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怎么可能不死?

公元前196年,汉高祖十一年。

大汉王朝突然爆出来一个今年最大的瓜。

韩信被弄死了。

哥才36,惆怅啊!

从首都长安的街头巷尾,到偏远山区的田间地头,见面的第一句话几乎都是这个主题。

您要是不说点什么蹭点热度,那就奥特了。

“知道吗?韩信死了!”

“知道啊,就是楚王嘛,老威风了!”

“啥楚王,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后来被纪委双规了,撸成淮阴侯了!咦,淮阴是在哪儿来着?”

“听说是刘老三家那婆娘下的手?”

“嚯,那老娘们是真狠,这事儿刘老三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据说正出差呢!”

“嗤!不知道?你以为是割我们的脑袋呢?我们自然就是跟韭菜一样割,但那是谁?”

“那是韩信!”


是啊,那是韩信。

韩信不是一般二般的角色,要干掉他,不是小事儿。

要把大象关冰箱,咱都知道分为三步。

要把韩信干掉,需要几步呢?

四步。

第一步,找个理由,让刘邦出趟差,麻痹韩信,让他松懈。

第二步,利用韩信对萧何的信任,让萧老大出面做人品担保,打消韩信的疑虑。

第三步,骗进宫,吕后动手,把韩信捏在手里,这就算进了菜篮子了。

第四步,炮制罪名,送韩信上西天。

这是一环套一环的,无缝对接的计谋!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一起上,给我扎死他!

关于韩信具体怎么死的,很多民间史学家充分发挥了狗仔精神,说的活灵活现。

最有名的,就是“三齐五不死”。

什么“与天齐”、“与地齐”,“与君王齐”。

什么“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光不死”、“见铜不死”、“见铁不死”。

为了如何完美的避开这些合同陷阱,吕后那是如同陈景润附体,一点点解开了这个哥德巴赫猜想。

先用布袋将韩信打包,再把包裹挂到一口大钟里头,乌漆嘛黑的,这就见不到天地,也见不到光了。

之后让一群女人用竹签,把韩信扎成串串。这就见不到铜和铁了。

每每看到这样的东西,我就想跟他们探讨一个技术问题。

韩信都到了大钟里面了,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钟罩了,那些女人是如何用竹签捅死他的呢?

用牙签捅铜钟?

东方不败也没这能耐啊?

别扯犊子,哪有那神功啊!

这样的说辞,一听就是茶馆说书说相声的套路,历史不带这样儿的。

刘老三夫妻也没有在德云社兼职。

杀人,是一件严肃的事儿。

司马迁的《史记》确实没有记载,杀韩信的细节技术问题,只有“斩之长乐钟室”六个字。

但东方不亮西方亮,班固的《汉书》记载了。

“汉兴之初,虽有约法三章,网漏吞舟之鱼,然其大辟,尚有夷三族之令。令曰:‘当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止,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于市。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彭越、韩信之属皆受此诛。”


汉朝的刑罚很多还是沿袭秦朝。

彭越和韩信两个死鬼,都光荣的享受了“夷三族,具五刑”的待遇。

夷三族大家伙都熟,那什么是“具五刑”呢?

先是黥面,在脸上绣花,搞人体艺术。

而后割鼻,可以做扒猪脸。

之后砍掉双脚,可以做金华火腿。

再用鞭子抽死,然后割掉脑袋悬挂示众。

最后把尸身剁成肉酱,拿到市场上卖掉。

从头到尾,一百多斤,没有浪费的。

没记错的话,当年李斯也是这么没的。

这算是高干的标配。

实话实说,这样的死法可是比被一群女人用竹签扎死惨多了。

司马前辈忘记了,我这还有个小本本!

都是一起创业的小伙伴,这是什么仇什么怨,非得下这么重的手啊?

很多人分析韩信的死因,头头是道。

什么情商低不会说话,不该见项羽的使者,在齐国抢功搞死了人,自立为齐王趁火打劫……

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其实,这都不在点儿上。

这些都是错误,而且也确实可能上了刘邦的小本本。

但那顶多会影响韩信的政治前途和工资待遇。

绝对不可能致命的。

而且,居然还有人说韩信不是嫡系,所以如何如何。

拜托,韩信可是刘老板亲手简拔于卒伍,这还不算嫡系,那什么是嫡系?


