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苟延残喘 (建议未成年人禁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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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义他们回去之后,吴静也因为公司催着她早点回去上班,几天后也走了。她怕我会回去之后继续吸毒,就把我安排在她哥哥家再住一段时间。因为哥哥家靠近市区,更方便我无聊的时候外出消遣。可哥哥长年在外做生意,只有漂亮的嫂子,带着年幼的一子一女在家。即便我对嫂子没有什么想法,可正当年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时间一久谁也不能保证不发生什么。
为了避嫌,我每天都尽量外出消磨时间,经常没有目的在街上闲逛。有一天无意间路过一家私人药店,正好听见有人在买杜冷丁。刚刚戒断毒瘾的人,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是缺少一种寄托。任何与毒品有关的事物,都可能重新点燃对毒品的渴望。之前我只是看见别人用过杜冷丁,自己从没用过,出于对体验另一种药物导致精神转换的好奇,我顺便问了问。之后以三十块钱一支的价格买了四支。
推进静脉之后,突然觉得口渴,连续喝几杯水才觉得很过瘾。似乎没有用过大烟之后目空一切的骄傲感。但明显不在意所处环境的温度,不怕冷也不怕热。也有大烟用过之后飘得感觉,但没有那么强烈。之后我就开始偷偷注射杜冷丁了,由于达不到用大烟的感觉,总觉得每次注射都缺一针,有时候每天要用十几二十支,所以开销并不少。然而眼看着积蓄用光并不是唯一的问题,更大的问题是我使用杜冷丁让嫂子很害怕。
哥哥家是三层的私建楼,一楼是大厅和厨房,我住在二楼,嫂子和孩子住在三楼。爱干净的嫂子,每天都把一楼以上的每个角落都擦得一尘不染,上楼都是赤着脚。 平时我不怎么上楼,可两个孩子总喜欢到我房间玩。我在注射杜冷丁时,常把碎玻璃弄得一地都是,嫂子发现后,担心弄伤孩子,多次询问我碎玻璃的事,我谎称是用来戒毒的注射针剂。听我这么说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让我当心点碎玻璃。可是就算我非常小心,敲碎的玻璃飞溅出去还是很难控制,后来害怕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自从打了杜冷丁,我就不怎么出门了,每天只是昏昏沉沉的躺着,只有用完了之后才出门购买。或许当时嫂子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变化,可又不知为何,直到这天孩子的哭闹让事情真相大白。一片碎玻璃扎进了小男孩的脚里,出了很多血。嫂子急忙抱着他去医院治疗,回来后怒气冲冲的找我质问,正巧她推开我房门的时候,碰上我静脉注射正在拉回血。她早就有耳闻吸毒的人一些传言,结合我这段时间的变化,她断定我并不是打戒毒针那么简单。事已至此,面对她的质问我爱理不理,在劝导无用之后嫂子开始疏远我了。
吴静也很快知道这件事,打电话给我,我也是懒得解释,因为当时药物作用,已经让我变得很自私了。但我知道,应该在没被嫂子赶出去之前,主动离开。于是我连招呼也没打,也没有告诉吴静,私自回了下江。巧的是回到下江的长途车正好停在北广场,当时的大烟已经很容易买到了,在北广场和浙江路一带,聚集着一些发小包装的少数民族,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都有人贩卖。拿好大烟我就随便找了家宾馆开了个房间。进入了久违的云里雾里。
第二天吴静打电话给我问我在那里,为什么跟嫂子不辞而别。我谎称是有朋友约我合作生意,临时决定的。说来也巧,刚挂掉吴静的电话,就接到很久没联系的双阳打来的电话,而且真的想和我合作做生意。当时已经有三四年没联系了,突然接到他的电话,之前的不愉快也变得不重要了。双方都很客气,他说有点生意想和我合作。一个人在山穷水尽的地步,往往不会考虑用什么方式赚钱。 还没等他说是什么生意,我就一口答应了。可能是我的爽快让双阳产生了怀疑,他借口当前有点事,等忙完了再联系我谈。
我知道他们的规矩,说好了让我等电话,就不能在他打来前打给他,在他们看来反常可能是变故,可能引发不测。所以尽管我有些着急,但为了不引起怀疑只好耐心等着。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才接到电话,但这个电话不是双阳的。电话号码很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接通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还记得我是啥人吗”。是小姵的声音,虽然也有三四年没联系了,但她的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因为和她的矛盾很激烈,就删了她的电话,后来又换了新的号码,就一直断了联系。
小姵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她告诉我自己刚从日本回来,在那里呆了大半年,原因是戒大烟。这时候我才知道小姵也早就染上了大烟。日本虽然很容易买到软性毒品,可却是个戒大烟的好地方,因为那里几乎买不到。她刚下飞机就被朋友接到一家私人会所,参加了一个派对。(以前我知道她有一些高端人群的朋友,经常会组织一些性派对。)在派对上她巧遇了火炮,是火炮告诉了她我现在也在吸大烟,并给了她我的新号码。她约我在曾经有过快乐记忆的“全是爱”见面。还特意让我开摩托车去,她说想重温坐在我身后,看着街道向后飞驰的感觉。
在之前所住的小区车棚里,我找到了已经灰头土脸的本田摩托车。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推到附近的维修点。cbr的质量很好,很多年没骑了,修车师傅只是充电.加油.打满气,就让它恢复到了可以行使的状态。就在去小姵家的路上,双阳打来了电话。 本来双阳和小姵同时一起突然出现,当时让我有种时来运转的感觉,可没想到是真正的噩运才刚刚开始。
双阳约我在乌鲁木齐中路的一家知名ktv见面,当时我所处的位置离那很近。心想如果先去小姵那,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为了不让双阳起疑心,我决定先和他碰头。于是打了电话给小姵,告诉她自己有正经事,晚点才能到她那。小姵当时有些不高兴,但知道我有正经事也只好约定不见不散。
到了约定的包房,双阳和凯利还有一个姑娘也刚到,那个姑娘我也认识,就是第一次和他们娱乐时,娇娇的姐妹小调皮。双阳是个多疑的人,刚刚挂了电话,我人就到了,让他觉得很反常。就算我解释得很清楚,说自己接他电话的时候就在附近,可他好像还是很不放心。一直到酒过三巡之后,他才让凯利从包里拿出包自封袋包着的大麻花。他们说手上有大麻的货源,知道我以前做过这个,所以想和我合作做大麻生意。(后来我知道,凯利在市郊的一个岛上找了一块地,自己种了很多大麻,后来还因为这事,被自己的小弟出卖吃了官司。)
我接过凯利装好大麻的烟斗,烧吸了几口。入口有点呛,上头很猛,但很快感觉就淡了。没有进口大麻那种温柔而连绵不断的感觉。不过只要持续使用,大麻所产生的快感依然能保持住。这就是好大麻和差大麻的区别。他们开价1500一盎司,按照当时的大麻价格,这已经很便宜了。但我好像习惯了不讲价似乎缺了点什么,还价到1000一盎司,没想到他们考都没考虑就同意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是自己种的,对他们来说货有的是,缺的只是销量,如果销量大,可能500一盎司他们都会同意。
随后凯利又拿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些k粉,这是一种用来吸k粉的专用瓶。把k粉装进瓶子颠倒过来,一捏瓶盖,有很少一部分k粉就进入了瓶盖中的一个小容器,里面是一次吸食的量。把瓶盖上的吸口插进鼻孔一吸,那一小部分就进入了鼻腔。不用再把k粉摊在盘子里吸食,而且携带也很方便。他们开价200一个,这个价格没有多大利润空间,虽然没有做这个生意的兴趣,但却对这件东西很感兴趣。试用之后,感叹它好用的同时,体会了另一种新奇的快感。有些毒品同时使用会造成对冲,比如大烟和冰毒,一起使用,严重的时候可能会要人命。而有些毒品同时使用,会像有了化学反应一样,产生另一种奇妙记忆。
