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又来电了,在午夜十二点半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我一般正在刷牙洗脸,做睡觉前最后的准备工作。作为十年的老友,简知道我的习惯。
于是我拿着手机,冲了一杯热牛奶,与电话那头的简煲起了电话粥。
简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跟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非就是关于工作,还有人生的一些困惑。
我和简是同一年毕业的大学本科生,我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毕业后进入了帝都某个研究所继续深造,而简,毕业后直接签了一家创业公司,成为了一名产品专员。
在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进展顺利,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心境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与简在最开始都是“被”选择进自己的专业的。我自从高考失利后郁郁寡欢,但是已然丧失继续拼搏的动力,也许在那时抑郁症已初具苗头,但是我没有在意。那个时候的我只想好好选择一个学校,选择一个专业,然后离开这个让我疲惫的地方。幸运的是,我被一所985名校的计算机专业顺利录取,虽然在那之前,我对计算机一无所知,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以及一丝对新生活的期待,我开始了我本科的学习。
而简,也是在对未来一片茫然的情况下选择了这个学校的公共管理专业。简说,女孩子嘛,选一个轻松一点的专业,好腾出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说,真羡慕你,你还有喜欢的事情。而我,高考结束后,似乎我的灵魂也已飘远了。
开学不久后,不意外地陷入了“做技术”or“做学术”的两难选择。因为我在大学前根本没有写过一行代码,也从没参加过什么信息竞赛。与同专业的不少“大神”同学比,更加显得自己一无是处。于是我很自然地想到转专业。但是我不确定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或者害怕离开计算机专业后更加无所适从。
这个时候我开始意识到,那些知道自己真正向往什么的人才有积极生活的动力。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像是生活在一片废墟里,进退维谷,失去了方向,也没有勇气迈开双腿,目之所及,只是一片荒凉。
这个时候,在专业繁重的课业的压力下,加上感情方面的一些原因,我患上了轻度抑郁症。一度无所事事,精神萎靡,大有一蹶不振之势。简对我的变化看在眼里,非要拖着我去看医生,吃药,在简不懈的帮助下,我的病情才渐渐稳定下来。但还是时常感觉自己一无是处,课业代码经常进行不下去,大部分都是copy同学的作业和实验,独处时依然十分脆弱,什么也做不成。
简的情况比我好很多,性格一向开朗大方的她一进大学就参加了很多社团组织,似乎混得“风生水起”。但她也在我病情稳定后对我吐露了她的担忧,在社团中,她遇见了许多非常优秀的人,他们有的家境殷实,谈吐不凡,他们对于未来的展望是简所不能奢望的。还有的人一上来就是走的所谓学生管理的路,这些人往往与校领导沾亲带故,来社团做活动往往也是带着利益交换的目的。简说,她那种人也不是,她属于最普通的学生,大学里的活动看似选择很多,但其实哪一样都不是为自己这种人而生的。
是各种各样的需求催生了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社团活动,然而不是每一种需求都是有价值的,有些需求更像是为了某些人去“铺路”。简曾这样对我说过,我感觉我生活在一堆废墟里,一切看起来生机勃勃,但其实,什么也没有。
我对简说,我们真像,我们虽然在最好的大学之一,但是无论是大学本身,还是专业,都无法指引我们人生的方向。像我们这样活在精神废土里的人,生活并没有给我们更多的选择,我们只不过是在被时间推着往前走。
后来,我们很少再讨论关于人生的事情。因为有些事情就像远在云端的高深哲学,越去纠结,越发现生命的虚无,这样的体验无疑会将我们这些普通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简后来去修了另一个学校的双学位,读了金融学,她说,她想对现状做出改变,也算是一种对现实的妥协,她并不想白白浪费人生中最宝贵的四年。
我也是。大三那年,我开始振作起来,一段一段认真地敲起代码,哪怕再简单的东西,我也不放过。前两年我落下了太多东西,这一年不得不还债,加上我还没有做好就业的准备,于是开始刷起加权,为研究生做准备。
好在我的学习能力还不差,最后还是保上了研究生,虽然研究的方向不尽如人意,但是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我跟简依然在一个城市,尤记得刚开始秋招的时候,简很焦虑,因为跟我一样,她的彷徨期很长,简历上并没有很多漂亮的东西,双学位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最终没有拿到。简对自己极度失望,曾哭着对我说,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只好上街捡垃圾了。我只能轻拍她瘦弱的臂膀,安慰她,如果你去捡垃圾,我陪你。
好在经过两个月的拉力赛,简终于找到了一家创业公司,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工作offer,坐标帝都,薪资不高,但是简很高兴,因为这样一来,就不用去捡垃圾了。我也很高兴,甚至比我自己保上研还要高兴,生活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终究是不太残酷。
我跟简去清吧喝酒了,简说,恭喜我们,都不会流离失所。虽然,只是暂时找到了一个待着的地方而已。我们都很清楚,我们的心依然还在流浪。我只记得我小时候曾经说过要成为一名著名的小说家,然而我现在只能勉强做一个合格的码农,并且今后很可能为了柴米油盐而不断透支我的健康。简说,她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官,可是她的家庭不允许她这么任性,现在的工作虽然对于人生的规划来说特别鸡肋,但却最能解决她目前的经济困境。
记得当时,简用手机给我看了她收藏的一条消息,女大学生下乡支教,写了很多书,新闻里,那位姑娘搂着一群小孩,笑得很开心。简说,我们什么时候,也能笑得这样开心啊。我握着她的手机,许久不能言语,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头,一瞬间,那些被我丢失的梦想,在脑海里此起彼伏,仿佛在嘲笑现在这样只会逃避的自己。
深夜,我逐渐收回飘远的思绪,耳边依然是简絮絮叨叨的声音,她说,老板又数落她了,小创业公司的老板怎么这么不专业,她明明是产品啊,为什么要去揽测试的活,诸如此类。
如我所想,我们的困惑依然不会结束,人生的迷惘并不会因为某个阶段的安定而得到改善。唯一的办法是我们拼命拐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上去,也许现在周围仍是一片废墟,没有方向,但是我们除了坚持下去,别无他法。
希望在遥远的未来,我,还有简,还有你们,都能相遇在希望的沙滩,不必再为操蛋的现实耗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