我们要明白一个道理。

杀功臣,不在于臣子怎么干,而在于皇帝怎么想。

皇帝看得顺眼,您点他房子他都高兴,说是可以促进GDP增长。

看得不顺眼了,您进献人参,他还说里边儿有重金属,居心叵测。

卫灵公“余桃啖君”的事儿就是典范。

弥子瑕得宠于卫灵公时,把吃剩的桃子给灵公吃,卫灵公感动得不行。

哎呀,吃一个桃子,都没忘记我,给我留一半。

等看弥子瑕不顺眼了,那个桃子又成罪状了,吃剩的东西给我,这是什么行为?

造孽啊,吃剩的桃子给我吃!

那对于韩信的死,刘邦是怎么想的呢?

《史记》只用了五个字。

“且喜且怜之”。

威武太史公,寥寥五个字,那个感觉就出来了,神完气足。

就这五个字,让我玩味了好多年,真是回味无穷。

一笔轻轻点出,就把刘邦的帝王心术表达得淋漓尽致。


说句闲话,作为一个中国人,您要是读不了文言文,那真是亏大了。

一个臣子的死,非但没有让老板悲伤哀悼,还让老板非常欣喜。

活到这份儿上,那只能说明,这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不管是政治生命还是生理生命。

麻烦在于,像韩信这样的大臣,一般的罪名是杀不了他的。

要杀他,只能是谋反。

但明白人都知道,韩信不会谋反。

韩信要是想跳槽想单飞,在做齐王做楚王的时候,手里兵精粮足,什么时候都可以扯旗子。

尤其是在齐王那会儿搞事情,只要找个好借口,甚至连道德谴责都不会有。

现在到了长安,被圈养起来了,手头就两个看门的老大爷,他拿什么反?

他又不是项羽。

项羽能把一把刀耍得跟AK一样。

他就他那小身板,还打不过一个屠夫。

用专业裁判陈平的话说,一个力士就可以干掉他。

就那小保安,让他两只手!

当然,韩信是不会谋反,但也不能说,韩信就完全干净。

在某个方面来说,老天是公平的。

有的天才,在他的领域惊才绝艳,让人自卑得想死。

但是一到现实生活中,他们就拙劣得像是生活的白痴。

据说很多科学家都是这路数。

韩信在军事上的天才震古烁今,但是他的情商之低也是到了海平线以下。

就他那嘴巴,保不住啥时候就是虎狼之词。

事实上,韩信当楚王的时候,可能就在扯淡的时候说过某些需要404的关键词。

不然,怎么会有人打小报告,说他谋反?

现在,刘邦把他带到首都,虽然给他解决了住房问题,但他肯定面临巨大的心里落差。

公司正式上市了,别的同事都是升职加薪,原始股兑现,一夜暴富。

到了他这儿就自由落体,从原本的大股东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个小股东,从世界前三的富豪变成了地方土豪。

到吃席的时候,让我一个营销总和一个办事处主任一桌?

钱不钱的放一边,面子往哪儿搁?

要知道韩信这人出身低微,又遭受过太多的嘲笑讥讽,把面子看得比啥都重。

咱代入一下,韩信搞不好见人就是一句“想不到我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要是我当初怎么怎么样……”

这其实就是丰满的理想和骨感的现实发生碰撞,而产生的怨气。

谋反不至于,舆论影响确实不好。

但是,纠结这些,有意义吗?

老板,我到底干啥了?

秦昭王五十年,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是,武安君白起有罪,为士伍,迁阴密。

其二是,武安君白起有罪,死。

白起的罪名是什么呢?

是秦昭王命令他率军攻打邯郸,他不去。

他撂挑子不说,还在后面讲一些不好听的话,破坏和谐。

一家伙被应侯范雎抓了小辫子,打了小报告。

“恐将作乱”。

于是被赐死于杜亭。


白起之死,被人认为是秦昭王时最大的冤案。

那么,白起真的冤么?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白起当然是冤案,比窦娥冤多了。

但是,在君王看起来,白起一点都不冤。

白起是不是真的要造反,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起的确有能力造反,有能力号召大军作乱,有能力掀翻秦国的半壁江山。

这,才重要。

同样的道理,刘邦需要韩信谋反,那韩信就必须“被谋反”。

白起,一个员工的自我修养啊!

