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作篇——喵王府的婚礼(下)


四月一日到了,这天就是您大喜的日子。天蒙蒙亮,您就从炕上蹦起来了,四处寻摸,看都有谁来了,结果发现一家人跟没事儿一样该干啥干啥,就跟没这茬儿一样。

“老娘tm要出门子啊!!!”

穿女士您淡定……依照最古的旗俗,结婚都应该是夜里进行,虽然入关之后,京旗多半都在上午发轿,白天结婚,但是王府还是坚持旧俗的,所以您乖乖儿的等到晚上就是。按照惯例,喵王府发轿一般在“亥初”,大概相当于我们现在的九点多,发轿之后到您家穿公府,估计怎么也要十一点左右……所以您踏踏实实等着就是,以及今天真的是很累人的,您最好多休息少运动……我晚上再穿来陪您~

 

晚上八点左右……

 

穿女士我来了,您……咦?您咋没精打采的?

“老娘一天没吃硬货了……俺要……吃……东……西……”

……穿女士我忘了跟您说,一般王府结婚的时候,新娘在家都不怎么敢吃东西的,这是为了后续活动做准备。什么?您以为后面有好吃的?其实不是,是因为后面要求您不吃东西……您要是真抗不住,我给您找个馒头去……喂喂您慢点吃……

(吃了馒头后)

于是您在闺房里的炕上坐好,一会儿您的母亲会过来再跟您说说贴心话儿,毕竟这就要嫁人了,当娘的多少要嘱咐一番,什么到那边多留意啊,有什么不开心的多容忍啊什么什么的。

大概晚上九点,新郎家里新房“响房”,喜轿就从新郎家出发了,随着喜轿来的,是一众“娶亲队伍”。娶亲队伍里打头儿的是铜锣开道,说白了就是几个拿着铜锣的执事人。铜锣开道的后面是大媒喵大嫂和大寮汪郡王(又是这俩……),女的坐大鞍车男的骑马,作为队伍前引。大媒和大寮之后,是四位“娶亲老爷”,皆是新郎的亲属,都骑高头骏马。再之后则是在喜轿前后的执事人。打头儿的执事是执“牛角灯”的九十六个执事,列成两队,共四十八对,如两条火龙游行街上。之后则是打伞、打旗、执香、执炉等若干人,小二百名执事。紧随喜轿前后还有八个年轻英武的男子,均是新郎本家亲戚,骑马带弓,全副武装,号称“箭手”,这是王府结婚的特点。这小二百号执事和八个箭手的队伍中间即是喜轿,与汉人结婚的花轿不同,旗人的喜轿用大红呢官轿,整体纹饰不多,只是轿子玻璃上涂满水银,上画方龙以示吉庆。而这队执事人之后,还有两个大鞍车,上坐两位娶亲太太全科人儿,也就是上次来下定的喵大姑和喵大姐,作为队伍的压尾。整个一套娶亲队伍,二百多人,徐徐前行,前往穿公府,除了打头儿的铜锣开道外,其余响器均是设而不作,肃穆异常。

这整个队伍九点出发,大概十一点,全都到达了穿公府门口。啥?您说以前京旗的人都住在东西两城,按说距离不算特别远,为什么要走小两个小时?其实结婚的队伍都要在路上绕一绕,并非是直来直去,这就是要彰显一下气势,夸耀一下婚礼的排场。

娶亲队伍都停在门口了,两位娶亲太太便下了大鞍车,直接进了府,到您父亲穿公爷那里打个招呼,便入到您的闺房来了。一进来,吓您一大跳,这喵大姑和喵大姐头戴钿子,用大红绸蒙上,穿红色绣花裳衣,外罩大红补褂,挂朝珠,全身除了袖头儿外,都是红的。两个娶亲太太笑着迎上来,给您梳头,把头发梳成一个头顶上的发髻,这叫旗髻,再插上一个红色的绒花,上有通草制成的小人儿。接着她们拿过来一个大红的绣着凤纹的薄棉袄,看上去就很旧而且很胖……

“这是啥!老娘结婚还不给新衣服么!而且老娘有这么胖么摔!”

