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时可能把你推向没有预料的叉道。
1984年12月17日 星期一。
哒！哒！哒! 海军某基地政治部秘书处打字室的铅字打字机不停地向白纸上发射着铅字。
基地政治部通知：根据舰队政治部通知精神，舰队领导在舰队下基层工作组汇报会上，对岸舰导弹A团提出严肃批评，要求立即调整一连领导班子，三个月内改变一连面貌，坚决消除精神污染的影响，舰队工作组将组织“回头查”。
基地领导指示，A团领导要写出书面检查，立即提出整改方案报基地，此项工作主官领导要亲自抓。
导弹团政委朱文政在办公室，拿着这个刚刚接到的通知反复看了几遍，虽然己有思想准备，但接到这个通知脸上还是火辣辣的，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本来二十六营今年担负的导弹延寿试验任务就挺重，在这个节骨眼上，一连还出了精神污染这样的问题。时间不等人，必须立即做出决断，把一连的问题解决好，早点消除心头之痛。
天气说变就变，昨日还是暧洋洋的，今便寒气逼人，但朱文政仍打了一盆凉水到办公室，擦了一把脸，准备参加常委会。
海军岸舰导弹A团的团部是原基地工程处所在地，坐落在东山市北边靠近郊区的地方，整个大院由一米高青石加一米高的灰砖围成。院子中央是一幢三层灰色的小楼，左右两旁是一圈灰色的二层楼房。这一圈楼房经过多年风雨的打磨，显得比较老旧。
历任领导思路不同、爱好不同，院内留下了不同的风格痕迹。路两旁有生长了二十多年的高高的白杨树，有留下十几年圆形的大花坛，也有几年前在路左边留下的一米多高修剪整整齐齐的冬青树，右边路旁有两排形状高矮差不多的小叶黄杨树，虽然冬天树叶已经落光，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树枝，但整个树的形状还是比较清楚。
大院里行走有序，穿着蓝色军装的军人和全副武装的两个门岗，使整个大院透出它的威严。
顺着院子中间的路一直走，就来到了三层小楼前，小楼左边的二层小楼楼上是政治处、楼下是后勤处，楼的右边是技术处的办公室。三层小楼的一楼和二楼是司令部机关，三楼右边是团首长的办公室，左边是机要股，中间的大房间是小会议室，团常委会正准备在此召开。
会议室的顶棚和四周墙壁的上部分是用白粉刷的，下面有将近一米高的墙围子是用蓝色油漆刷的。会议室四周围着一圈钢管腿、蓝色人造革面的简易沙发，正对着门的窗前的两个沙发上，左边座位按惯例是政委坐的位置，右边是团长的位置，政委和团长这时还没到场。右侧一面的沙发上坐着杨副团长、张参谋长和后勤处长，左侧一面坐着的是政治处徐主任和列席会议的干部股包股长、组织股干事兼党委秘书吕干事。
杨副团长的屁股刚坐在沙发上，嘴就闭不上：“舰队工作组真是拿个鸡毛当令箭，说说得了，我们改正就是，还来这一套，非要把导弹团弄个屎臭尿臊不可。”边说边看着张参谋长，参谋长也只好跟着迎合，但声音和语气比杨副团长降了不少：“一个连队哪能一点问题没有，他们是在大机关待得太久了，看到一点问题就了不得。”
政委和团长边交换意见边走进会议室，他俩显然是听到了杨副团长的牢骚话，平时性格开朗的朱政委今天却阴沉着脸：“没用的话少说，今天是常委会。”
8点30分，开会的时间一到，朱政委直奔主题：“现在开会，关于一连如何整改的问题，方案已经通过，上次会议，大家同意一连两个主官同时更换，人选上有不同意见，本想再酝酿酝酿，现在没时间了，今天就要定下来。”
导弹A团从成立以来从来没有为一个连职干部的任命开过第二次会议。一般情况下，任命营里主官比较慎重，对于一个连职干部的任命，就是干部股根据主官的意见，拿个方案在会上履行个形式就通过了。主官的意见也是根据平时对某个干部某个问题上留下的印象来决定。