大麻和k粉同时使用时,幻觉在懒洋洋的快乐中,能够超越想象,出现想象不到的美好。幻到的美女,不是记忆中熟悉的样子,而是像印度的世界小姐一样,陌生的美丽,但清晰可见。做爱的时候不但有男人的快感,甚至可以体会到女人高潮时的愉悦。只不过这些都是幻觉,没有经历,就没有体会到的记忆。所以当时感觉到的对方愉悦,只是假想中的,实际上可能对方的快感并不是那样的。
从幻觉中醒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这才想起了和小姵的约会。 打电话没人接, 我还以为是小姵生气了 。 到了小姵家,按门铃也没反应, 但明明可以听见房间里的电话铃声 。无奈中我突然想到,以前小姵曾放了把备用钥匙在门口的消防箱里。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打开消防箱,钥匙还在老地方,只是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打开门,一阵阴森森的风迎面而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大厅的灯开着, 屋里的摆设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看上去保姆好像刚刚彻底打扫过。 小姵斜靠在沙发上,我叫了两声,满以为她醒来之后,会给我一个热烈的拥抱,可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时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房间,好像房间里除了我和小姵,还有一个透明而恐怖的影子存在着。
小姵一只手上夹着一支已经熄灭的香烟,烟灰积了很长,一直延伸到指缝中。照常理没有人会受得了一支烟,慢慢烧到指缝中熄灭的,而她好像全然不知。另一只胳膊上扎着一支已经推尽的注射器。茶几上还有一些用剩下的大烟和用来注射的矿泉水。
我虽然没有见过有人吸毒致死,但总听别人说,某某人刚刚戒毒回来,就因吸毒过量死了。暂时克服了恐惧,我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拔了注射器,使劲的边摇晃小姵边呼喊她的名字。小姵的身体软绵绵的,没有睁开眼睛,但似乎轻轻嗯了一声。见她有反应,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知道持续注射海洛因的人,为了够劲,常常超量注射 ,陷入深度昏迷状态很常见,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几个钟头就自然会醒过来。
为了让小姵舒服些,我把她抱到卧室的床上。自己回到客厅本来想打一针,可到处都找不到新注射器,小姵又叫不醒。于是准备下楼去药店买几只。以前只要小姵躺在床上,我离开的时候,都会习惯的亲她一下,而这次就在快碰到她嘴唇的时候,她突然搞搞挺起了胸部,虽然把我吓了一跳,可随之而来的是她终于醒来的欣喜。然而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接下来的一幕产生的恐惧,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小姵向上挺起胸的频率越来越快,一次比一次猛烈,好像是要从床上弹起来一样。直到现在回想起那一幕,都像在眼前正在发生一样。她惨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表情。抽搐就像个机器运作一样一次次的重复。我当时意识到眼前一幕有多严重,急忙拨通了120,告诉他们这里有人吸毒过量,正在抽搐,并留了详细地址。挂了电话之后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只能焦急的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片刻之后小姵停止了抽搐,静静地躺着,跟以前熟睡中的她完全不一样,虽然同样是躺着,但和之前剧烈抽搐形成强烈反差,突然安静显得很不正常,静的让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让我头皮发麻,不寒而栗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由于过度的紧张,涌出的冷汗带着毒瘾一起释放了出来。对一个吸大烟的人来说,犯瘾比面对死亡更可怕。我不顾一切的从垃圾桶里翻出小姵用过的注射器,稍作清理就调配好大烟,给自己打了一针。
精神状态的转换虽然平复了一些恐惧,但焦急依然像能凝固了时间一样。我壮着胆子摸了摸小姵的脉搏,非常慢而且很弱,庆幸的是还能感觉到。就在我怨恨救护车迟迟不来的时候,听到了短促的一声鸣笛,接着窗外出现蓝色的光闪。我赶紧跑到阳台上,看见一辆救护车安静的闪着蓝光进入小区。正想下去迎接时,又看见小区外的马路上有辆警车,由远而近慢慢减速,虽然没有鸣笛,但红蓝警灯的闪烁让我不免紧张。看到他也准备拐进小区,我意识到肯定是冲着我来的。
吸大烟的人都很怕面对,就算是当时那种情况,也会首先选择逃避。收拾好茶几上用剩下的大烟,在他们上来之前,我就下楼躲进了小区的的花园里,在暗处看着他们上了楼。我想按照我留的地址,和下楼时没有上锁的门,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小姵。五分钟后,我的电话响了:“刚才的120是不是你打的,救护车已经到了,你现在人在哪里”。
听了这话,我一紧张把电话关机了。大约二十分钟,看见他们用担架抬着小姵,急匆匆的出来上了救护车。我松了口气,心想他们走得这么急,说明人还有得救。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没有心跳的人都能救回来,何况小赔当时还有生命体征,我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定会没事的。救护车走后,等了很久,都没看到警车上的人下楼,刚刚松了口气的我又笼罩上了阴影。
回到宾馆,一夜没睡,用完了大烟都不敢出去拿。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为了确定小姵没事,我电话才敢开机,心想如果小姵醒来一定会打电话给我。开机没多久,小姵真的打电话来了,可接通之后是个男人的声音:“昨天在长寿路圣天公寓,是你打的急救电话吗,怎么一直关机呀,我们有点事情想找你,请你有空来一趟派出所”。
一听到是派出所打来的,我的心慌到呼吸都在颤抖,虽然我预感到事情不太对,还是侥幸没那么糟,试探性的问 :“我女朋友情况怎样,能让她接下电话吗”。对方的回答让我彻底失去了仅存的希望:“她现在.....噢....不方便接电话,你先来了再说好吗”。如果小姵没事一定会亲自打电话给我的,就算还没恢复,起码打个招呼没问题。对方含糊不清,不正面回答,还带着点欺骗的口气,让我断定小姵已经凶多吉少了。
由于紧张,我说话控制不住的大喘气:“好好....我等一下就来”。说完还没等对方回复,就挂了电话,当时我决定再一次逃避。关了机之后,我下意识的看了看窗外,这一看心脏差点跳出来。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警车,两位民警正在检查我停靠在路对面的摩托车。或许当时他们只是在查黑车,可我却认为他们一定是冲着我来的。其实除了110办案,通常警察抓人都是穿便装的。但我当时已经紧张过了头,只有一个念头,赶快逃跑,跑的越远越好。