穿女士您别激动……这东西是轿袄,是有说法的。京旗旗俗认为,轿袄的时间越久,穿过的人越多,其带来的福气也就越大,所以大多是新郎或新娘家的祖传之物,或者借自亲朋之处。您现在看到的这件,就是喵王府从邻居家借来的,已经有n+1个人穿过的轿袄……对了,顺便说下,据说轿袄都是棉袄,无论季节,所以盛夏结婚的……恩……你懂的……

正说着,喵大姑和喵大姐已经把您拾掇好了,梳旗髻,全身皆红,唯独鞋是蓝布,上绣单双喜字。接着喵大姑捧了一面小镜子,给您挂在胸前,镜面朝外。喵大姐则捧过来红盖头,给您盖上。这就齐活了,准备上轿。

这边儿按下暂且不表,其实两位娶亲太太刚一进门,咱穿公府的府门就随即关严,穿公府的几个丫头、小子都堵在门里。四个娶亲老爷则带着仆人到门前央求开门。啥?您以为出了问题?不是,这叫“求门”,是很古的习俗。最早的时候,旗人求门要娶亲的男客来说一套大致固定的满语词儿,内容大致就是求娶新娘,一定善待云云,入关之后京旗渐渐废弃了这种习俗,而有了各种玩笑式的对话。

常见的求门对话如:

“姑奶奶们,开门吧~”——最普通的求门词儿

“凭什么开呢?你给我们吹个‘夸得胜’来吧!”——最普通的反求门词儿(由于娶亲队伍的执事一般都有吹鼓手,所以京旗中后期很多求门的方法是让他们吹一些特定的俗曲牌子)

“再不开烧你们家房了啊!”——屌丝的求门词儿

“有本事你tm烧啊!老娘给你柴火!”——屌丝的反求门词儿

“老大,求求您开门儿吧!”——穿越来的求门词儿……

“叫什么老大!要叫女王大人!”——穿越来的反求门词儿……

……

好吧其实只有第一种是最常见的……

求了几十分钟,门里面儿的人终于开门了,其实这个过程一来有求门的旧俗影响,二来也是为了里面娶亲太太给您梳头留有充分时间。

只见穿公府府门大开,从门内出来几个下人点香爆竹,并撒“满天星”。哎呦喂,看您一脸的不屑,“撒那么小的小花儿干啥”?这个满天星可不是咱们花儿店的满天星,而是指满地撒铜钱如同满天星一般。啥?在铜钱上拴上绳子撒了之后再拽回去?您郭德纲的相声听多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穷人一般都喜欢跟着娶亲队伍走的缘故——能捡多少是多少。于是乎穿了吉服的大媒喵大嫂、吉服补褂翎顶辉煌的大寮汪郡王以及四位娶亲老爷便进入穿公府,向您的父母贺喜,并且送上“离娘饭”。这离娘饭虽说本身是送给您吃的,不过您多数儿见都见不着……您的父母接下来设宴款待六位贵客,但是惯例他们都不吃不喝,寒暄几句,等待最后一道菜——海碗汤上来,他们撂下汤封就撤退。为啥是最后的汤?其实这汤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娶亲太太那边儿的消息。娶亲太太把您拾掇ok了,这边儿才上汤,其实就是通知他们“万事俱备可以回轿”,至于汤封,其实就是红包。

撂下汤封之后,大寮和娶亲太太、娶亲老爷就出门上马登车,列队准备回轿。其中一位娶亲老爷偷偷儿的从您家偷走一对儿预先准备好的餐具,即所谓的子孙筷子和子孙碗。别紧张,这个是准备好了的单元,不是小偷儿装的娶亲老爷。另一边儿,您的大哥穿大哥进屋把您抱起来,抱到喜轿里。什么?体重太重?这……万一您真的腰围三尺,可以通融一下掺进去的恩……什么?卡轿门儿?那就真没辙了……

您踏踏实实上了喜轿,您家也要派出几个送亲老爷和送亲太太,最后您父亲穿公爷做主,让四个堂、表哥哥做了送亲老爷,让上次送妆奁的穿大姐和穿大嫂做了送亲太太。这样,送亲老爷、娶亲老爷、送亲太太、娶亲太太合成一队,而原先的队伍保持不变,依次为大寮、娶亲老爷、送亲老爷、执事、箭手、喜轿、执事、娶亲太太、送亲太太,开始回轿。