有时候,不得不说,有些人确实是天赋异禀。

韩信在军事上是如此。

刘邦在政治上也是如此。

他将帝王之术玩得炉火纯青,无师自通地看透了君臣之间,或者说权力之间的本质。

君臣关系的本质,根本不是儒家的那套“君仁臣忠”的道德纽带,而是韩非子揭示的,那最赤裸裸的一句话。

“上下一日百战”。

“利”,才是人际交往背后的真正操纵者。


在权力场上,再亲密的人,再深厚的情谊,都逃不脱利益二字。

身为君主,即使是身边的妻妾子女,一旦触及自己的核心利益,那也是该出手时就出手,该送你走就送你走。

更别说没有血缘的臣子了。

不管是如何的器重,不管是如何的忠心,也不管彼此说了多少交心之言,多少次虚席问对。

都别信。

都忘掉。

君王高高在上的眼睛里,看的就是各方力量的对比,以此来进行各项利益的分配。

这就要求力量一定要处于平衡,权柄一定要操于己手。

他们最大的忌惮就是君臣力量失衡,一旦出现此种端倪,必扼杀之。

我给你,才是你的!

刘邦要杀韩信,原因有四点。

第一,是韩信的政治理念跟刘邦背道而驰,这是原则性问题。

第二,是韩信功高难赏,想让韩信满意,老刘就要破产。

第三,韩信太能打了,能力太强,发起飙来,没人扛得住。

第四,韩信的年纪太轻了,一颗雷埋半个世纪,这谁受得了?

这四点组成了一条沉重的铁链,死死地扣在韩信的脖子上。

可悲的是,韩信自己却不知道。

他还自我感觉很好。

这就是命苦不能怪政府了。

四条?我咋一条都不知道呢?

首先,是政治路线问题。

说白了,就是“封建制”和“郡县制”的冲突。

什么叫封建呢?

所谓“封”,就是在边界上挖一条沟,挖出来的土垒到两边,种上树。

这叫“封”。

所谓的裂土封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说的粗俗一点,类似于到了一个新家之后,狗狗画圈撒尿,宣示主权。

所谓“建”,就是建国,这片封起来的土地归哪位贵族所有,在此世袭。

这一亩三分地里面的事儿,都是我说了算。

打个浅显的比方,这就类似于欧洲的领主,一个村一个城堡,这里就是我的领地。

这叫封建。

在秦实行郡县制之前,一直都是封建制。

这个时候,距离秦灭六国还没有几年。

六国的贵族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恢复封建制。

项羽自己的老板干得好好的,为什么头上还要顶一个楚王,另外还要搞出一堆的王来?

究其本质,他们的反秦战争,是六国“封建制”的复辟战争。

这场战争,是反秦还是复辟?

韩信此人,是落魄小贵族出身。

所以,他年纪轻轻的,却是满脑子的“封建思想”。

少年韩信的母亲死了,他家的锅盖都揭不开,更不可能有钱办丧事了。

但小韩信却给他妈找了一处高大宽敞的坟地。

坟地宽敞到什么地步呢?

周围能够安置上万户人家。

小韩同学,你这是想着,等以后功成名就了,给你妈造什么样等级的陵寝啊?

从这一点看,韩信小小年纪,他的志向便昭然若揭了。

初出茅庐,韩信就给刘邦作过一个“汉中对”,说的是平定三秦之策。

其中有一条,就是把天下分封给有功之臣。

所以,韩信的职业规划非常清楚,他就是想当一个有实权的诸侯王。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在刘邦被项羽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他就跑过去跟刘邦说,他要做齐王。

说实话,这手段是真不敞亮。

趁火打劫,坐地起价,这就算是有前科了。

我的职业规划是很清晰的!

但是,也不是说不过去。

千年以来,封建的规则,就是“功劳等于土地”。

这是雷打不动的“天理”。

在韩信看来,凭借自己那滔天的功劳,换取一片大大的自留地,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么?

不能不说,韩信的想法其实也符合游戏规则。

问题是,时代变了,刘老板不想用这套规则啊!

大汉王朝沿袭的是秦的郡县制,他要搞大一统皇权,懂?

没听见刘邦不管在什么场合,一直嚷嚷着“非刘不封王,无功不封侯”吗?

跟中央搞分裂,你这是老寿星喝砒霜啊,老铁!

韩信想割据当诸侯王,这是刘老板给不了的。

那就委屈点,做一个“权”和“利”的交换呗。

那好,以韩信的地位和军功,要给出多少“利”,才会让韩信满意呢?

遗憾的是,刘邦能给的“利”,是难以让韩信满意的。

韩信被带回长安闲居,旁边的老头老太太都不跟他玩。

有一天,把他实在憋没辙了,出来溜达没看到大秧歌,就跑到樊哙家里唠嗑。

樊哙一看,是老领导来了,可是稀客,感到倍儿荣幸,下跪恭迎送往,恭敬得很。

韩信倒好,大大咧咧地不说,还感叹道:“想不到我现在竟然沦落到跟樊哙这个阶层的人为伍了!”