A团是海军岸舰导弹部队中成立比较晚的一个团，只有七年多的历史。从60年代开始，海岸导弹部队诞生，岸防部队实现导弹化，逐渐取代了高炮和岸炮部队。
海军岸舰导弹部队配备是机动式岸舰导弹。这种导弹具有突防能力强、智能化程度高、射程远、抗干扰能力强和隐蔽性好的特点。岸舰导弹部队担负的主要任务是护卫海峡，从岸上打击敌方入侵舰艇为主要作战任务，所以，以营为单位的导弹发射阵地都设置在靠近大海的高山或海岛上，一个团四个营分布面广，管理的难度也大，团领导和机关人员到各营转一圈，就得十天左右，如果赶上大风天，困在海岛上半个月下不来也属正常。
部队分散、交通不变，给管理工作带来了一定的难度，基层存在的问题有时不能及时发现和解决。
上周二，北海舰队梁副政委带领工作组到导弹团基层单位蹲点十天结束，临走时和团常委通报情况，基地组织处崔处长陪同舰队工作组来团里参加通报会。会上，舰队梁副政委强调，“我国经济改革大幕已经拉开，国家安定尤其重要。我们的敌人决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正虎视眈眈盯着我们，我们一定要担负起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神圣重任。维持世界和平，取决于威慑力量的较量，只有建设一支强大的国防力量，敌人才不敢轻举妄动，我们一定要站全局高度，重视导弹部队的建设。”
梁副政委话锋一转，严肃指出：“一连存在的问题是十分严重的：班子不团结，管理松散，战士和驻地女青年乱拉关系，夜不归宿，岗楼里竟然划上了女人的裸体画，这不是严重的精神污染问题是什么？现代化军队里怎能容忍出现这样的问题，一连的问题必须限期纠正，连队班子必须调整，否则，团长、政委就别在导弹团干了。”
舰队领导的评价像一盆冰水把团领导从头浇到脚。
舰队工作组一般下部队到师团单位蹲点比较多，到基层也就四处看一看，听听汇报就走人，很少直接蹲在连队，这次，舰队工作组在一连一住就是十天，其目的是检查一下，今年年底担负海军岸舰导弹延寿试验任务部队的状况。导弹延寿试验顾名思义，就是过几年就要对现存导弹内部器件进行更换，以延长导弹使用寿命，通过实弹射击对导弹延寿效果进行检验。导弹延寿试验远比平时一般性的实弹打靶要重要的多，海军机关、海军第二炮兵学院和有关科研单位都要亲临发射现场。海军炮兵部把这次试验选在北海舰队，舰队领导对此十分重视，专门率工作组来考察部队。没想到一连节外生枝，军事训练检查上没出现什么大问题，却一不留神成了舰队精神污染的典型。现在部队政治工作要有所见树，有效的办法就是层层抓正反两方面典型，成为典型的不是红透半边天，就是顶风臭千里。
反对精神污染是当前意识形态斗争中的一件大事，是政治问题。资产阶级思潮顺着改革开放窗口溜了进来，时间就是金钱也成了一句时髦的口号，部队不进行有效怎么抑制，官兵处处讲金钱怎么得了。因此，基地规定对从南方回来的舰艇和出差回来的官兵要进行个别教育洗脑子，决不能让洪水猛兽闯入军营。就在各级瞪起眼睛抓典型的时候，一连撞在工作组的枪口上，工作组是又来气又高兴，来气的是梁副政委，他气愤的是作为高科技导弹部队竟然会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高兴的是工作组成员，这下工作组汇报材料好写了，回去有话可讲了，抓到典型本身就是工作组的成绩。
作为一个基层连队，上头是营，营上头是团，导弹团作为直属团，上头是基地，基地上头才是舰队。基层单位如果受到基地一级机关的批评，已经是件不得了的事情，受到舰队工作组批评而且责令整改，这在A团建团史上从来没有过，在别的直属团也是罕见的，可见问题的严重性。