连房间都没退,我从宾馆的后门出来,没有目的的向着反方向拼命奔跑。跑到一座桥上,又看见桥对面也停着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好像是专门在那等我一样。这么快就锁定了我的行踪,一定是我的手机被定了位。我掏出手机,像摆脱恶魔一样,把它远远的扔进了河里,调过头来继续跑。当时就像一个精神病病人,怀疑路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在逃犯。觉得任何地方都不安全,不能去找任何认识的人,就这么一直跑下去,一直到筋疲力尽。
当时我并不知道,绝大部分吸毒致死,都出现在长期戒赌后的复吸注射初期。因为这时候往往按照戒毒前的用量一针进去,而此时身体对海洛因的免疫力,已经恢复到了吸毒前的状态,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更容易过量致死。但我一直有个迷惑,小姵一直都是个很想得开的女人,为什么一下变得那么脆弱,但当时所有的疑虑都无法对抗自责的情绪。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把小姵的死归咎在自己头上,认为小姵是因为我那天的迟到而想不通自杀了。
当时所有的家当,就剩下一千多块钱了,手机也扔了,失去了所有的联系。回想起这短短几年,从年少得志到深陷泥沼,再到濒临苟延残喘。厄运带来的种种不如意,就好像突然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万念俱灰的我想到了死。当时我一点也没有想到吴静和亲友对我还在意,只有一了百了的逃避和懦弱。或许吸大烟的人并不惧怕死亡,所以有些持续吸毒致死的人,看上去是吸毒过量,其实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因为心灰意冷而故意加大用量自杀的。
我打了辆出租车到北广场,花了900块钱买了一颗“弹子”(为了运输方便体内藏毒,当时的海洛因形状像个麻雀蛋,因此得名。一个弹子差不多三克。)打算把这些毒品一次性推进体内,连同自己没有未来的余生一起推掉。动手前我特意到小姵住的小区弯了一趟,坐在出租车里,望了望第一次来小姵家,她向我招手的那个阳台,想象着她正在向我招手。此时出租车的喇叭里正放着《外滩十八号》,物是人非的经典唱词,给我留下了记忆点。直到现在一听到这首歌,我脑海里都会出现小姵在高高的阳台上,向我招手的画面。
小姵家的斜对面有一个综合性的娱乐场所。那是以前我和小姵经常去打保龄球的地方,在球馆的公共厕所里,我反锁上门,绝望又似解脱的长长叹了口气,怀着悲壮的心情,在马桶盖上把“弹子”碾碎,全部装进了注射器。这时我才发现没有用来融化海洛因的纯水,我想找到静脉拉出回血融化海洛因,可能纯度更高,解脱的更快。
于是紧紧捏着拳头,将装着粉末状海洛因的注射器,瞄准胳膊上隆起的血管扎了进去。好像从来没这次这么容易就找到了静脉,刚刚穿透皮肤,心脏供血的压力,就让深红色的血液弹进了针头里。我抽了些血液进注射器,看着白色粉末被血液完全淹没之后,轻轻地重新将血液再推回到血管里,可刚推了一半,我的世界停电了。
在黑暗中也不知待了多久,恍恍惚惚觉得有个天使在抚摸我,意识越清醒,天使似乎变得越丑。等完全清醒后,发现自己仍然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天使也变成了一位保洁员阿姨。原来我已经在厕所里坐了一个通宵,接班的保洁员打扫卫生时,有扇门一直反锁着,又没人回应。她只好用钥匙打开,看见里面马桶上坐靠着一个人,胳膊上还插着一支注射器。意外的是,这位保洁员阿姨并没有惊慌和尖叫,而是镇定的试图先将我唤醒。可能也正因此我才把她当做了天使。见我醒来,她似乎还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在她一脸迷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快速离开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可我却像走在荒芜的沙漠一样的感到孤独。走着走着隐隐约约好像产生了幻听,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以为不理不睬才是真实的,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一个人追上来用手搭在我的肩上。虽然对一个一心想死的人来说,什么都不再重要,但心虚的还是让我吓了一跳,甚至连回头看看的勇气都没有。“叫你半天了,怎么不答应呢”,是一个熟悉地声音。
在大街上竟然巧遇了志明,他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又问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怕我出什么事,就先把我带回了他家里。那天吃了晚饭,准备去上班的志明发现我有些不对劲。当时我出现毒瘾症状,又是眼泪又是鼻涕,但我告诉他自己和吴静吵架了,心情不好,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他这。志明刚出门,我就从他家厨房里拿了把厨刀, 迫不及待的到了北广场。当时我已经没有钱了,如果欠不到毒品,我就准备抢了。
路边上有很多少数民族毒贩,基本上都不认识,和他们商量欠毒品,几乎不可能。而且万不得已情况下抢劫,在大街上也不方便,所以去了一个比较熟悉的本地毒贩家里。我的突然出现,让那个上家有些紧张,因为之前我们交易前都会先电话预约。得知我电话丢了,他才放心下来,但他还是让我去门口等着,问我要多少货,他出来和我交易。我借口上次的货不好,要先试了货再决定。他无奈的拿了一个“弹子”和注射器给我。
试完货,我直接把用剩下的“弹子”装进了口袋,并告诉他这几天不方便,等下次来拿货一起和他结账。一听我要欠账,他第一反应是来抢我口袋里的毒品。贩毒的人通常不会给关系一般的人欠账,因为吸毒的人和贩毒的人都很容易出事,一出事,这个账往往就烂掉了。我一只手捂着口袋,另一只手从背后抽出了寒光闪闪的厨刀对着他:“你不要逼我,在你手上拿的毒品少说也有几万块了,第一次不方便向你开口就拒绝,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一个吸毒的人面临万念俱灰的时候,拼死一搏往往毫无顾忌。上家做这行也不是一天两天,见过像我这样的大烟鬼也不是一个两个。从我的眼神中他看出我势在必得的决心,突然满脸堆笑:“这么冲动干嘛,有话好好说嘛,不就是欠点大烟嘛,不够我这还有”。说完竟然又拿了个弹子给我。贩毒的经验告诉他,已经不可避免的要欠给我大烟了,如果搞僵了,就等于这个钱肯定拿不回来了。但因为大烟通常必须使用,如果保持和睦的关系,赚钱会细水长流。再说这点大烟对毒贩来说,值不了几个钱。
吸大烟的人,通常都会尽可能多的享受毒品快感。有了多余致命的大烟,回到志明家,我没有急着去“找”小姵。我意识到在公厕那一针没有推掉自己的生命,是因为血液融化慢,只推了一半人就昏过去了,进入身体的毒品还没有达到结束生命的量,而纯水融化后的大烟更容易快速推进静脉。为了在临死前充分享受大烟的快感,我加大了使用量,每次注射都装了差不多一克海洛因,推进身体之后,马上就进入了昏迷状态,这种昏迷和k粉不同,k粉昏迷之后还有脑内意识,不停的做梦。而大烟昏迷后就像停了电一样,自己的世界突然就黑了。
每次昏迷差不多都要几个小, 很快我的这种状态就让志明意识到,我又在吸大烟了。这天凌晨志明下班时带着佐义一起回来,他看见我堆在桌子上,没有及时收掉的注射器和毒品说:“戒的那么辛苦,干嘛还要吸呢”。这种话我本来懒得去解释,但是为了引起他对自己更的在意,我用十分轻松的口气对他说:“在街上碰到志明的那天,其实刚刚自杀未遂,现在已经山穷水尽了,不想再活下去了”。
吸大烟的人经常会用以死相逼方式,来让别人重视自己,对习大烟的人来说,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好像自己一死,整个世界都都要毁灭一样,所以每个人都应该天经地义在乎自己。而其实这种行为只会让别人觉得很幼稚,通常会让别人更不在意,甚至干脆远离,就算真的死了,对大多数人来说也微不足道。