跟我为伍咋了?这么委屈吗?

这话是真不好听。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充分证明了韩信情商之低。

从这话就可以看出来,韩信小时候遭欺负,那些霸道的小朋友也有点儿替天行道的意思。

但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是没错的。

韩信的功劳太大了,地位太高了。

有多高呢?

司马迁说,可以跟周公、召公和姜太公媲美。

“于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

这是什么概念?

像周勃、樊哙、灌婴这帮人,在他面前真是小弟,连站的资格都没有。

樊哙可是当着项羽吃生猪肉的好汉,不是见个人就下跪的。

地位相差如此悬殊,让人老刘家给你个什么待遇合适,才能让其满意呢?

是樊哙的1倍?

2倍?

10倍?

总不能开平方吧?

要知道,樊哙也不是龙套啊。

他是刘邦最忠实的小弟,类似于宋江身边的李逵。

他跟刘邦还是连襟,他老婆是吕稚的妹妹吕媭。

大汉公司上市之后,樊哙的爵位是舞阳侯,食邑5400户。

夏侯婴比他高,食邑6900户。

周勃还要高,食邑8180户。

那么,该给韩信乘以哪个倍数,他才满意呢?

猜猜看,韩总的薪资是多少?

刘邦这个老板,在分果果的时候,也是真的很难。

公司的原始资金太少了。

看着国家挺大,总共有多少人口呢?

秦始皇三十七年,也就是前210年,全国总人口约3000万。

经过八年战乱,人口锐减,到汉高祖元年,也就是前202年,人口少了将近一半,只有1650万。

也就是300万户左右。

就这么点儿资产,每划出去一笔,老刘的手都打哆嗦好吧!

人家萧何和张良就比较懂事,原本,按他们的功劳,肯定是樊哙的N倍的。

可他们都领会了老板的意图,体谅老板的难处,都是老老实实当个万户侯,捧着10000户的食邑。

韩信不干,他已经是楚王,在楚地上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凭什么去当侯?

没道理公司搞大了,反倒日子越过越抽抽吧?

他也不想想,按他这么搞,老刘家吃啥?

大局就是不给老板添负担!

规则,一定要相关方都认可,都能承受,都愿意维持,那就是规则。

要是有人承受不了了,自然就会耍赖皮。

到了韩信这个地步,刘邦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只有耍流氓。

既然你小子没有萧何张良的觉悟,那就跟樊哙他们一起混吧!

一下子把韩信撸到了淮阴侯,连食邑多少都保密,不大好意思公开。

不光生前如此,死后的韩信也是从天上摔下来,“bia叽”一下脸着地。

在《史记》中,有30个“世家”指标,跟韩信同属“汉初三杰”的萧何、张良都是“世家”,连不如他的曹参、陈平也是世家,小弟周勃这些都是世家。

曾经的大将军、齐王、楚王韩信,愣是没有分到这个指标。

还是沦落到与樊哙之流为伍。

他韩信是《淮阴侯列传》,樊哙也是列传。

嗯,他比樊哙稍微强了一点,他是单间,樊哙是和郦商、夏侯婴、灌婴一起,哥儿四个人挤大通铺。

本纪,世家,列传,差老远了

按说,只是功高难赏,也还不至于丧命。

耍个赖皮,狠狠地打几个折上折,你能咋的?

到韩信这儿,就行不通了。

他还真能咋的。

汉高祖六年,有人给刘邦打小报告,说韩信密谋造反。

这事儿太大,刘邦一时不知道咋办,就祭出了当领导的撒手锏。

开会。

把情况介绍了一下,有人就兴奋了,韩信那小子架子大,说话贼难听,早就想揍他了。还等啥,发兵啊!

要说关键时刻,还是刘老板稳得住舵。

散会之后,单独找到特务头子陈平,看他怎么说。

陈平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铺垫了一下,跟老板做一个SWOT态势分析。

陈平先比较了一下兵员素质:“老板,是咱的兵能打,还是韩信的兵能打?

刘邦想了想:“那应该是韩信的兵能打。”

陈平再比较一下将领的能力:“老板,咱这边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有一个搞得过韩信的吗?”

这个刘邦想都不用想:“那肯定搞不过噻!”