看到喜轿出了穿公府,门口一辆大鞍车里的一个阿哥便下了车,这就是新郎喵世子。在大媒的引领下,喵世子进了穿公府,进正堂向穿公爷和公爷夫人行一跪三叩礼,依照惯例,此时喵世子既不寒暄,也不交谈,行礼后直接退出,返回自家。这个过程即所谓的“谢亲”,据说是为了感谢岳父岳母“放人”。

于是,喜轿一行继续前行,到了新郎家门口已经快夜里一点了。新郎已经回府,大寮、大媒、娶亲老爷、娶亲太太、送亲太太都进门,之后大门关闭,由送亲老爷开始“求门”。这个过程跟娶亲老爷的“求门”相似,但是依照惯例,时间要短很多。不一会儿,喵王府府门大开,依旧是放鞭炮,撒满天星。喜轿抬到大门口,轿竿撤去,摘去轿顶,只剩下长方形的“轿身”,由轿夫抬进府门,普通旗人家结婚,在这时还有一个跨火盆的习惯,不过很多王府,如喵王府,就没有这种习俗。

抬啊抬,抬到王府的神殿,在神殿的外间(中间)停下。喵世子手持弓箭出来,朝轿帘儿虚射三箭,叫做“射煞”。之后喵大姑过来,拿了一个苹果伸进轿帘,让您咬一口……喂喂!穿女士您淡定!我知道您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但是只能咬一口!……同时轿帘解下,喵大姐从神殿中走出来,欠身将手伸进盖头下,往您左右两腮抹上一边红一边白的两块胭脂,又从喵大姑手中接过一个瓷瓶,里面沉甸甸的,交给您抱住。一套工序结束,穿大嫂和穿大姐上来搀您下轿。

您这样盖着盖头抱着宝瓶,由嫂子和姐姐搀着慢慢走到神殿外间的天地桌前,男左女右,和新郎喵世子一起叩拜天地之后便被扶进神殿东间去了。

进了神殿东间,您和喵世子并排坐在炕上,这时喵大姑递给喵世子一支箭,喵世子就用这支箭挑起了您的盖头。您还没怎么看清自己的新郎长得是否帅气(当然对方估计也没看清您的尊容……),喵大姑和穿大嫂就扶着您二人并肩盘腿坐好,并且让喵世子的衣袖压在了您的衣袖上面,然后说了一句“安静坐好”,便把炕帘放了下来,于是您和喵世子的世界就变得一片漆黑……

这时候您和喵世子一句话都不能说,也不敢做什么其他的动作,就默默地摸黑儿坐着,听着外面有一个中年女性在念叨听不懂的语言。是的,这就是喵王府的萨满太太在跳神,口中念唱着“赛因亦能几德,塞林德利不菲,乌勒共阿伊能几德,乌伦都西不菲……”大概念了有小半个钟头,突然炕帘打开,喵大姑和穿大嫂再次出现,把新郎和新娘调整为对坐的姿势,之后开始让新人喝交杯酒。

等下,穿女士您要干啥!旗俗的交杯酒不是自己上手喝的,您淡定一点慢慢等着就是。

只见喵大姑和穿大嫂一人拿了一个酒杯,喵大姑把酒杯挪到喵世子嘴边,让喵世子喝一口酒,穿大嫂也把酒杯挪到您嘴边,让您抿一口,之后喵大姑和穿大嫂交换自己的酒杯,再让你们喝一次,正好在这时,外面萨满太太跳神结束,高喊“阿什不密”,这样就完成了交杯酒的仪式。

紧接着,有仆人捧上来子孙饽饽,也就是袖珍的小饺子,喵大姑和穿大嫂拿起之前娶亲老爷从新娘家“偷”来的子孙筷子和子孙碗,分别夹起来一个,喂给您和新郎。这种子孙饽饽个头儿很小,估计还不够您半口吃的。之后又有一个仆人捧上来长寿面,也就是清汤龙须面,喵大姑和穿大嫂依然是一人喂一口。这时新房外面有个童子,大喊“生不生?”新郎答“生!”,于是礼成。啥?您说饺子并不生啊……这个嘛,据说最早的子孙饽饽和长寿面,都要做成半生不熟的带上来吃,这样才有“生”的彩头儿,不过后来为了方便起见,都做成全熟的,“生”也就只有口头上这一句话而已了。刚咽下子孙饽饽和长寿面,萨满太太捧着一个木盘子进来了,您一看,眼睛都发光了,竟然是——烤·全·羊!!不过这个东西也是由喵大姑和穿大嫂下手,各片下来来一片儿,喂给您和新郎喵世子。