佐义觉得劝我也没用,临走的时候他说会联系吴静,让她来带我回去。很明显,这是因为志明已经后悔前两天把我带来他家,或许每个人都希望上帝在自己家显灵,可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希望别人把自己家,当做见上帝的地方。这是人之常情,可我却觉得这是志明不仗义,于是我决定在吴静来之前在他家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通常一个表现的要死要活的人,不会轻易去死。因为他往往有所目的,有目的就说明还有希望。而真正想死的人,是已经确定了失去所有的希望,心灰意冷之后,会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结束生命。对吸大烟的人来说,大烟就是一切,没有大烟就等于失去所有的希望。第二天等心事重重的志明上班之后,我融掉了最后一颗“弹子”,可扎了十来针都找不到静脉,两只胳膊已经是血迹斑斑了,只好在腿上找到突破口,我把左腿压在屁股底下,让腿上的血管爆出来,当针头弹进回血的那一刻,我又一次如释重托的长长叹了口气,快速的将注射液推进体内,眼看着即将推尽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停电了。
凌晨下班回家的志明,看到我靠在沙发上,腿上还插着一支注射器。因为之前已经习惯看着我昏迷,所以开始并没当回事。可是睡了一觉醒来,他发现我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靠在沙发上。顿时有些紧张,探了探觉得我还有呼吸,可惨白的脸色仍然让他放心不下。他先打了电话给吴静,然后又是往我脸上浇冷水,又是打我耳光,就在他无奈之下准备打120时,我的世界来电了。之前的大剂量使用海洛因,让我对大烟的免疫力又提高了,所以我又没死成。
一个吸大烟的人本来就不怎么讲究,再加上不想活了,所以在志明家的这几天,我连牙都没刷过。得知志明已经通知了吴静,我一边埋怨他,一边准备去卫生间梳理一下。可走了两步,发现左腿膝盖注射部位以下,一点知觉也没有,捏上去不会痒也不会痛,就是麻木的感觉。怎么使劲,脚趾都不受控制一动不动,好像那部分根本不是我身上的一样。我以为是压在屁股底下时间久了,血液不循环造成的,也没太在意,一瘸一拐的洗漱完后,一边向志明发着牢骚,一边等着吴静的到来。
吴静看到我的狼狈样,忍不住哭了起来。在我和她相处的这些年记忆里,她一直都很坚强,除了上次摔她手机时,大哭过一场,几乎从来没见她当着我面哭过,就连宫外孕疼的死去活来,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一个坚强的人或许可以忍受痛苦,可忍受不了对充满美好的憧憬,失望到极点。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吴静正在被我的所作所为,折磨的一点点失去了对我的信心。
我又一次被她送回了老家戒毒,这次是安排在她母亲家。接触过大烟鬼的人,通常都会想遇到瘟神一样避而远之,但吴静的母亲就像对亲生儿子一样,又一次接纳了我,还是像之前照顾危重病人一样,和吴静 24小时轮流守着我脱毒。
等我脱了毒,可以渐渐外出活动时,发现左腿依然还是老样子,一点恢复的迹象也没有。一个月后左腿已经明显变细,肌肉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弹性,这说明肌肉正在萎缩。吴静和妈妈很着急,带着我去了一个在当地很出名的中医那医治。到那时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看病了,大部分都是些摔伤,和关节炎的病人。我看见那位老中医,从一个木桶里弄出一些黑色的药膏,涂在病人的患处,然后用纱布包裹好,手法很娴熟的收了两百块钱,就换下一位了。医治的速度很快,一会功夫就轮到我了,可让我奇怪的是,所有不同的病人,用的都是同一种药,同一种手法医治。
我一开始还对这种能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充满希望,可回到妈妈家里当天晚上,左腿贴药的地方,就像火烧一样疼痛难忍,我以为是药效在产生作用,一直强忍到第二天中午,实在受不了了,就把纱布拆了清洗了一下,腿上贴药处的皮肤,像被开水烫过一样呈现红色,可是腿还是一点知觉也没有。吴静还以为我吃不了苦,不配合治疗,坚持又带我去从新贴药。就这样贴了拆,拆了又贴,一个礼拜之后,左腿贴药部位的皮肤开始溃烂了,可是腿依然没有知觉。吴静这才意识到是治疗有问题,也就没有再逼我去治疗了。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拖着一条残腿进进出出,有时候连鞋子掉了都不知道。这不免招来左邻右舍的指指点点,有的人甚至当着我的面嘲讽吴静和妈妈,说你们家怎么找了一个残废姑爷上门之类的话。在民间,各地都有一些让别人心里难过,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而又乐此不疲的人,这种损人不利己得现象,甚至在电视上都习以为常,让那些把残障人士当做笑料的节目上电视,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过,在一笑而过之后,起到了什么宣传效果。
一个本来就自暴自弃的吸毒人员,任何的压力都会成为吸毒的借口。趁着吴静疏于监督的空,我经常会拖着一条残腿,一瘸一拐的到处寻找私人药店购买杜冷丁,多数钱不够的情况下就买曲马多。其实曲马多针剂静脉注射,一点飘的感觉的没有,只是过个静脉注射的手瘾。可一次注射三四支,经常几分钟之后就会想癫痫病一样失去知觉,几分钟之后又恢复正常。
有几次在吴静面前发作,吓得她脸色都变了,可送到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结果。不明真相的吴静以为我又得了什么怪病,让她本来沉重的压力又雪上加霜。但她怕我难过,尽量不让我看出来,直到有一天,我在静脉注射曲马多的时候被她碰巧看见。追问之下我才道出了实情。坚强的吴静再一次落了泪,这次是带着绝望的神情。
那天晚上她无缘无故的,请我去了当地一家有名的餐厅吃饭。就我们两个人,她点了很多菜。席间她总是偷偷的转过身去抹眼泪,和我面对时又强颜欢笑。从她纠结于恋恋不舍和无可奈何之间的神情中,我明白了这是最后的晚餐。此刻她已经被深爱的人,折磨的心力憔悴了,如果还要让她亲口说出,难以启齿的分手,似乎有些太残忍了。
于是我主动告诉她,自己想回下江,虽然谁也没有提分手的事,但大家都明白分手的时候到了。第二天吴静帮我买好车票,又给我些钱。送我去车站的路上她一直默默地流泪,我上了车之后,她咬着牙消失在人群中,等车开出车站,我又看到她失声痛哭着远远地追了一段,最后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此刻我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万念俱灰之后,反而更能从容面对死亡。如果当时她知道我是抱着必死的心,也一定不会让我走。
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一切却被当时的状态误导的很陌生。我没有回外婆家,而是找了一家浴室,用吴静给我的钱买了五克大烟。如果当时拿了毒品就一针推下去,可能就真的和这个世界永别了。但是吸大烟的人就算到了临死的那一刻,最舍不得的还是大烟,我准备最后享受一下再上路。在浴室的包房里,昏昏沉沉的度过了两天。剩下最后两克左右大烟时,我调配好一起推进了静脉。或许是命运之神有时也很调皮,往往喜欢和那些一心想死的人开个玩笑。一天之后,我像睡了一觉一样,又正常的醒来了。
回到外婆家的时候是个清晨,她在南屋睡觉还没有醒来。北屋是以前我和吴静住的房间,我们搬出去租房之后就一直空关着。衣架上还挂着吴静之前用的豹纹背包,底部已经起了很多球了,她才换了个新的。这时候我才发现,吴静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帮她买过,就连在最有钱的那段时间,经常都是她在我身上用钱。忍不住取下包搂在怀里,就像搂着吴静一样,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不珍惜。