陈平一拍手掌:“这就清楚了,打仗讲的就是兵对兵,将对将,咱们将搞不过,兵也搞不过,拿什么打?”

刘邦也是一筹莫展,一缕缕地掉头发:“是啊,哪么搞呢?”

掐指一算,我们干不过他!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韩信并没有谋反。

刘老板过去之后,让他来就来,让他走就走。

那架势绝对就是“我是大汉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好了,第二年的汉高祖七年,就是匈奴的狼崽子冒顿将刘邦围在白登山。

现在,我们有人读书看戏,看到白登山之围,就开始扯。

唉呀,你刘老三早就被专家鉴定了,只能带十万兵,非要小马拉大车,这下好了吧?

要是让韩信来带兵,那搞不好都没有汉武帝卫青霍去病啥事儿了!

平心而论,假如是让韩信带着全国的精兵出征,确实大概率会赢。

问题是赢了怎么搞?

韩信听话的话,刘邦该怎么封?

韩信不听话的话,刘邦想怎么死?

要是韩信来了,卫霍就要下岗了

当臣子的力量能够和皇帝掰腕子了,这就该死了。

他说什么做什么,并不重要。

因为他的力量已经能够对皇权构成威胁了,这就得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就是赵匡胤说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刘邦不担心韩信会造他的反。

只要他还在一天,以其威势其情分,韩信都会俯首帖耳。

但是,有一个天大的瓶颈,即使他是皇帝,都无可奈何。

那就是韩信的年纪。


公元前202年,汉朝建立。

这时的刘邦是54岁。

萧何跟他是同龄人,55岁。

张良出生的时候,护士忘了出生卡,有点含糊,但按照推算,应该是40多。

韩信呢?

30岁。

一个小鲜肉站在一堆老腊肉中间,倍儿养眼。

像这样一个这么年轻,地位和功劳却已经到了绝顶的大臣,谁敢把他留下来?

谁能放心的下?

再过个十年八年,等老刘挂了,他们家小刘怎么搞?

到时候,比能力,比资历,谁能压得住韩信?

史书中的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这些事儿他刘老三不太清楚。

但他刚刚亲眼看到一出大戏,说的就是秦始皇帝死而地分!

我也难啊,小老弟!

一宗宗的说下来,韩信之死,就是一个政治问题。

刘邦懂政治,所以韩信的麻烦必然要解决。

解决的方式原本不止一种,但韩信不懂政治,放着生路,他就是不走。

那就只有死路了。

其实,刘邦是不想杀韩信的。

所以,他才在“喜”之后,“且怜之”。

毕竟,韩信是他一手扶起来的,是他做老板识人用人的标志啊!


刘邦太了解韩信这娃了。

也特别欣赏这娃。

由于小时候的成长经历,使得韩信极度自卑,却又极度自尊,明明是一颗脆弱的玻璃心,却又让光宗耀祖的功名事业心强撑着前行。

所以,表现出来的是冲动的韩信,社恐的韩信。

同时,他是那么的期盼温暖的关怀,希望信重的赏识。

所以,表现出来的是冲动的韩信,忠信的韩信。

自卑却又自尊,脆弱却又勇敢的韩信,期盼温暖,期待赏识。

萧何给了他温暖,刘邦给了他赏识。

在他处于人生最低谷的时候。

我们现在都知道韩信很强,可当时的刘邦怎么知道韩信强不强?

他又不会相面算命这种黑科技!

再说,就算韩信有两把刷子,又怎么样呢?

当时的韩信,不过就是一个20啷当岁的治粟都尉。

这是个什么路数呢?

相当于今天总后的某个军需处长。

不出意外的话,肩膀上扛个两毛二。

他的履历就是给项羽干过几天保安,受到的荣誉就是犯了军法,差点被剁了做标本。

了不起,把一个两毛二提拔成两毛四,不得了了吧?

老板,那是个人才,考虑一下!

萧何加刘邦的组合,给世界范围内的HR上了一课。

原来,后勤部的一个小组长,还可以直接干营销总的?

从月薪五千,直接到年薪千万,还带股权?

在中国这几千年历史上,真没这么干的。

勉强可以比的,就是汉武帝用霍去病了。

霍去病17岁封侯,是历史上最年轻的记录。

19岁任骠骑大将军。

但霍去病毕竟算是外戚,毕竟还立了大功。

毕竟,骠骑大将军也不是大将军。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没有刘邦,韩信虽是名马,恐怕也只能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刘邦,是真正的伯乐。

小伙子,世界是你们的!

