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死士一时间更是手舞足蹈,纷纷抢着银子,要塞进自己腰包。玄霜身边一个死士哼了声,道:“才赢了一次,有什么了不起的?贝勒爷,咱们下次押什么?”
玄霜心下冷笑:“你们素为同僚,现下为这一点钱,就不认人了?有什么稀罕的?假如赢钱的是你们,准保也是这一副丑态。”面上却仍作出一派亲和,宽慰道:“别急,天有不测风云,赌有钱财盈亏!我就不信了,这一回仍然押小!”
众死士随着他斗志高昂,不料开出来又是个大。玄霜干笑道:“你们……要不要换个条件?想想套话也挺有趣的,是不?”众死士齐唰唰的一摇头,视线紧盯着银票,不离分寸。玄霜叹道:“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家伙,没半点出息!好吧,谁让爷手气背呢?”
又开数局,玄霜的手气的确差得厉害,转眼间已将小山输到了半山腰。而他却也古怪,不论别人如何劝说,总是盯准了押小,也就一路输了下来。
这回终于给他“咸鱼翻身”,赢了一局,便就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什么大不了。你们总是拿银票做赌注,又有什么意思?我偏偏不来。好,要我说,对面的都给我罚酒三杯!”说完举起酒碗,满口喝干,好不容易赚了一回“赢家的酒”。
身侧的死士都有不服,低声道:“贝勒爷,这不划算吧?咱们好不容易,才赢了一局……”玄霜道:“喂!什么叫‘好不容易’?难道我的手气就真有那么差?赌钱最讲究口彩,你敢咒我逢赌必输?”那死士忙赔笑道:“不敢,不敢……只是贝勒爷……”
玄霜道:“你们想说我脑子烧坏了,放着到手的银票不要?”还不等他们口称“不敢”,就自顾自的接下去,道:“所以才说你们不懂,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利益,怪不得做来做去,也只是个侍卫。这叫做放长线,钓大鱼。喝多了酒,脑子就糊涂,再下注也昏乱不清。先多灌他几杯酒,最好每人都喝得烂醉如泥,到时就有大把握赢钱了!”说话时提高了声音,有意要让对面众人听清。
另一名死士低声道:“可也有些人,越是喝酒,头脑就越清醒。反而手气更好,那怎么办?”玄霜道:“不巧对面恰好就没有这种人。我叫他手气一落千丈,他就得一落千丈!”说罢又加了“小”的注。
几轮赌局之后,玄霜面前的银票已是所剩无几。众死士还记着他是主子,与他赌钱,赢光了总是不好看。即便听他当初说得爽气,怎保输了不会恼羞成怒,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这也正是身份不一,豪赌不爽之由。因此临时改换筹码,都来问他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充数。
玄霜也随便回答。终于众死士开始沉不住气,一人先开口问道:“请问凌贝勒。那承王爷上官耀华……”
玄霜本就是有意为之。心知假如起始便直接发问,众死士效忠福亲王,必不肯言,磨破了嘴皮子也换不到一句话。唯有旁敲侧击,先引得他们主动提起,才不致显得自己别有居心。就为这一句话,陪着他们干赌了数局,大肆输钱,再激起他们骨子里的尊卑之心,改来发问。每一步都算计得十分精细。
而如今好不容易如愿以偿,却还要故弄玄虚,将手一摆,道:“慢!我说这位大哥,刚才咱们可都是有言在先的啊,‘绝口不谈公事!’你去提他干什么?”
那死士头脑灵活,道:“可是凌贝勒也说过,不论是任何隐秘,都可以发问,对方也必须回答?”另一名死士帮腔道:“是啊,您还说,要是推拒不答,就会被魔鬼吃掉灵魂……”
玄霜长吁短叹,道:“哎,那好!这回我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要赌钱,绝不能找侍卫。他们满脑子都是公事,就算旁人不来为难,却是他们不肯放过自己,念叨得你耳朵都要生茧子了。问吧问吧。”
那死士道:“贝勒爷,您同上官耀华走得近,可知他以前是何身份?”玄霜一口答道:“不知道。”那死士面有不愉之色,道:“贝勒爷说,答话者须当知无不言……”
玄霜道:“什么都是我说?我说话那么管用?那得事前熟知,才不作欺瞒,可我却是真的不知,总不见得编瞎话骗你们?”他装得极是无辜,脸上尽是副委屈神色,就如被长辈欺负的小娃娃。
众死士摆明了是不信。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道:“可是贝勒爷,这承王爷脾气很是古怪。宫里上上下下,就属您跟他走得最近。在一起待了这么久,怎么还会一无所知?难道他平日说话时,就不会无意间露几句马脚?”