我打开包想找到更多的怀念,除了一些用剩下的化妆品,还有一个用塑料袋抱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我怔住了,里面包着的是几年前,被我摔碎的那只手机残骸。这么多年她都没舍得扔,足见她喜爱那只手机的程度。然而让我在这种时候看见,就像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吴静当时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歇斯底里的悲伤画面,又浮现在眼前。本来就悔恨的心情,顷刻间无地自容到了极点。我失控的走进厨房,关上门,用菜刀割断连接炉灶的橡皮管,打开煤气,然后安静的等着。
煤气的味道有些腥,但不是鱼肉之类的腥味,有点类似于汽油或是柴油,甚至有点好闻。但越来越浓的腥味,似乎正在快速吞噬着氧气,我不断加快呼吸的频率,和加大呼吸深度来平衡因为缺氧,而导致的需要量。就在我感觉到肺马上就要吸炸了的时候,我的世界停电了。
和影视剧中,导演安排的死亡那一刻完全不同。因为那些导演没试过,所以他们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 根本没有什么天堂和地狱般的场景,生命的消逝就像电脑的屏幕断了电一样,突然黑了,没有一点脑内意识。
重新来电是十几个钟头以后,睁开眼恢复意识,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母亲。我躺在第八医院的观察室里。母亲见我醒来含着泪说:“你为什么这么傻,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怎么不告诉家人呢”。母亲不善言词。但从她眼神的真情流露中可以看出,这个世界还有人在乎我。她告诉我,当时我在厨房间倒地的声响惊醒了外婆,见我倒在充满煤气味的厨房间,外婆赶紧叫来左右邻居,把我送到医院,这才让我捡回一条命。
醒来的那天下午,吴静就闻讯从老家赶来。看到从死亡线上回来的我,她伤心的边责怪自己,边发誓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出院后怕我因煤气中毒留下后遗症,她每天都陪着我到医院做高压氧舱。没想到正是因为天天做高压氧舱,偶然治好了我的腿。
那天正好碰到医院搞了个活动,在医院门诊部的大楼前,有很多专科门诊的大夫,摆着办公桌露天给病人就诊。高压氧舱结束后,吴静硬拖着我一瘸一拐的我去试试。当时已经瘸了半年,本来对腿的恢复并没有信心。那位大夫姓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但那张慈祥的脸我任然有些印象。我只是跟他说了腿残的大概经过,他就果断地说:“你的腿没有残,只要吃段时间药就能恢复”。说完就帮我开了药方,是什么药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大概两百多块钱一瓶。
拿着那瓶药回到家,看着已经由于肌肉萎缩,变得很细的左腿,我还是很怀疑。可在服药后一周,左腿的脚趾就能动了,一个月之后肌肉恢复了弹性,逐渐变硬,走路也和正常人差不多了。从一个残疾人重新变成了正常人,那种幸福就像,流浪汉突然有了一个不错的家一样,这种喜悦,更增添了我继续活着的信心。而且这次轻生未遂之后,意外的让我知道了小姵不是因我而死的。
当时辖区派出所的户籍警,知道我轻生的事,专门找了我谈心。那位户籍警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对工作很负责,我告诉了她自己是受到小姵自杀的影响。她回去之后特意查了这事。之后又找了我,她说那个案子已经搞清楚结案了。
原来那天我去小姵家前,已经有人去过她家了。那个人就是给她送毒品的人,刑侦部门通过通话记录找到了那个人,真相已经大白了,小姵是死于吸毒过量和我没关系,户籍警还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让我以后好好的活下去。
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小姵那么容易一针就走了,而自己想一针推掉自己的生命,却总是停了电之后有来电。原因是持续吸大烟的人,在不断吸毒的过程中,免疫系统调整了对大烟的免疫,而长期戒毒之后,自身对大烟的免疫力又恢复到了从前,在复吸时往往按照原来的量使用,所以极易造成吸毒过量死亡。
吸毒过量死亡的人,往往集中是刚刚强制戒毒出来,或戒断大烟很久的人,刚刚开始复习,和第一次吸大烟,就注射静脉的人。很多人已经开始意识到,在有毒品的环境里,吸毒,是一种不可控的行为。所以会教授一些在吸毒时怎样预防艾滋病的知识。可感染了艾滋病,或许还有几年到几十年的寿命,而吸毒过量就意味着可能直接死亡。可现在戒毒所里所学的课程,大都是毒品的危害,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总听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见证了死亡,经历了死亡之后,我想自己的人生应该会有所改变。可厚福不会从天而降,因为往往有没有改变,并不是取决于有没有经历,而是在于能不能被感悟。就像很多大烟鬼的曲折人生,或许可以感动所有人,可如果他们自己摆脱不了毒品,噩梦永远刚刚开始。
外婆由于救我,那天受到了惊吓,再加上吸进了部分煤气,几个月后中风倒在了病床上。为了逃避亲戚们的责怪,我只好跟着吴静又一次回了她老家。不久之后,母亲就告诉我外婆去世了。外婆是我一起生活时间最长的亲人之一,可连她的追悼会我都没勇气去参加。从那之后,我经常会做一个同样的恶梦,梦见拆迁了一半的外婆家里,破旧而阴森。
听别人说,在梦里是听不到声音的,可每次我都能听到,外婆来敲我住的北屋门,隔着门嚷着让我节约用电。我打开门,每次都看见南屋的五斗橱上,就摆放着外婆的遗像和贡品,还有点燃的香烛。 而外婆就坐在桌子的旁边,招呼我一起打麻将。每次都在这个时候惊醒。
为了让我定定心心在她家乡戒毒,吴静在镇上的商品街,帮我开了一家服装店。她为了鼓励我,每次在我卖掉一件衣服时,总会夸奖我是个会做生意的人。 其实生意并不好,经常入不敷出。为了安慰我,她一直叫我大宝贝,有时还会像哄小孩一样,双手握在一起卷起来,装成大象的鼻子逗我开心。可这并不能改变日渐拮据的的生活,后来她只好把我留在妈妈家里,自己再回到下江工作。
那段时间,妈妈每天在我起床之前就准备好了早饭。晚上回来时,桌上的晚饭也准备的妥妥的。按道理我没有理由不重新振作了,可吸毒的人一些行为,在正常人看来反常,而在吸毒人的角度更倾向于本能。就像正常人愿意接近喜欢的人一样自然。
由于没有人监督,我又开始去药店买些杜冷丁曲马多之类的针剂注射。有一次注射了曲马多之后昏倒在了饭桌上,吓得妈妈背着我跑了很远的路到医院。而当时的我受到毒品的腐蚀,对别人的付出仍旧无动于衷。最后搞的服装店连进货的钱都没有,只能被迫关门。
几乎是服装店关门的同时,又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远在新疆的父亲知道我吸毒,一气之下也中风倒下了。吴静陪着我还有妹妹妹夫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坐上火车来到了父亲身边。当时看到病床上的父亲,我的触动很深,他不再是记忆里坚毅乐观的形象,看上去很憔悴,见到我们,反应了半天才露出喜悦,可偏瘫只能让他半张脸挂着笑容,另外半张脸歪曲的瘫着,从未见过这样的面部表情,看上去甚至让我有些害怕。
父亲一个人在新疆生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儿孙满堂,虽然没有让他病情明显好转,但喜悦的心情,让他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可是吴静和妹妹,妹夫他们都有工作,不能一直陪着,一个月后他们都相续离开了。本来几个人对父亲轮流照顾,虽然24小时吃喝拉撒都得有人服侍,但热热闹闹的根本感觉不到累。可照顾父亲的任务,落到我一个人身上,难免觉得有点吃力,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两个月之后我开始有些厌烦了。