陈团长和朱政委是最上火的，听到舰队领导对一连这样的评价，可以说两个人几个晚上都有没睡好觉，感觉组织上把自己放在团主官位置上，一个连队的事情还得让舰队领导操心，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弥补的最好办法，就是按上级要求，尽快扭转一连的面貌，对上对下好有个交待。
上周三，朱政委就带着政治处徐主任、团副参谋长、政治处组织股长、司令部军务股长一起到一连调查了两天。朱政委感到，一连问题虽然没有舰队工作组说的那么严重，但确实不少。战士夜不归宿，住在老百姓家里，说是帮助照顾一个当天摔断腿的老人，可毕竟老人家里还有个姑娘，这就说不清楚了。明摆的事实是岗楼的铁皮门有不少刺刀捅的窟隆；纪律涣散，有超假现象；连队伙食费超支，伙食比较差；连队两个主官不和，你说东他说西，官兵反映不知听谁的好，这些内容就足够整改的了。
上周五，团里召开了常委会研究了整改意见，并决定更换两名主官，但具体谁去，大家意见不统一。
大家体谅团首长遇到这样闹心事的心情，所以，今天，大家一进会议室就不象以往那样，会前没人开玩笑，一个个都把脸绷得挺紧，平时抽烟的人连烟都没掏。
干部股包股长打开笔记本汇报：根据上次会议意见，上周六，政治处再次对一连主官人选进行研究，训练股副连职参谋王实宽到一连任连长；指导员人选提出两个，一个还是上次提出的人选，宣传股副连职干事洪韧刚，这次再补充一个人选，是组织股正连职干事张正星，请常委定夺。这两个人各有所长，张干事综合能力强，为人稳重，处事谨慎，但魄力略显不足。洪干事有魄力、有闯劲，但处事不细，个性稍强。
“洪干事的个性不是稍强，是够强的，那可不是一般的强！我同意政治处的看法。”以快人快语而著称的杨副团长，在干部股长刚汇报个头，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单刀直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杨副团长对洪韧刚的看法是有根据的。印象主要来自于洪韧刚当放映组长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团部放映美国故事片《恶梦》。团领导开会晚去了一会儿，电影已经开演。
通常情况下，团领导不到场，电影是不能放映的，这是个常识。
分管行政管理的杨副团长一看领导没到场，电影就开演了，直接奔到放映机旁，指着放映组长洪韧刚的鼻子质问，谁让你开演的。洪韧刚没好气的说，是我让开演的，还说，当天放映的是快传片，各家的时间都约定好了不能变，谁耽误放映时间，在以后快传片放映计划中，传片段的段长就会给谁少安排一次快传片的放映。
杨副团长觉得一个小小的放映组长年纪轻轻狂妄自大，没大没小，把团领导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人不好好教训教训，将来有点权怎么得了。电影结束后，副团长找到洪韧刚狠狠地训了一通。洪韧刚嘴上没说什么，但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心里是不服的。
今天，政治处提出这个人选，把杨副团长旧火又勾了出来。他心里明白，政治处提出人选之前，肯定与政委通过气，政委不认可的方案，是不会拿到会上讨论的。今天，政委同意也不行，你不是让我们谈意见吗，我就不客气了。年轻干部一定得严格要求，严格管理。发现有尾巴就要及时修理。
杨副团长对政治处提出这个方案，有点意想不到。他们明明知道这个人有这样的毛病为什么还提出来讨论。把这样一个干部放到一连主官岗位，怎能让人放心。不能只看他在报纸上发表那么几个豆腐块，连队主官可不是会弄个豆腐块文章就能干好的。
上次提洪韧刚任副连职干事的时候，杨副团长是违心同意的，那不是看他工作好，是不想让他在放映组长的岗位干。
杨副团长提到洪韧刚放电影的事，后勤处长的脑海中就涌现出一组镜头。