喝了酒,吃了子孙饽饽、长寿面还有烤全羊,您正开心的想洞房花烛夜的生活如何过呢,新郎喵世子就被掺走,您家里来得穿大嫂过来,让您在炕上盘腿正坐,之后也离开了新房并且关上了门,唰的一下子,新房里只剩下了您一个人。

“干甚啊!人呢啊!老娘的洞房花烛夜呢啊!”

穿女士,这就是为什么小定之后新娘都要修养身性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您今天基本没吃没喝的原因。这个步骤叫坐财,根据旧时的规矩,新娘要坐到过门第二天的天亮才能下地,其间不吃不喝不能接手不能下地,还要保持盘坐姿势不变,故而有“熬新娘性”的说法。咦?穿女士您笑什么?“一会儿天就亮了我就能下地了?”哦对不起,您搞错了,王府晚上发轿,后半夜过门,所以您实际上是四月二号过的门,要坐一天两夜,到四月三日的天明才能下地……这也就是为什么清代晚期除了王府和个别世家外,都改为上午发轿,就是因为改成下午娶妻这样新娘坐财一个晚上就ok减轻新娘负担……咦……穿女士您醒醒……醒醒啊!!!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

总之,新娘子穿女士熬过了一天两夜的坐财时间……其实根据一些老人的说法,坐财的过程是没有人看视的,所以偷偷活动一下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不吃不喝不接手不下地的经历很多人还是觉得难熬,主要是靠偷偷打瞌睡度过的。当然,前提是不打呼噜,或者呼噜声音比较小……

 

四月三日终于到了,太阳终于照亮了世界……

这时候新娘穿女士的心中想的是什么?“我要接手”还是“我要吃喝”?不是很清楚,欢迎大家体验一下……

不过不急,“下地”这个过程也不是您自己能完成的。天刚一亮,喵大姑和喵大姐便进来了,先跟仆妇一起给您“开脸”,即用五色线绞脸四下,去掉毫毛,之后分开鬓角,然后梳头,梳头后戴钿子,换吉服补褂,再换上高底鞋,于是就成了一个已婚妇人的装扮,之后才能下地。

您别先奔吃喝去,下地之后,要先拜佛,后拜神,都是二跪六叩,喵王府家有三处佛龛,一个神竿、一个神位,这就是十跪三十叩……还要去神殿的西间吃一次祭肉,这倒是符合您的需求,不过这个祭肉是白煮的猪肉,不加调味,所以不见得好吃……之后还有工作,就是要拜祖先,对祖宗板子二跪六叩,对祖宗牌位依次二跪六叩……起来后,喵王爷和喵王福晋摆家宴,所有喵王府本家的亲戚都来祝贺,您和新郎喵世子一起赴宴,先别忙着吃,要先“分大小”。怎么分呢,就是见了长辈,您要和新郎一起行二跪六叩礼,见了平辈,要互相请安,见到晚辈,要受他们的礼。您看,喵王爷有二十多个兄弟,然后还有几十个服内的堂兄弟,接下来呢,喵王福晋有六个兄弟……这些人每个人都要行二跪六叩礼,接下来……喂喂,穿女士您不要跑!坐帐都扛过来了,磕几百个头有什么的!您不要跑啊!!(追……

 

由于穿女士中途取消旅行,我们的喵王府婚礼没有进行完毕,不过后面的内容并不是很多了。“分大小”之后,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然后新娘要“开箱”给所有喵王府的人见面礼。之后就是过几天回门,还有住对月,以及“瞧九”等习俗,就和民间相近了,这里不再赘述。

 

于是再次提醒参加王府婚礼穿越旅行的女客人们,没有相当的耐性就不要想嫁到王府去哦~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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