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房子是两层楼,外面看起来并不大。一楼的客厅十分宽大,布置轩丽。旁边的小厅则温馨家常得多。小厅的一面都是贴着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沙发和桌椅上都铺着豆青色织锦缎。墙角放着一张古琴。不知主人闲时是否会在这里抚琴。
晓舟坐在小客厅等着。刚才,她和父亲刚到,云海的财务经理韩国勤也到了。赵家管家带着江澄和韩国勤上了二楼。女佣把晓舟领到了小客厅,给她端来了茶水和小点心,便走开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晓舟等了一会儿,颇觉无聊。书架上的书要么是英文书,要么是一些线装古书。倒是有几本科学杂志。她拿起一本来,是讲天文学的。她随手翻看着,打发时间。过了一会儿,她站在窗前,看向外面的花圃。黑暗中看不清,只觉得花圃里种满了花。她想着,不知父亲这场谈判还要多久。
这时,背后传来敲门的声音。她回头,女佣正在打开门,门外还有个年轻男子。他远远地看到她,目光有点奇怪,仿佛意外地见到了熟悉的人。
“江小姐,这是我家小主人。海帆,太太说让你陪陪客人。这是江小姐。”
“我不知道家里有客人。”年轻人说着,朝她点点头。他穿着西装背心,西装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邮差包。
“太太和江先生在书房谈事,你先陪江小姐坐坐。我再给你们拿些点心来。”说着,女佣转身走了。
赵海帆跟晓舟握手。两人在茶几前坐下来,寒暄了几句。听晓舟说到沈伯被绑架了,他有点吃惊,脸上满是同情的神色。
这时,女佣又端着托盘进来,在茶几上放下四碟点心、两碟菜和两碗面。
“海帆,上面还没开饭,我先给你们端来了点心。”说完,她朝他们点点头就出去了。
晓舟和陌生人在一起,有点局促。又想着父亲此行不知结果如何。
见她愁眉苦脸,赵海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说:“吃点东西吧?”
点心很丰盛。蛋黄酥、绿豆酥、叉烧酥、虾饺,一碟牛肉酱,一碟清炒芥兰,一碟冷盘,还有两碗鸡汤银丝面,面上铺着几根青菜。
晓舟看着两碗面,说:“这是……点心?”
“兰姨是广东人,对她来说,面食都是点心……其实是先给我们开饭了。”
“先吃面,冷了不好吃。”他把面碗推向她。
晓舟端起一碗面来,慢慢地吃着。鸡汤很鲜,青菜很嫩,面条很美味,只是她吃得心不在焉。
“莲姨做的菜很清淡,你可以加点酱料。”他又把那碟牛肉酱递给她。
两人默默地吃完了面。晓舟喝着茶,心想:不如自己先走,韩叔叔可以送父亲回去。
赵海帆看到她手边的杂志,笑着问:“你喜欢看?”
“这是你的书?”
“嗯,闲着没事的时候翻翻看。”
晓舟看着他,好奇他是做什么的。
“我平常都在实验室里……”赵海帆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我还在读化学博士,研究聚合物合成。”
晓舟表情茫然。她对这个行业所知甚少。她转头看着书架上的书,没看到化学的书籍。那些线装书就奇怪了,都是关于易经的书。
“那是我爸爸的书。他喜欢研究易经。”赵海帆看到她的目光,便解释。
晓舟想起来,赵氏企业——嘉华集团的董事长陆思菡是赵家的媳妇。据说男主人身体不好,一直是这位女主人管理公司。
刚才,陆思菡简单地招呼了她一下,便和江澄、韩国勤进了书房。她身材纤瘦,穿着旗袍,头发盘在脑后,眉目甚美,目光锐利。
晓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似乎长得不像母亲。容长脸,直鼻薄唇,两道浓眉下眼睛黑而明亮,目光温润。
“你还在读书?”赵海帆也在打量她。
“不,我毕业一年多了。”
“做什么呢?”
“我画漫画。”晓舟说。
赵海帆扬眉,像是觉得很有趣。“画册吗?像日本漫画那样?”