有一次，他上前洋岛。当时，洪韧刚还是营部放映员。陆军的守岛部队来了一位守备区领导，到船上接守备区领导的守备团领导，看到客运船上有一部军影站的16毫米的电影片，守备团领导就和正在送人的导弹三十一营营长商量，能不能拿下来给他们放一场。营长同意了，让人把电影片子从船上拿回营里，让洪韧刚去给兄弟部队放一场电影。
洪韧刚当时是个战士，竟敢冒犯领导，坚决不去放映，他说，这个片我们营已经演过，长鹿岛三十二营演完后应当直接通过船传回军队电影文化工作站，如果再拿下来放映，就违反“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放映”的规定。营长再三劝说，洪韧刚还是主意不改，结果电影没放成。当时，后勤处长站在营长身边帮了一句腔，“能演就帮演一场，何必那么较真。”小小的放映员当时就还了一句“定的原则坚不坚持？”
这件事给后勤处长的印象特别深，于是，他就说：“我同意副团长的意见。洪韧刚的修养还欠火候。”
包股长本来是准备进一步阐明这两个人选的理由，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引来了两炮，面对这种情况再由股长解释显然不太恰当。
徐主任心里比谁都清楚洪韧刚的毛病。他对洪韧刚没少进行敲打，虽然洪韧刚有所收敛、有所改正，但固执的根子并没有去掉。有次，股长让他买个价钱便宜点的照相机，这家伙私自做主买了个贵的回来，把股长气得够呛，股长还没批评几句，洪韧刚把眼睛一瞪：“为了报刊上多上几张新闻照片，超过标准的钱我拿。”
政治处徐主任接过话茬：“在指导员人选问题上，政治处经过认真地思考和讨论，为了便于常委讨论和拍板，这次又增加了一名后备人选。我个人的意见还是倾向洪韧刚去，他对工作有一股执著精神，是能够豁得出去的人，但，有时不够沉稳，需要帮助教育。”
“帮助教育？你们帮助了没有？教育了没有？对年轻干部不能迁就。”杨副团长抓住机会又冒出一句。
徐主任虽然喜欢洪韧刚，但确实不迁就他，而且，批评洪韧刚最多的人是徐主任，只不过是注意批评场合罢了，因为徐主任太了解洪韧刚。
徐主任认为，一个人的习性，很难一下纠正过来，作为一级组织，是掌握每个人的长处和短处，根据不同情况选用不同特点的人。如果把眼睛盯在一个人的缺点上，到时将无人可用。当务之急是尽快改变一连面貌，需要一个开拓型的人去。
洪韧刚给主任留下印象，恰恰也是当放映组长的时候。当初，徐主任极力推荐他提升为副连职干事，是因为他在放映组做出了突出成绩。时下，看电影是部队的主要文化生活，总部规定，团以上机关是一个月放映两次电影，基层单位是一个月放映一次电影。
洪韧刚担任放映组长以后，团机关每周都能看一两场电影。他想尽办法，从周边兄弟部队的快传片放映计划中插进一场。为了搞好关系，他星期天义务到守备团电影培训班讲课。他还帮助基地电影队放映电影，有时，基地有大型活动申请到新片，他也能想办法做好基地放映队长的工作，给团里加演一场。
基地文化处杨干事多次向导弹团要人，要把洪韧刚调到基地俱乐部当放映队长。杨干事曾和徐主任说过，洪韧刚的放映技术在基地是数得着的。军影站组织的全地区陆海空三军放映队(组)长大比武，他在蒙着眼睛装电影机四档开关、排除放大器故障、现场架机操作和闭卷考试四项比赛中，获得一个项第一，两个第二，一个第三，最后获得综合成绩第一名。
团部放映组的映前宣传幻灯片《佐罗》获了全地区一等奖，《两次离别》幻灯片在舰队评比获第一名，在海军获得优秀奖。
有一次，陈团长在舰队参加军事训练会，晚上，舰队放映电影招待参加会议人员。电影正式放映前，先放映《佐罗》电影介绍幻灯片。坐在陈团长旁边的一名领导和陈团长说，你们导弹团放映组还真有人才呀，影前宣传怎么搞得这么好，都快成专业的了。陈团长开始还将信将疑，直到看到幻灯片结尾署名海军岸舰导弹A团政治处放映组的字样，团长才确信是自己团的。
