你找一件我的给你穿去参加婚礼,莫给你娃儿臊皮了。你等到,我去给你拿。龍乙己高兴坏了:那你快去,整件撑头点的哦,是不是兄弟就看这一回儿了哦。有裤儿也给我整一条哦。感觉他好像就在等小徐掌柜说这个话似的。他在门口笑的合不拢嘴,把红色的塑料袋栓紧了,塞回袜子里,反复确定不会万无一失了,才肯安心地把视线转移到徐氏酒楼的楼梯口,满眼期待地守着小徐掌柜。果真是拜把子兄弟,小徐掌柜拿了一件熨的笔直的西装上衣下来给他龍乙己:你就穿这个,这个洋气得很,外国牌子叫啥子皮尔卡丹,花了我不少钱哦。我都是去达县呀那些大都市才穿的,你给老子爱干净点儿哈,给老子整脏了整烂了你要赔老子。龍乙己,马上套上:你这个还安逸,穿起还舒服,有点撑头哦,像是弄么回事了,还是有点不好,有点热。小徐掌柜指着他:嘿,你给龟儿,你还嫌东嫌西,你不穿给老子脱下来。龍乙己,一下子射出门口:我才不得干哦,穿都穿起了,回来再脱给你。酒钱给你放在吧台了哈。
小镇上逢二五八赶集,八号的早晨,龍乙己就趴在来集市上卖菜的菜贩子车上,快到徐氏酒楼门口时,他就从车上跳下来,菜贩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龍乙己蹭了车,骂骂咧咧地开去了集市。龍乙己飞快地跑进徐氏酒楼:老徐,快出来!老徐!我回来了!只见龍乙己从厚实的西装里掏出两瓶茅台,咚的一声放在了吧台上。睡眼惺忪的小徐掌柜,从楼梯上骂骂咧咧地走下来:清早八晨的,你个龟儿惊风呐喊啥子。老子自摸清一色遭你龟儿喊醒了!龍乙己横坐在条凳上,一条腿拱起踩在凳上,另一条腿顺势搭下来悬在空中,头抬起45度,眼睛眯着,上下嘴唇紧紧抿着:你看!我去吃酒碗儿都不忘给你带点回来,你也来沾哈喜气!小徐掌柜慢悠悠地走过来:嚯哟,啧啧啧,你娃儿混得好哦,结婚喝茅台,我们这儿都喝的小角楼啊丰谷啊。你这个规格(档次)一哈子(一下子)就整高了的嘛。我都是上次去人家文会长家才喝过,那巴适得很哦,只有那么香了。整开!整开!我尝点儿。龍乙己把左边那瓶推到小徐掌柜面前:我俩兄弟,说这些!这瓶给你,你捡到。今天喝我这瓶。你快去整点牛肉撒,喝我的茅台你打空手来喝,你好意思!小徐掌柜赶紧抱住那瓶茅台,笑地眯了眼睛:嗨呀,你那么大方?我咋个那么不信安!那我收到了哦,你龟儿不准反悔哈。我马上去整点下酒菜。说着抱着酒就上楼去了。龍乙己指着他的背影:你看你把我说的,我好久那么扣嘛。多弄点椒盐花生哈。两个人坐在小桌子上,龍乙己小心翼翼地给小徐掌柜倒酒,两个一两的杯子被倒得满满当当。小徐掌柜伸过嘴沿着杯子边轻轻地嘬了一口:啧啧啧,嗯?你这个味道咋个跟我喝的味道有点不一样安?咋个那么冲哦!我再尝哈儿安。小徐掌柜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眉头紧锁,脸上写着大大的疑问:你这是不是茅台哦,我咋个喝到一点儿都不像安,清汤寡水的又冲。龍乙己撇着嘴巴:我说你山猪儿吃不来细糠,你之前在文会长屋头喝的可能是飞天茅台,那个贵得很哦,我这个就是一般的茅台,肯定不一样哦。但是我这个也不撇哈,你看你做起这个样子,好像我整了你一样,我还不是在喝啊!硬是过场多!小徐掌柜:你莫骗我哈,实话实说,我觉得这个茅台真的不行,还不如我泡的酒好喝。喝不来你这个高级玩意儿。你还是拿回去慢慢喝。你娃儿现在在整啥子嘛,办酒碗儿都用茅台,混得还是可以嘛!龍乙己一拍胸膛,横打鼻梁:开玩笑,你不看哈是哪个的儿,我娃儿现在是个啥子工程师哦,反正专门给人家修房子的,能干的很。来吃酒碗儿的都是开车来的,吃的那才好哦,比你这个酒楼的菜还要好吃,盘子多么大一个,一大桌堆起堆起的菜,那个肘子哦,我现在想起都流口水,只有那么好吃了。小徐掌柜:嚯哟,洋气!那你娃儿不把你接回去住,还肯让你在这守那个烂石头。龍乙己突然眼睛就低下来了:嗯……娃儿他妈单找了个男的,有了个女娃儿现在都读初中了。我回去不合适得,也不想我儿子为难。哎呀,回去干啥子嘛!我在这还可以经常陪你喝酒的嘛!回去莫得搞着!不回去!说完龍乙己就低着头,筷子不停地在花生中翻来翻去。
