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季漫长的冬天,顽固的冷气好像获得了坚守的信号似的,在西部这片土地上久久不愿撤退。将近三个月的严寒之下,双眸所能看见的世界,放佛都换上了淡冽的滤镜,夹杂着生物呼出的白气逐渐变得模糊。
冬季,对果贩们是极不友好的。本就沉重的板车,当双轮滚过沾满水汽的地面时就变得更加难以操控,每次休憩之时的主要任务也从清点这一车的货物变成了快速搓热双手的无奈。若是气温过低,水果就有冻伤的危险,那一个个出现深色软坑的果子是绝不会有人想要的。
每天都在十字花街上摆出果摊的迭戈,是这条街上最年轻的摊贩。早在两年前,读完了小学的迭戈,为了贴补家中的生计就开始照看起这个果摊,好让得闲的母亲能够多找一份工作。除了这稚嫩的年纪外,也就只有迭戈会在摊桌旁支起一面画板,对着它用冻得深红的小手握着已经断裂的排笔。这布满污渍的画板早已不知是转了几手的旧货,当迭戈用半个月的零用钱在一间中古店里买下它时甚至比现在更脏,是他用心的擦洗才使得这画板总算恢复了些该有的面貌。迭戈是爱画的,他的梦想就是能拿着他的画板,去这片大地的最远处采风。他曾经听一位买水果的外地人说道过,那云游四方的画家是这个世界上走的最远的人,他也想当画家,他喜欢记录这世间的斑斓。每有空闲,迭戈就会坐在这面画板前面,不停的画着,描绘着眼前的这幕十字花街。
十字花街是石城中最为热闹的地方,这里满是水果与鲜花的店铺,是颜色的乐园,是香味的天堂。十字花街正对着石城的主钟楼而建,南北两条石板路在钟楼的门前交汇,也将热闹与人气浇满了这里。十字花街是躲在闹市区里的行人天堂,这里禁止自行车外的车辆穿行,任凭石板的缝隙中生出油绿的苔藓,脱落成深灰的墙角开出彩色的野花。石城的居民们最享受在这条充满果味与香气的街上踱步,附近下班的人也都会特地从街中绕路让色彩与芬芳洗去一天的疲乏。
当余晖挟着最后一丝暖意洒在十字花街上时,那正是它最迷人的样子。失去威力的阳光,在冬日的过滤下更显的纯净,安然的铺在各摊位头顶那多彩的遮阳布上,这布轻轻的一阻便瞬时将光线化作光团如絮般飘落下来,原本锋芒毕露的青石板似乎都在这夕阳的爱抚下变得圆滑起来。贮藏着这温暖力量的天空,在此刻是最安稳的,飞倦的雀儿用起伏的羽翅划过都能留下一道清爽的白线。迭戈按部就班的望了望天色,开始将果摊整理干净,准备送去仓库等待明天的出摊。水果向来是储存在叔叔家的,叔叔里德是石城玛丽简中学的退休教师,凭借攒下的积蓄过的较为滋润,待迭戈一家很好。自这水果生意开始时,里德就将自己的仓库整修干净借给迭戈家使用,从未提过一分钱,因为每天出摊早怕扰了叔叔的休息,仓库的钥匙也一直由迭戈保管。迭戈每天收摊后就用板车将水果拉进仓库放好,第二天不等天明就把水果拉出至花街上摆摊。
迭戈把这水果都在车上放稳,再用防雨布遮上,最后用粗绳捆扎结实后,就要忙着去收拾他的露天『画室』了。各色的颜料盛在不同的金属矮罐里,在画板四周无序的摆放着,少数几个没有变形的颜料罐上横放着粗细不同的几支排笔,笔尖还存留着尚未干透的水迹。今天的收获是对面店的拜伦先生,是拜伦先生正在弯腰抚着一盆雏菊的水彩。拜伦先生是花街上的老花匠,他的花店已经有了数十年的历史,无论是老主顾还是初见的年轻人都总会被拜伦先生店中那一株株精心照料的鲜花所吸引。画中的拜伦先生围着一件胸前沾着泥土的围裙,瘦削的身体显得十分硬朗,一头银丝正和手中的几朵雏菊相呼应,构成了这幅画的主色。迭戈没有学过绘画,他的技巧显得稚嫩而粗糙,只能勾勒出大概的轮廓却无法做到精细,但他仿佛是用色的天才,强烈的色差和大范围的浓墨重彩使他的作品带着一股强烈的生机,很容易使人入迷。
就当迭戈正沉浸在今天的作品中时,『啪嗒』一生脆响,一架白色的纸飞机调皮的闯入了他的世界,不偏不倚的撞在画面的中心,『坠机』在他的脚下。
『嘿!真的抱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入迭戈的耳中,那是从远处传来的,音调很高,像是一个女孩子。迭戈随着声音的方向往着远处寻去,就在那街边的主钟楼上,他看见一个身影正向他不停地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