团长从舰队回来就找徐主任说，没想到我们这小小的放映组还能在舰队那么多领导干部面前露脸，这样的年轻人要加快培养使用。
想到这里，主任对副团长刚才的话显得有些不满，但也不能说，毕竟人家是老资格的副团长，该给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改变面貌的人，要选干事痛快、利落的人，我看洪韧刚这个小伙子是个小人才，我们需要在关键时刻能冲得上去的人。”陈团长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就插了一句。
徐主任听到陈团长这么一说，心里美滋滋的，心想，主官就是主官，看问题就是不一样，主官和副官咋就差距这么大呢？确实像团长说的那样，洪韧刚是个人才。他当干事后，一门心思用在写稿上，以前，一个月全团在《人民海军报》和地方报纸登个两三篇稿子已经不错了，政工研究文章一年也只能在基地上个一两篇。
洪韧刚当干事后就说，导弹团在训练和改革中有很多别的单位没有的资源，要想方设法宣传出去，请主任多支持。谁见过他业余时间打过一次扑克？谁看过他下过一次象棋？有人说他不会下棋，那是不了解他。有一次，技术处周末组织象棋比赛，洪韧刚路过技术处办公室门口，忍不住，进屋看了一会儿，支了两招，帮助张会计把王助理给赢了，让王助理推出门外。王助理没拿到奖，从此，就叫他“多嘴驴”。去年，洪韧刚被报刊杂志用稿39篇，还有5篇政工研究文章被基地和舰队政治机关内部刊物采用。
想到这里，主任说：“我认为这个人可以用，本事是有的。”
“谁说他没本事，我是反对有点小本事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不知道自己是半斤还是八两的人。” 杨副团长又急急忙忙插了一句。
副团长认为，成绩取得是靠组织，没有领导和同志们的支持，一个人能行吗？他就是看不上那些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人，取得一点成绩好像全是自己的功劳。对年轻人就是要严格要求，严格管理，不能惯毛病，越是好苗子，越要从严，不然，就害了年轻人。
一连的问题现在已成为焦点，上上下下都在关注，如果用人不当，再出问题就没法交待了，而且，时间不等人。由于每个人所站的角度不同和责任不同，政治处徐主任和张参谋长急切地要改变连队面貌，毕竟他俩是指挥机关的负责人，负有直接责任。
张参谋长发言：“我感到当前最主要的问题，是尽快改变一连面貌，还是派个开拓型的干部去。”
朱政委认真听着大家的发言。他曾经在基地组织处当过多年副处长，具有深厚的理论功底，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自然也高人一筹。他在班子里有较高的威信，大家都很尊重他，可朱政委每次都让大家充分发表意见，最后自己才提出比较妥当的意见。此刻，他在仔细琢磨着这个洪韧刚。
洪韧刚，辽南人，1976年2月入伍，1978年2月入党，年底提干。他个头不高，四方脸，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始终充满了自信和坚毅。他和洪韧刚接触不多，通过看电影有点了解，觉得这个人放电影技术不错，动作迅速干练，从没有在放映中途发生故障。听说为了让高山部队多看一场电影，放映组在下雪天，带着铁锹和扫帚冒着危险也要去大孤山放电影。
有一次，团部值班员为了放映组的安全，不让他们下雪天上山放电影。洪韧刚不但不领情，还扔给值班员一句话：“你们就知道安全，安全，想过高山上的战士盼望电影的心情吗？”惹得值班员在团里每周一次交班会上告了他一状。听说，放映组为了让基层看到快传片，有时半夜到部队去放映，战士高兴地直呼“万岁!”。二连炊事班听说半夜来放新片，提前把饺子包好留给放映员吃，连长想吃一个都不让。