有天夜里,疲倦的我刚刚在躺椅上睡着,就被父亲无法控制的小便淋了一身,醒来后看见父亲有些尴尬的笑容,我忍不住爆发出一直压抑的脾气,可大声责怪父亲之后,看见父亲的笑容变成了泪水。我又于心不忍,马上转变了态度安慰他。可坚持了几天之后,又因为其他事不耐烦了。就这样在安慰,责备和自责中,矛盾了一段时间之后,一个过去的中学同学让我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这个中学同学叫虎子,也是个大烟鬼,他不知从哪里听说我也吸大烟,天天在家照顾病重的父亲,所以特意来找的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他突然上门拜访,开始我还有些意外,一番客气之后,他神秘的递给我一个很小的纸包装就走了。
吸大烟的人,对这样特小形的纸包装都很敏感,因为除了海洛因,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值得用这么小的包装包着。打开之后看到纸上写着虎子的电话号码,还有一丁点粉末状的东西,那正是我做梦都想得到的大烟。
用了大烟之后,做事会很懒,但可以让一个人心平气和的安静很久,虽然照顾父亲少了一些主动性,却不会再发牢骚产生矛盾了。让我担心的是当地的大烟很贵,一百块钱只有0.1克。刚开始我依靠每天的0.1克安下心来照顾父亲, 本来每次我都等父亲睡着之后外出卖毒品,赶在他醒来之前回来。可当依靠变成依赖之后,使用量越来越大了,每天要跑三四趟找虎子购买0.1克。
有一次回来时,已经醒来的父亲问我:“这段时间你外出回来,带回来的那个人是谁呀”。我被父亲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他恍惚的神情,心想大概是父亲产生了幻觉,就安慰他,让他不要多想。可之后每次回来父亲几乎都醒着,每次都问我同样的问题,而且非常肯定的说:“我不敢睡觉,一睡着,就梦见你带回来的那个人,要把我往坟墓里拖”。开始我还耐心安慰他,次数多了,我也就习惯不把父亲说的话当回事了。
眼看着父亲的积蓄,被我用的所剩无几了,这天我像往常一样,见父亲睡着了,偷偷的溜出门,可虎子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到了他家,听他家人说虎子吸毒被抓了。对一个即将犯瘾的大烟鬼来说,失去了唯一的毒品来源就像是灭顶之灾。
为了买到毒品, 我像发了疯一样,几乎找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儿时的关系,一直到了深夜才如愿以偿。一针下去之后,顶住了眼泪和鼻涕,这时候我才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离不开人照顾的父亲。心急如焚的往回赶时,我甚至听到了父亲在呼唤我的声音。
每次我回家,只要父亲醒着,听到我开门的声音,都会先着急的叫我名字,而这次很安静。我以为父亲仍然睡着,放心的在客厅又打了一针,可当推开卧室门看到的一幕,顿时让我头皮发麻。父亲身体能活动一侧底下的棉花垫,被他能动的那只手撕得支离破碎,他很安静的躺在凌乱不堪的床上,但已经没有了体温。顿时我脑海中浮现出父亲临死前,痛苦挣扎的画面,呆了很久我才想起来打120。
父亲火化的那天,看着他被推进焚炉的那一刻,我竟然没有过分悲伤,甚至没掉一滴眼泪。或许吸大烟的人,比一般人感情淡薄,悲欢离合引起的情绪波动,所以并不是很大。这大概就是人在悲伤至极的时候,更容易选择大烟来综合悲伤的原因。我当时也知道如此无动于衷很可耻,却身不由己的很冷漠。或许是对我冷漠的惩罚,从那之后我一直被一个同样的噩梦缠身。
父亲去世后经常做到的噩梦,和外婆去世后做的噩梦很相似,但更恐怖。我梦见和父亲住在小时候的家里。新疆的冬天很冷,每家都有一个储备过冬蔬菜的地窖,而我们家的地窖是个无底深渊,父亲掉了进去,不停地呼喊我救救他,可我似乎变得很邪恶,不但没有救父亲,还不断往地窖里填土,最后把父亲埋在了地窖里。可他有之手始终伸出来,而且不停的挣扎,不管填多少土都埋不住。最后就是因为这只挣扎的手,暴露了我的罪恶,被押上刑场枪毙的那一刻,我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惨叫声,每次惨叫也是我一身冷汗,惊醒的是时候。
第一次做这个梦,是把父亲的骨灰撒在龙山上(当地的一座小山)的夜里。之后连续几天都做同样的梦,本来吸了大烟之后睡眠都很深,是不会做梦的。可是这个顽固的梦,持续不断的折磨我。所以用光父亲积蓄的那天夜里,万念俱灰加上不堪忍受,引导我从父亲生前用过的药箱里,找到了一瓶冬眠灵,就着半瓶白酒一饮而尽。又找了把匕首划开了左手的血管,由于我当时分不清静脉和动脉,只是对着感觉有脉搏的地方一刀下去,划开之后喷出的血有一尺多高。接着我打了个电话给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交代了一下后事。然后躺在父亲睡过的床上,等着死亡降临。在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开门的声音,接着好像几个人进了我躺着的卧室,再接着我的世界就停电了。
当时父亲的好友接了我的电话之后,觉得我说话的口气不对劲,为了以防万一跑来看看。在我们来新疆之前,是他帮着照顾父亲的,所以他有父亲家的钥匙,这才又让我有捡回一条命。醒来时躺在医院的急诊室,手腕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我听到医生在和父亲的好友说:“如果一个普通人,就着白酒吞一瓶安眠药,可能就没救了,好就好在他吸毒,对安眠药有一定的免疫力”。
见我醒来,医生和蔼地对我说:“你命不该绝,好好活着吧,一定会有出头的一天的”。与其说是巧合又一次让我重获新生,当时我更愿意相信是命中注定。本来我认为所做的噩梦,是父亲在向我索命,可从那之后我觉得,那个梦是父亲对我吸毒的惩罚。之后也印证了我的这个想法,因为每次只要戒毒半年以上,这个梦就不做了,可只要一复吸,哪怕是冰毒,这个梦就又回来了。
当时吴静在弹钢琴的会所,认识了了一个老乡,这个老乡在新加坡也有生意,和当地人很熟,他有个朋友想请一个家庭教师,教孩子学钢琴,对比之下,他觉得新加坡做这行赚的钱更多,就向吴静提议去新加坡发展。所以父亲去世时,吴静已经去了新加坡。我回去也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决定先把父亲刚买不久的三室两厅,卖了再回下江。
为了摆脱噩梦,我戒了一段时间毒,可没过多久虎子回来了(当时强制戒毒是三个月)。他刚出来手头不是很宽裕,为了吸毒他又找到了我,而我当时也没什么钱了,但是经不住他的诱惑,我只好把还没有找到买家房子租了出去,而我搬到不足四平米的地下室居住。当地的租金很便宜,三室两厅也只能租到六百块钱一个月,半年的租金让我们不到半个月就用光了。虎子见我没钱了,就让我跟着他“出工”,这时我才知道他还是个专业扒手。
我并不会偷,也不敢偷。可为了获取毒资,每天跟着他挤公交车,帮着虎子打打下手。在他行窃时掩护他,分散别人的注意力,或是在别人发现时,以陌生人的身份,出来纠缠受害者,让他借机逃脱。尽管我们很努力,获取的毒资,也只能有一顿没一顿的购买毒品。那段时间不仅是噩梦缠身,生活的也像噩梦一样。
地下室只有一张破旧的单人床,没有厕所,小便时,就捡个别人丢弃的矿泉水空瓶解决。因为人很懒,盛满尿液的塑料瓶经常堆了好几排,实在被那股尿骚味熏的没办法了,才趁着夜色,把它们偷偷扔进就近的绿化带里。大便更方便,找个马夹袋,解决之后连纸一起包扎起来扔出去,有时候碰到漏的马夹袋,免不了弄得本来就充满异味的地下室,更加臭气熏天。好在吸大烟的人吃的少,一个礼拜也就一次大便,大的便就像羊拉的屎一样,一粒一粒的。
为了节省开支,我每次买几十个烤包子,每天吃两个就够了,买一次可以维持两个礼拜,每次最后几个,都因为时间放久了,已经开始发臭,但我舍不得扔,照样吃了,奇怪的是从来不闹肚子。只要有大烟,吸大烟的人可以什么都不讲究,吃喝拉撒都在一个不足四平米的地下室里,差不多三个月都没有洗刷过。一直到房子找到了买主,才让我暂时告别了流浪汉都不如的生活。
父亲十二万买的房子,让我连装修,家具一起九万元的价格,贱卖给了别人,为了尽快拿到钱,还把没有到期的租客赶走了。本来父亲的遗产,应该留一部分给妹妹的,可我当时吸食毒品的心理状态,不向家人索要钱财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根本没有考虑到妹妹。