玄霜理直气壮,道:“正因如此,才更显得此人心机深沉哪!他对任何人,都是拿人家当贼一样防着。我每日都设法试探他,竟然一次都没能找出破绽,想来众位大哥也是一样的。不瞒你们说,其实我额娘也早看不惯那上官耀华了,我这么跟他拉关系、套近乎,都是奉命行事。福亲王是什么人物?那是掌管朝廷兵马大权,位高权重的了不起之人啊?我额娘仰慕已久,早想与他合作。看上官耀华有不轨之图,很想代王爷料理,可现在没凭没据的,不能冤枉了好人。我也不喜欢他,就盼着这案子早点儿破了,就可以解脱。可惜啊,这小子扮假耍诈的本领不是一般的高明,以我在宫中各处的眼线,再加我面上跟他的交情,竟然都没法抓住他的罪证来?失败啊,失败。”
那死士皱眉道:“凌贝勒你……当真也很讨厌上官耀华?我们几个本来还以为,你跟他是朋友……”玄霜道:“谁跟他是朋友了?我自然讨厌他。他在我面前就得意非凡,自吹自擂,也说了福亲王不少坏话。说福亲王是头蠢驴,竟会一本正经的拿他当义子。他呢,不过是把人家当踏台,等到有了更合适的靠山,就要甩下他跑啦。可惜这些话,都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也不足为证。”
另一名死士怒道:“那混蛋小子,自以为是!他不知,我们王爷也早就在查他了!贝勒爷,您的人脉一定比我们广吧?”玄霜叹口气,道:“路子再宽又有什么用?现在是苦无追查门道。”
前一名死士低声道:“不瞒凌贝勒说,其实我们几个都是福亲王的人,奉他号令,进宫盯紧上官耀华。他言行若是稍有不规矩,就立即向王爷禀报。人总有百密一疏,也不是一点都查不出来……在王爷带领下,我们得着了些线索,可以先说给贝勒爷听听,不过……您能答应保密么?”
玄霜道:“成啊!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为何要出卖你们?能有线索,收拾了上官耀华,再也不用看他那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我想想就开心。”
那死士道:“好,王爷曾得专人禀报,说上官耀华其实就是逆党陈氏一家的遗孤,名叫程嘉华。后来陈府满门伏诛,这小子天生不肯安分,又去当了反贼青天寨一众的匪首。这回跟随王爷,为的就是扰乱宫廷。王爷为人谨慎,宁信其有,勒令大伙儿严加搜查。可咱们盯了几个月,仍是一无所获,王爷就大发雷霆,骂我们是一群废物。好像他的义子要对他不利,他就很喜欢一样?在此情形下,逼不得已,只好时常向王爷编造些情报回禀。可因拿不出证据,还得照常挨骂。”
玄霜心下极是自得,转动着酒杯,道:“唔,要给一个人定罪,那还不容易?这宫里本就没几人真正有罪,但也没一个是绝对清白。还不都是七分嘴皮子功夫,再加三分模棱两可,伪造出的证物?找不到罪证,那就给他罗织几条啊。只要说得有理有据,皇上和福亲王就不能不信。”那死士微笑道:“贝勒爷果真聪明。卑职等也正打算这么做。”
玄霜摇了摇手指,笑道:“还够坏的啊?那你们确认了他的身份以后,又怎样?杀了他么?”
那死士道:“这倒不会。虽说卑职等也难说清王爷真正意图,但私下揣测,不管上官耀华品行如何,他都是个人才。王爷一向最爱惜此类人士,首先定要让他物尽其用,对自己效忠,因此一时之间,还不会杀他,要他罪证,不过是留个底儿防范着,有备无患。到时他若敢公然与王爷为敌,就大可凭此来牵制住他。咱们王爷,难道还会输给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
玄霜笑道:“聪明!以后你我两家通力合作,怕玩不死他?原来小弟大力追查,竟是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还要多谢这位大哥相告。”那死士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贝勒爷只要照着这一条线索去查,担保大有收获,到时只需分那么一点点零头给咱兄弟请功,就要多谢了。”
玄霜道:“哪里,哪里,查得出来,功劳全算你们的,我一分也不贪。”将桌上一叠银票全推了过去,道:“一点小意思,望各位大哥笑纳。今天我找你们私下问过话之事,千万不能说给任何人听。小弟和那上官耀华,面上还得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关系呢,说不定啊,终于能磨得他放下戒心,给我多套出几句话,提供给王爷?让他知道太早,别逼得狗急跳墙。收拾他,就该像捻死一只蚂蚁一般,凡要折损一兵一卒,都是不该。”
那死士为人也机灵,当即笑道:“他若问起,我们就说在和贝勒爷喝酒赌钱。反正咱们几个不长进,做侍卫的也用不着多好听的名声,一切都是为福亲王筹谋……”另一人插嘴问道:“大家在承王面前守口如瓶,却不知可否预先禀告福亲王?他知晓凌贝勒有意结盟交好,也必然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