洪韧刚从放映员改任干事，进入角色很快，经常能在报纸上看到他写的东西，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感到此人可用。
常委们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朱政委说：“我看，把今天议题再疏理一下。现在问题是一连急需改变面貌，所以，我们应该把讨论的重点放在选人上，而不是在评比先进。评选先进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用人就要看他能不能适应这个岗位，能不能在这个岗位上发挥作用。”
他看了看几位老资格的常委，“我们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战争片还是没少看，在寸土必争、激烈拼杀的紧急状态下，需要什么样的人?就是不怕死，敢于往上冲的人。董存瑞炸碉堡的时候，没人议论他有什么个性不个性。那个时候，只要把碉堡炸掉就是英雄。攻占山头时，只要把红旗插上山顶就是英雄。邱少云还被国民党抓去当了几天兵，谁能说他不是英雄。”常委们都笑了起来，同时也缓解了会议的气氛。
“今天虽然不打仗，但道理也一样。”看到有所缓和的局面，朱政委趁热打铁，“刚才，大家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发表了很好的意见。一连今年面临导弹延寿试验的任务，时间紧、任务重，我认为洪韧刚去比较合适，现在只能说是比较合适。”讲到这里，政委端起旁边茶几上的水杯。借着喝水的时机，观察着大家脸上的反应。
在坐的人都似有所悟地点着头。
“这小子，就是个性强了点，有时挺气人，能力还是有的，我说了那么多，不是抱有什么成见，把这个小伙子看扁，而是希望有点能力的年轻人要加强修养，不能骄傲自满，否则，早晚要栽跟头，我是为他好。不过，从这个人的冲劲看，引导好了可能还是一个带兵的好手。”杨副团长的态度有了一个很大的转变。
主任抬头看了一眼杨副团长，心里想，这么老的同志也会看政委脸色行事，顺水推舟，政委如果不是这个意见，他还不知怎么和我瞪眼呢。
“看这样行不行，唉！徐主任，洪干事的任职时间多长了？”朱政委问了一句。
“两年多。机关干部任职应该满三年才能调职，优秀基层干部可以提前提升。”
“这样吧，不要提前调职了。到底行不行，试试看，还是代理指导员吧，正好考验一下，团长和大家看这样如何？”
朱政委说这句话的时候，多少有些违心。昨天晚上，他和陈团长、徐主任商议此事，基本达成一致意见，倾向于洪韧刚直接任政治指导员。
关键的时候让人家往前冲，应该多提供点动力。但那只是意向性意见，今天是常委会，大家从不同角度提出一些看法，政委不能不考虑。集体决策的好处就是不至于发生大的偏差，但凡事有利有弊，集体决策的结果，有时取其最优也比较难，好多时候是取其中，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总不能为了一个连职干部的调职而不顾常委们的意见，作为“一把手”有时该让步也得适当地让步，要不，你让大家发表意见干嘛。
主任心里是不赞成政委这样做的，主任认为，作为“一把手”应该旗帜鲜明地坚持自己的主见，如果考虑这考虑那，容易冷了实干者的心。
朱政委的话刚说完，杨副团长就冒出了一句：“不调职，我同意。试试看。政委就是政委，站得高、想得全、看得远呀，不服不行啊。”然后哈哈一笑，手上玻璃杯子的水都晃到马裤呢军裤上，大家更是笑声一片，只有主任没笑，而且，脸上有点阴，但表示同意政委的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