这时候,恰巧吴静从新加坡打了个长途给我,问我在这边的情况。突然有了一笔钱,让我说话也变得很有底气。当我问到吴静在国外的情况是,她竟然哭了起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又不肯说。但我知道一个女人在国外人生地不熟,一定会受很多委屈。
有了钱,似乎唤醒了我内心深处尚存的一点良知,我对她说:“如果在外面受欺负了就回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听到这里吴静哭得更厉害,但是一向坚强的她,并没有表示要回来的意思。得知我已经把父亲的房子买了,她再三嘱咐我把毒戒了,不要乱花钱。其实在有毒品的环境里,除非自己自杀成功,才能算是真正的戒了毒,但我当时还是违心的答应了她。
有了钱,我身边的朋友迅速多了起来,就算在并不熟悉的生活环境里,也同样能找到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感觉。这种久违的感觉,也让我一时半会儿舍不得离开。有一天带着几个狐朋狗友去游戏厅玩,碰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被别人欺负。看他怪可怜的,就和几个朋友帮他解了围。从此后这个小伙子就像跟班一样,对我表象的很忠诚。他叫小龙,瘦瘦高高的,不但长得很精神,而且很机灵。
小龙知道我吸大烟之后,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名叫阿丽丹的大烟妹,她在当地很有名。父亲是维吾尔族人,母亲是哈萨克族人,两个民族的混血后代,往往汇集着双方最优的遗传基因。很多人都说她长得像《古墓丽影》中的女主角,但我觉得她长得更漂亮,特别是一看到她性感的双唇,就连我这样对女人不感兴趣的大烟鬼,也会忍不住进入对她意淫的状态。
她本来是列车上的乘务员,染上大烟后就不干了,但过去到处跑的职业优势,让她囤积了很多人脉关系。在我的感觉中,她在当地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有了她的帮助,我拿大烟的价格便宜了一半,但每天开宾馆,还要带着几个人的大烟开销,两个月不到就花掉了四万多块。这样下去很快我又要变成流浪汉了,趁着还有钱,我决定先回下江。
阿丽丹和小龙知道我要回下江,竟然表示愿意和我一起走。当时我想,小龙很听我的话,有他跟在身边打打下手,我也方便很多。而阿丽丹,我早就垂涎于她,因为害怕当地的种族偏见,引来可能的大祸临头,所以一直未能得偿所愿,如果她愿意跟着我走,不愁以后没有机会。而且带着这样一个异国风情的女人,不管走到哪里自己都很有面子。
可虎子知道我要走,却十分不安,失去我这样一个经济靠山,他的毒品来源又面临着没着落。所以竭尽所能的劝说我留下来,和我的一心要走不免就起了冲突,最后搞的不欢而散,那天他临走时的眼神,让我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恶毒。
就在我们准备上火车的那天,虎子打来了电话,让我帮他送点毒品过去(因为当时我拿的毒品价格已经比他低了,他经常会让我帮他拿毒品),当他知道我已经准备上火车,不肯送了之后,突然变得很冲动,好像是我对他忘恩负义一样。火车缓缓驶出站台的时候,我看见虎子和几个便衣模样的人,急匆匆的冲进站台,无奈的望着渐渐远去的火车。
回到下江,我首先联系了大龙,因为他很善于交流,往往这样的人人脉很广,我是想让他尽快帮我租个地方住。那天晚上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大龙看着阿丽丹的神情,我至今记忆犹新,就像饥饿的婴儿看见了奶瓶,那种见物生情的痴呆,需要被人提醒,才能从想入非非中回过神来。看到他失态的样子,却让我有些得意。
之前在宾馆,虽然和阿丽丹经常睡在一起,我也曾有过性要求,可每次都被她拒绝。吸大烟的人,本来就对性不是很感兴趣,几次之后也就不往这方面想了,所以从没和她发生过关系。住进租住屋的第一天晚上,阿丽丹突然表现得很主动,自己洗完澡就催着我去洗澡。从卫生间回来时,阿丽丹已经脱光了躲在被窝里。我迫不及待的跳上床,想去亲吻她时,嘴唇反而被她热情丰满的双唇裹进了嘴里。
懒了很久的海绵体,受到她主动热情的刺激迅速增压。可掀开被子的一瞬间,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的那对乳房,像两只没有吹气的气球,耷拉在胸前,发黑的乳头变了形,丑的像肿瘤一样。还好腰腹部的苗条暂时缓解了我正在失去的性趣,可刚刚分开双腿,我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浓密杂乱的体毛中间,裸露着超大块的“海蜇皮”,甚至还在丑陋的蠕动。用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来比喻那一刻的阿丽丹,再恰当不过了。
见我在发呆,阿丽丹到是性质很好,面带微笑的捏住我正在减压的海绵体,塞进了通道。那一刻的感觉好宽敞,如果住房有这种感觉当然求之不得,可没有那个男人会希望这种时候感觉宽敞。就算再尽力的冲刺,也不会感觉到摩擦产生的刺激。这不由得让我想起男性穆斯林,从小就割了包皮,生殖器在没有约束的情况下任意生长,通常都发育的很大,阿丽丹的通道已经被这些经常光顾的大块头,开拓的适合他们了,像我这样的尺寸,显得很不配套。勉强进攻了几下就完全减压了,我只好以大烟吸多了,体力跟不上来搪塞她。
之后我就对阿丽丹再也没有兴致了,除了偶尔带着她在朋友面前炫耀一下,和外出购买大烟口粮,基本上就是躲在住处“飘”。小龙喜欢上网,每天给他几十块钱,让他泡在网吧里就很满足了。几乎同样的重复着每一天,变化最明显的,就是手头的余额越来越少了。
阿丽丹和我一起久了,似乎有了感情,她开始关心起我们未来的日子怎么过,那时候在下江,很多毒贩都是她老乡,所以她觉得自己出去找出路更方便。有一天我和她一起去,当时下江最有名的毒品交易地,浙江路附近购买毒品。她从老乡那了解到,昆明那边的大烟很便宜,如果一次多拿点,每克八九十块钱就能谈成。我盘算着为数不多的钱,维持不了多久了,决定冒险跑一趟昆明。
当时阿丽丹很想跟我一起去,她说去那边交易对象很可能是她的老乡,她和我一起去更方便。可吸大烟的人往往疑心重重,怕受到种族关系的影响, 我觉得带她去,万一她和对方串通,我会被玩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为了稳妥,我最后决定还是带小龙去。可后来结果证明我的这个决定错了,但或许犯错时决定错误,反而避免了更大的错误。
我留了一周的大烟口粮和生活费给阿丽丹,带着剩下的两万多块钱和小龙到了昆明。出了火车站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很盲目,当时一点方向也没有,根本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大烟。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我打了辆出租车,一上车我就塞给了司机一百块钱,直截了当的问他,在哪里可以买到大烟,没想到他竟然心领神会的收了钱,看了我一眼:“嗷...知道知道”,接着就把我带到了一个叫做大树营的地方。
昆明是大汉奸吴三桂当年屯兵的地方,所以很多地方都有驻军的影子,比如大树营,豆腐营等等地名。其实说吴三桂是个大汉奸,我却有不同的看法,如果不是他引清军入关,一定会有更多的杀戮,说不定有更早的南京大屠杀之类的惨案,也不会有之后的康乾盛世了。
清朝政府后来签订的很多不平等条约,其实最大受益的都是老百姓,因为让更多的人免于战火之灾,而且像香港澳门这些地方,如果没有这些条约,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发达。过去打仗其实都不是为了王国,而是为了国王。优秀的领导者是不会打仗的,因为他们不懂战术,而会打仗的领导者,其实是优秀的士兵,因为他们不懂战略。政客之间的嚼劲,或许会让很多人觉得他们很有个性,可有没有执政能力,取决于能不能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