“不是,我们是工作室,给图书做插一回事,也做游戏,有时还做些影视策划、短片、广告什么的。需要虚拟人物的,我都画。”
赵海帆笑:“很神奇。”
“很简单啦。”晓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赵海帆随手翻着一本杂志,有一篇讲宇宙大爆炸,里面恰好有几幅漫画。
“就像这种?”他指给她看。
“对……咦,简非?他很有名的。”
“是吗?”
“你看,他的笔法很独特……”晓舟给他解释着。模糊的光晕里,她的脸线条十分柔和。他看着她,目光越来越温柔。晓舟说着话,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目光,不由地一愣。她怔忡之间,赵海帆已转开了头,看向窗外。
“要不要去花圃里看看?一直坐在这里,闷坏了吧?”他问。
“好。”晓舟也想摆脱刚才奇怪的感觉。
小厅的另一扇门通向花圃。一出来,便闻到一股甜香。
赵海帆打开了花圃的地灯,矮矮的地灯,像散落在园中的珍珠。
花圃里种着几株石榴树,平地上种着大片的茶花。两人在花圃里散了一会儿步,走到一座花房前。赵海帆推开门,伸手打开了灯,晓舟看到里面摆着君子兰和铃兰。君子兰只有一两盆开着花。铃兰倒是开着繁盛的花朵。雪白的花朵小小的,像铃铛,十分好看。
“其实,我看不出来君子兰有多高雅。原本我想在花房里种玫瑰,被我爸训斥,没品味。”说着,赵海帆笑起来。
晓舟听了,也忍不住笑。
“君子兰是我爸爸种的。这种花娇贵,只好种在花房里,时刻调节温度。但……还是长不好。”他摇摇头。
晓舟看了看,说:“看起来长得挺不错的啊?”
“只长叶子不开花……”赵海帆摇摇头。
看了一会儿,两人从花房里出来。
“倒是我在外面种的玫瑰长得不错。”
晓舟看到,花房外的另一侧全是玫瑰,红色、黄色、白色,在黑暗中吐着芬芳。
赵海帆蹲下来,顺手为玫瑰浇水。“按时浇水,稍微施点肥就可以了。不像君子兰那么娇贵。”
然后,他又去花房拿了剪刀出来,开始修剪枝叶。
“最近我回来的少,没有修剪。”有些花枝被花朵压得低垂下来。修剪了一会儿,他剪下几枝含苞待放的黄玫瑰,又从花房里拿来一个玻璃瓶,注了水,把花放在瓶子里。
“送给你,回去还可以放几天。”说着,他把瓶子递给了晓舟。
花房里的灯光斜照在外面。微光里,晓舟看着这瓶花,黄玫瑰上还沾着水滴,晶莹剔透。
这个特别的礼物。
晓舟朝他笑笑。
两人在花房外站着,聊着天,熟悉起来。
“我爸爸身体不好。这几天在清江山住着,山上清凉许多。”赵海帆轻声说。“他不在,满叔侍候不了这些君子兰……”
晓舟只知道赵家是女主人管理公司,却不知道这些细节。
“你父亲……?”
“好多年前了,他遇了场车祸。伤好了之后,身体素质变得很差,人很虚弱。这几年稍好些了。医生说,也许气温低一点的地方对他的健康有好处。”
晓舟想着,这里也算是山上了,不过君山到底是在市内。清江山在更北边,是真正的大山。
晓舟听着他的口音,似乎有点中国北方的味道,就问:“你家是从北方过来的?”
“不是。说起来,我的不知第几代曾祖父从福建过来的。我妈妈家来得晚,外公当时是抗日救亡的学生,不知为何被通缉,他从家里逃出来,一路往南,辗转来到巴博,遇到了我外婆。他们在这里安了家,后来生了我妈妈、舅舅。”
晓舟点点头,心中暗想,赵家或许是old money,六七代都在这里。
“海帆,你们在这里?太太和客人谈完了,正在找你们。”女佣提着一盏灯走来。
两人都笑起来。他们没意识到,已经在外面呆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