喝完酒龍乙己还是穿着他的樱花橱柜往石刻走,外面下着雨,他手里拎着喝了一半的茅台,去小卖铺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
泥板子路上一串儿脚印通往观音石刻边上的小房子里,里面的龍乙己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书。
没过多久就是农历六月十九佛家讲的观音菩萨圣诞。龍乙己早早地暗藏在赶集人的车里去县城里进了香,这回回来的时候,龍乙己拿了1块钱给赶集人,给你车费,搭个车嘛搞得好像跟你有血海深仇一样,莫要一天到晚卷怪话,要舍福报。十九来烧香,我都不收你香钱。
十九来了,来观音石刻烧香的人没有去年多了,反而是县城里的寺院香火鼎盛。只有几个老太婆来烧了立柱最便宜的香。有些自己带香来的,龍乙己死活不让他们插在香炉里,必须得买他的香才能插。插在路边上的,也都给拔来扔了。当着别人的面拔,引起了不少争执,连街坊邻居里脾气最硬的李六姑都不好使。李六姑自己带着香去石刻拜观音,龍乙己见她不买香还把她自己的香插在香炉里,二话不说就把香给拔了出来,直接扔出去几米远,还把拜垫给拿了,不让她拜。 嘴里骂到:你这个抠门儿婆娘,三块钱的香都舍求不得,枉自是你屋头还算地主级别的人户,死抠门儿,莫来拜了,观音都不得保佑你。你那个钱留到去抓药吃。李六姑听了这话,脸突然黑的跟煤炭似的:你个老烂眼儿,说话那么恶毒,狗放屁都比你好听,怪不得你婆娘要跟别个跑,娃儿也不要你,该背时!你个老烂眼儿挨千刀的短命鬼!龍乙己怒目圆睁,双手推着李六姑:给老子滚,你个恶婆娘!李六姑突然就往地上一睡,满地打滚!嘴里大喊:来人啊,龍乙己这个老烂眼儿打人了!快来人啊!龍乙己这个老烂眼儿挨千刀的短命鬼欺负我!打人了啊!烧香的人都围了过来。都说:龍乙己你给她道个歉嘛,让她烧嘛,她要烧自己的嘛,就让她烧嘛!李六姑见大家都来帮自己说话了,闹得更厉害。脚不停蹬,手不停挥,突然她的脚就踢到了龍乙己,龍乙己也顺势一倒捂着自己的屁股:哎哟!哎哟!哎哟!恶婆娘打人了!哎哟!我得尾巴骨遭了!哎哟!好痛哦!李六姑见闹了半天,龍乙己软硬不吃,居然更不要脸到一起摔在地上打滚。李六姑爬了起来:你个老烂眼儿,算你狠!老子以后等你不在了,来烧!哼!老烂眼儿,挨千刀的短命鬼!龍乙己皱着眉头:你个恶婆娘你敢趁我不在来烧香,我就去你屋门口烧纸!看哪个怕哪个!李六姑转身走了,嘴里还默默念叨着。龍乙己却没有马上爬起来,坐在地上看着周围的人。
那件事后,龍乙己10多天没有来徐氏酒楼。小徐掌柜拎了一盘椒盐花生,走到观音石刻
发现没人,然后走到小房子前拿眼往里一瞧,龍乙己正躺在床上看书呢。小徐掌柜就把花生放在窗口敲了敲窗户。里面传出一声:哪个在敲?小徐掌柜:我,我给你提了盘儿花生,放窗台上了,你各人拿来吃,我回去了!龍乙己:要的,要的,你放在那儿嘛,我这看完了出去拿。你慢去。
上个星期小徐掌柜再去找龍乙己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窗台上那袋花生米还在那里,龍乙己人却不见了。房间里到处散落着书独独没有那本早就成油渣的三国演义。桌子上还放着那瓶茅台,茅台下压了一张纸,写着“宋天龍”三个字。桌子下堆满了香蜡纸钱还有一挂鞭炮。
自从小徐掌柜向我说了这件事后,小镇上就再也没有寻见龍乙己的影子。
前天从达县回来的小唐说看见了一个人在达县守停车位很像龍乙己。在达县上班的平大娃又说他刻意去看过,不是龍乙己,只是长得有几分相似。
我走到观音石刻前发现还是有人上香,香炉被插满了,地上却到处都是垃圾。小房子被收拾了一下,书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桌上,“宋天龍”三个字被贴在了门上……
不远处的观音石刻旁又响起了鞭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