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今天的世界和明天的世界是两个世界吗?”
晴边说话边从火锅中挑出一块羊肉快速放到碗里沾了沾,在低下头撩起额头前的头发,一口吃了下去,眼睛始终盯着羊肉,专注的让西弗以为刚才那句话是其他什么人说的。但转头看了看四周,晚上十点的餐厅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了。
“那今天的我们和明天的我们也是两个人咯?”西弗确认自己嚼干净嘴里的吃食后,玩笑般揶揄了一下,同时伸手去那张餐巾纸擦了擦嘴,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又伸手为晴拿了一张。
晴吃饭的样子很豪爽,但不是孩子那般的无序把粗野。是那种不做作,不失风度同时又很照顾自己胃口的直快。她和西弗都明白吃饭首先要做到的是吃饱,为了风度装作小鸟胃般小吃两口的惺惺作态在两个人中间并不存在,像是瓷砖,光滑得没有给虚伪留下任何缝隙。所以没有局促,甚至有几刻西弗忘了自己是在约会,但随即心间传来的暖流又像是玩笑般戳了戳自己,让自己没那么放肆。
“人是不会变的哦。”晴放下筷子,煞有介事般认真的回到。
“在任何世界里,人都是唯一不变的哦。人只会通过人而改变,单一的时间是不会改变人的。诚然昨天的我们是比今天的我们年轻,但这都是因为在今天这个新的世界中有新的人让我们变老了,不是因为时间。”
晴喝了口水,想把火锅的辣味压下去,没想到杯中的是热水,反而让口腔中的火辣像石块落水溅起水花般陡然增强,并伴随着一圈一圈水纹般延绵不绝的余味,把晴辣的两只手无助地扇风。这时的晴在西弗眼里仿佛比刚见面时更加的生动,优雅灵动的身姿现在也增添了一丝烟火气,反而更显得亲近了。晴的额头微微冒出了点细汗,几丝头发似粘非粘的在额头前打晃,觉出点淘气的意味。
西弗挂着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傻笑,静静欣赏着晴的窘态,等着她随后的话语,像屏息期盼一个乐章与另一个乐章之间简短停顿后或婉转或磅礴的符乐。
“你有没有觉得和讨厌的人相处时间却过的很煎熬。”晴拿起西弗刚刚递给她的餐巾纸,把额头上细汗擦了擦,顺带把几缕细发往上撩了撩。
“像刚入冬的飞虫在刚熄火的车前躁动那般绝望?”西弗附和着。
“对!这些都是对自我的损毁,让我们厌恶却在不自觉中带有点自愿性的衰老。”
“像不像是无奈的自愿?”西弗在短暂的间隙插了一句,时机恰到好处像是雨后房檐上的雨滴落进刚平静不久的池塘。
晴仰起头,双手握着装着热水的茶杯,玩味这刚刚的语句,咀嚼着每一个字单独的意蕴再重新组合起来细细品味,宛若欣赏一幅油画。
“无奈的自愿,好像从来没考虑过无奈有没有自愿性诶。”
少顷,晴仿佛不再纠结于这句话,冲西弗甜笑了一下,眼角弯成了很好看的弧度:“你知道你很特别吗?”
西弗无言,脑中搜刮合适的词句去回答。
“感觉……你是一个局部损毁很严重的人,但从整体看,你又是比任何人都完整的人,好像你的大部分都像是被精细保管的瓷瓶,被装进展柜里面用防弹玻璃罩着。”晴眯起眼睛看着西弗,微醺般呢喃着,但两人都没喝酒。
“可能是因为孤独吧。”
“孤独?”晴疑惑似的向右歪了歪头。
火锅店老板走了过来,端着两碗冰粉,一人一碗给到了两人:“老是看你一个人来,今天也出息了带了个女孩。”
老板冲西弗揶揄了一句,羞得对面的晴低下了头。西弗却不为所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词句中,自顾自地说着:
“可能像是一场交易,将自己的一部分像妓女一般出卖被别人尽情的糟蹋,换来长久的孤独感作为报酬。像你说的,和人的交往带来损毁,从而无奈却自愿地自由衰老。但孤独让我活在了自己的世界,只有我,自然就没有衰老了吧。虽然自我的世界更像是意识性的产物,但现实性的谈自己也是没有什么人接触的。所以我看起来更完整吧。”
“孤独感啊.....”晴很向往般抬起头嘟囔了一下。
西弗有些局促,这在这顿饭抑或是说和晴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但现在西弗被这心绪如银针般扎的心里有些刺痒,有些坐立不安,感觉有些话不得不问。
“你觉得为了保存自己的完整性,孤独感是一个值得交换的东西吗?”
“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清楚。”晴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看样子还在细细咂摸之前的谈话。
西弗松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了自身的完整性而最大化杜绝其他个体是不是一个划算的交易。就像自己有一个美丽的珍珠,如果没有世人的评判或外在的话语赋予价值,珍珠的美丽是否丧失了其美丽,没准美丽就成了一个中性词,甚至可以和丑是一个意思了。”晴安静了一会儿后,淡淡地说了出来,像生命力旺盛的绿叶突兀地从树上掉落,无奈的自愿。
“你觉得人可以通过人进行弥补吗,即使在不同的世界中不可避免地损毁,却能在整体走向毁灭性的终点途中遇到互相弥补的个体吗?”西弗鼓起勇气问。
“不完全相信,但我认为损毁是不可逆的,所以与其说是弥补,不如说是延缓损毁的速度把。”
“也对。”
两人碰了杯,小心翼翼地喝着杯里的热水。觉出了汗,就吃一口冰粉。
“你觉得咱们这顿饭是损毁还是弥补?”
“不知道,目前只有好奇吧。毕竟损毁或弥补这件事也不是立刻就知道的,总是需要在其他世界里突然想到在现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今天这顿饭,那个时候才能有更客观的评价吧。”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思索着同一件事情心不在焉地吃着所剩无几的涮肉。
“那我们每周都来吃顿饭可以吗?”西弗突兀地说道,但却又是恰到好处。好像日本庭园中的落叶,恰到好处的从树中落下,掉到了塘边。
晴笑了一下,回到了往日优雅的姿态,但多了亲近的意味。
“在另一个世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