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恋爱了。
她剪短了那一头多年来总是随意披散的长发。新剪的随性可爱的齐耳短发上扎了一个俏皮的丸子头,她那原本被发丝遮挡着的瘦弱而苍白的脸竟一下子明艳起来。她不再是那个忧伤而敏感的女人,因为她说话的时候,整个脸庞都散发着青春的朝气与活力。即使她安静的坐着,你也可以感受到她那双轻垂的眼睛眼波流转,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笑意盈盈。
在觥筹交错的喧嚣中,她告诉朋友,她决定离开这座城市。虽然有些惊讶但朋友并没有挽留。朋友问她今后的打算,她说,她会去爱人所在的城市。在那里她准备开一个小店,过那种平淡如水,却又细水长流的生活。朋友问她是否舍得这里的一切,一抹熟悉的落寞悄然地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她随即轻笑着说,“这里已经没有让我留下来的理由。”朋友伸手握住她的手,才至深秋,她的手已经如此冰凉。朋友在想,其实她一直都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人。
(一)
八年前,大学毕业的她只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从此开始为生计奔波。虽然她专业过硬,能力也不错,但是,想凭一己之力在这座城市立足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个时候,为了多挣点钱,不管加班多晚,她都毫无怨言。
工作一年多,她终于搬出了单位的宿舍。她在单位附近租了个二十来平米的小公寓,虽然租金不低,但她再也不用和别人挤在那种共用卫生间和浴室的集体宿舍里。只是,为了支付房租,她比之前更加辛苦了。
有一天,她突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她着实吃惊不小,因为父亲上一次给她打电话是在她上大三那年。当时父亲告诉她,因为生意亏损,他欠了一屁股债,他已经无力再供养她。后来,父母亲就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她也因此差点没能完成学业。幸运的是,家里的叔伯们东拼西凑凑够了最后一年的学费,她才得以继续读下去。不过,当时的生活费都是她自己做兼职挣的。
她不知道该和父亲说些什么,只是礼貌而疏远的应付着。父亲说他要来看她,她婉言谢绝,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曾经抛弃了自己的父亲。可是,父亲一再坚持,她最终只能妥协。三天之后,她去车站接父亲。多年未见,她看见鬓角已满是白发的父亲,心里多年的埋怨和委屈竟突然消失了。可是,父亲对她明显没有太过在意。
到了她租住的公寓,父亲终于说明来意。原来,父母亲这些年一直在外躲债,东奔西跑,居无定所。父亲说,现在年纪大了,想回老家过几年安稳的日子。可是,因为欠了的债,有家也回不了。最后,父亲开口向她要钱。她工作时间不长,加之还偿还了叔伯们当年给的学费,又租了房,她确实也拿不出什么钱来。可是,父亲并不理解,让她想办法。后来,她找朋友帮忙。最后,好不容易凑了两万块,可是,父亲拿到钱的时候并没有丝毫感激,反而责怪她生活奢侈,租那么贵的公寓。
父亲走了之后并没有回老家,而是和母亲一起去了深圳。他们每个月都会给她打电话,每次都是变着方的要钱。有时候,她生气不想再管他们。可是,只要听到母亲哭泣,父亲唉声不断,她的心又软了,只好厚着脸皮四处借钱。
(二)
因为工作努力,业绩突出,她很快受到了领导的赏识。有时候和大客户谈单,领导也会带上她。后来,她认识了他。他是她们公司一重要客户的朋友,她在客户的公司见过他。有几次和客户一起吃饭,他也在。慢慢两人熟络起来,他对她照顾有加,在她生日的时候还送了一条宝格丽的项链给她。她自然懂他的心意,但是,他毕竟是有家室的人,所以,对他,她一直在刻意回避。
那天,领导约了客户吃饭,让她陪同。他是和客户一块去的。席间,她的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她匆忙挂断,可是父亲一直在打。她只好抱歉离席,在大厅接通了父亲的电话。父亲说母亲高烧不退,急需用钱,让她赶紧想办法。回到包间,她尽量调整好状态,可是还是被他察觉到了异样。晚上,他送她回家。或许是因为心里有太多委屈和酸楚,当他说,“别怕,有我呢。”的时候,她哭得不能自己。
他给她租了一套宽敞的公寓,每个月按时给她父母寄钱,对她也挺用心,只是,他们的关系始终是见不得光的。
三年之后,因为工作出色,她被破格提拔,成了分公司的一把手。可是,在上任之后,她才发现生意场上的各种应酬早已榨干了她对工作的热情。她开始厌恶金钱面前的虚情假意和尔虞我诈。对工作,她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和不知所措。也正是在那段时间,她无意中知道了他已另觅新欢。但是,他没有抛弃她,而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并定期给她父母寄钱。
那段时间,在公司例会上她时常被点名批评,可是她似乎已经无所谓了,对工作报以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那天会上,领导突然指派她到某市洽谈一笔很棘手的业务,领导的意图显而易见,就是想看看她是否真的有能力胜任自己的工作。第二天一早,她就出发了。
登机前,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们分手吧。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然后她关了手机。在飞机上她沉沉睡去,那是那段时间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毯子。她礼貌的对邻座男士说了声谢谢,对方温和一笑说到,“着凉了就不好了。”
在某市,洽谈并不顺利。公司让她联系在该市的分公司负责人。那天,走进负责人的办公室,她惊讶的发现,对方就是之前在飞机上的邻座。男人是个细心且温和的人,可是对待工作他却有着冷静且严谨的作风。经过几轮的商榷,洽谈的业务进展顺利。后来,公司让她回去,安排男人接手了该项目。
她回来之后,他偶尔会来找她。他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因为他知道她离不开他。可是,她发现自己其实已经不爱他了。
(三)
她对朋友说起的爱人就是飞机上认识的男人。两人在一起工作的那段时间里互生好感,后来一直通过电话联系。
男人离过婚,带着个四岁的儿子。朋友本想告诫她,当后妈可不是容易的事。可是,那天看着她幸福满溢的样子,朋友只是给了她一个拥抱,并在她耳边轻声叮嘱,“一定要幸福。”那是她恋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真切的让朋友觉得放心。
朋友知道,她选择离开,不仅仅是因为对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了依恋,或许还因为这里有她不想让男人知道的过往。
她和男人都曾遭遇过感情的不堪和无奈,他们都有不愿再碰触的曾经。只是,男人的过往像路旁的落叶,虽有无奈倒也无需遮遮掩掩。而于她,过去更像是被强扯下的鲜花,插在瓶子里虽然好看,可是插在水中的茎叶其实早已腐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