一直以来,刘邦对韩信是真好。

你想当齐王?

给你!

韩信那齐王真是当得寿与天齐了。

整个是放羊。

放出去之后,你爱干啥干啥,电话汇报都不用,报销数字自己填。

甚至,你说那谁可以当赵王,那就让他当赵王。

后来调任楚王。

级别上算是平调,但一个楚人当楚王,衣锦还乡,这是享受了项羽的待遇啊!

而且,楚比齐还大不少呐。

刘老板这搞法,指不定多少人有意见,你是他爹啊?

从三齐到三楚,以后是不是还有三晋、三秦啊?

客观来说,刘老板对他儿子,还真比不上对韩信。

用一句酸话,这叫君臣相得。

如鱼得水。

刘邦看着这个他一手提拔的年轻人,这么出众,搞不好心里也想过,这要是我老刘的娃,该多好?

曹操不就是看到孙权之后感叹,生子当如孙仲谋嘛!

这样的人,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刘邦是真不想杀的。

成败萧何,引发信不信的危机

假如不带个人成见去看刘邦这个人,他的气量是很大的。

尤为难得的是,他不是一个嗜杀的人。

刘邦一生戎马,无论是在反秦时的公司初创阶段,还是在楚汉战争的公司发展阶段,或者是在扫平割据的公司头部垄断阶段,他似乎都没有屠杀的恶名,都是宽厚的形象。

晚年的刘邦自己扪心自问,对待那些个创业合伙人,他没什么对不住他们的。

“吾于天下贤士功臣,可谓亡(无)负矣!”

这句话可能有水分,但大体上也还过得去。

就拿丞相来说,从汉初一直到汉景帝初期,大部分都是老伙计。

要知道,刘邦出身不高,他们这个出身的人干了皇帝之后,常规操作就是大杀功臣的。

但刘邦并没有举起屠刀。

他不会为了杀人而杀人。

他杀人,都是有目的的。

杀人,总是要有它的目的

帝王之术有很多手段。

赤裸裸的杀臣,无疑是最低劣的手段。

两败俱伤。

君臣之间,相互揣测心思、试探底线,再试图相互控制与反控制。

各种政治的烟雾弹被不断放出来,君臣各怀鬼胎,阳逢阴违。

但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都共同维持表面上的平衡。

这才是彼此默认的游戏规则。

无论君臣,都是这套规则的既得利益者。

哪怕是皇帝,也要带头维持。

一旦开了杀功臣的先例,这份君臣默契的秩序,这个信任的基础,就会遭到严重的破坏。

那么,就不会有人守这个规矩了。

当所有人都不讲武德的时候,帝王之术,就不好用了。

您还真以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算是“不得不”,那也是形势所迫,不是“乐意”去死啊!

所以秦昭王杀了白起后,大失人心,在他晚年,投敌的重臣一个接一个,在对外战争里一连败退,差点把五十年扩张的老底全丢了。

杀人,是最后的手段了

刘邦确实不想杀韩信。

但形势已经快要脱离控制。

臣为君效“力”。

君与臣以“利”。

这是合理交换,也是君能御臣的根本。

一旦臣的“力”超标,而君却无“利”可给,让臣无“利”可图,会出现什么事情呢?

那就只能用刀剑说话了。

即使杀臣,是最低劣的政治手段。

但身为帝王,绝对不能或缺的是杀心。

长乐未央

是即使韩信为他立下赫赫功勋,但到了该动刀时,却能够毫不犹豫拔刀的决心。

刘邦从长乐钟室出来,走出厚重的宫门,突然屹立不动,定定地远眺前头的未央宫。

一抹如血的夕阳从高大的树荫中漏了出来,照在他的脸上。

斑斑点点,阴晴不定。

刘邦突然觉得脖子上有点痒。

他顺手一探,却是不知何时,顺着绶带爬上来一只黑蚂蚁。

“韩信啊韩信,俺刘老三知道,你也不容易。”

刘邦伸出两根手指,轻巧地将蚂蚁捏起来,又遗憾地叹了口气。

“但没办法,谁叫你该死呢!”

他手上却毫不犹豫地搓了一搓,将那只蚂蚁捏死,信手一扔。

蚂蚁在风中一翻滚,须臾不见,无声无息。

刘邦连余光都不曾往那边一瞥,大袖甩了甩,“啪啪”有声。

这才是君对臣,该有的态度。

不平?

真有什么不平之意,广袤的大地上,还怕多一个坑么?

集虚斋书《淮阴侯列传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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