到地方后,司机手指着一家清真饭店说:“去那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这么容易就让我找到了毒品来源,让当时的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用怀疑的眼神送走出租车之后,我忐忑的走进那家少数民族人开的饭店。里面做了很多人,几乎都是少数民族。有些不对劲的是,大部分人都没点什么吃的,只是坐在那闲聊。我和小龙两个外族人进来,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我们走到靠近最里面有个稍空的位置坐下,要了两份炒面。
和我们同桌的还有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趁着他抬眼看我的时候,我壮着胆子轻轻问了句:“你这里有没有大烟”。他听懂了我的意思,看上去好像并不反感,但却没有理我 。而此时正好送炒面上来的服务员,听到了我在打听大烟的话。他朝我恶狠狠的挥了挥手,说了声:“盲唉(走开)”。被服务员驱赶,引来了餐馆里所有人的注意。可以看出他们中有一半以上都是贩毒的,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这么直截了当的打听大烟,这种冒失的行为,很可能让他们认为我是便衣。
被赶出餐厅走了没多远,刚才同桌的那个少数民族中年人,追了上来叫一声:“哎.朋友”。然后头一歪,示意我跟他走。跟在他后面进了一个偏僻的弄堂,弄堂里又脏又乱,随地扔着一些用过的注射器。还有个吸毒的人蹲在地上,好像是刚从静脉里拉出回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点燃了一支烟。而对于我们的路过,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中年男人看了一下四周,觉得没什么异样,从身上拿出了一小包毒品说:“这里面一克,120块,这个货亚克西,试一下”。我明白他是想看我是不是真的吸大烟,就当着他面打了一针,然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说:“这种货那一百克多少钱”。他看着我注射完大烟,刚刚有些放心的神情,听了这话顿时多云转阴,他看了看边上的小龙问:“这个朋友不要吗”。或许是小龙俊俏的外表有些像正面人物,在得知小龙不吸大烟之后,他借口让我们等一下,就神色慌张的消失在了弄堂深处。
中年男人的离去,让本来有了些眉目的购买毒品,又充满了不确定,走出了迷宫般的弄堂,我本打算再去餐馆碰碰运气,这时后面跟上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巴郎(小男孩),叫住我们,招了招手。我们跟着他又进了那条又脏又乱的弄堂,穿过弄堂,小巴郎示意小龙在原地等着,又带着我进了另一条弄堂,拐了好几个弯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门前蹲着一个,差不多也有40多岁的男人。他的皮肤和一般人不同,好像得了白化病一样,惨白惨白的,不知道是因为怕光,还是大烟用多了正在飘,说话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想要多少大烟”。听了这话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人应该是和之前那个男人一伙的,虽然我的鲁莽让他们产生了怀疑,但我需要毒品的量,诱惑着他们不得不冒险。“如果便宜的话,我要三百克”,那个人一听我要的不少,顿时来了精神,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说好了每克六十块。他让我准备好钱,明天等他电话交易。
那个人用本族语言,交代了小巴郎几句话后就走了。小巴郎带着我找到了小龙,在附近一家宾馆开了个房间,晚上还带我们去了附近的酒吧玩,看上去像个小导游,其实他的真正目的是监视我们。为了避嫌,我当着他面一个电话也没打过。第二天一早,小巴郎接了个电话走了,他刚走没多久,我们就碰上了查房,可又不像例行检查。四五个便衣进来,亮出了证件,接着我就被搜出了自用的大烟和注射器,但他们却好像很失望,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最后他们还放了我一码。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小巴郎把我们出卖了,但后来越想越没道理,因为既然谈好了生意,没道理还没交易就把我们出卖了,而且卖了我们又放了,这对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虽然很多事情想不通,但是在这里被搜出毒品都没事,让我确定这是个安全的吸毒地方,所以继续住在这家宾馆里。中午的时候小巴郎回来了,和我想的一样,他并不知道上午便衣来过的事,听我说了之后大吃一惊,急忙打电话给那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告诉我们,很可能是我们来这里时太过招摇,已经被公安的眼线盯上了。上午来查房的便衣,一定是以为我们货已经到手了,没想到扑了个空,而放我们一马,并不是好事,说明我们的行踪在他们掌控之中,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听了他的话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之前我就听说上家出卖下家的事,现在虽然算不上是上家出卖下家,但谁能保证他们赚了钱之后,为了自己贩毒受到保护,不出卖我呢。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涉毒的圈子水有多深,如果毒品便宜的地方,真的那么容易买到毒品,每个吸毒的人都来这里卖毒品了,贩毒还有什么利润。
小巴郎带着我们去交易的路上,我的思想一直在做着斗争,三百克如果被查到,我这辈子就算到头了。为了防止万一,我决定先拿三十克。我们和小巴郎搭了辆出租车,在外面没有目的的转了很久,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我才告诉了小巴郎想和他老板重新谈价钱。那个中年男人知道后,似乎并不在意我临时改变主意。这让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从小在新疆长大,我了解那些少数民族的习惯,他们应该很在意谈好的生意,后来又不算数。比如去他们的摊位上买把匕首,如果谈好了价钱最后不买,他们是不会让你走的。
而现在对我的失信,对方一点也不在意,似乎只想着尽快和我交易,不免让我多想起小时候父亲对我说的话,建设兵团刚进新疆的时候,死了很多反抗的激进分子,所以他们很仇视汉族人,就像很多中国人仇日一样。
我有两个过去的同学,就成了这场仇恨的牺牲品,一个是夜里和几个朋友在饭店喝酒,中途说出去小便,之后就在没回去。当时别人还以为他怕买单先开溜了,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离饭店几步远的绿化带里,身上中了几十刀。 另一个毕业后开出租车,有一天早上出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很多天后,被人发现他的车停在一个偏僻的树林里,他就坐在驾驶座上,人已经腐烂发臭了,整个脸被钝器砸的完全变了形。
其实我并不恨他们,甚至还有些同情他们,但受到这些事的影响,我有些怕他们 ,所以后来我一直尽量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可现在不得不和他们面对,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我长了个心眼。跟着小巴郎来到一个三层楼高的私人旅馆前,我把一直随身背着,装着现金的包交给了小龙,让他在旅馆对面的手机店等我,自己在鞋底里藏了两千块钱上了楼。
小巴郎把我送到门口,把门喊开就转身走了。屋里四个人,有两个我见过,一个是在饭店见过的那中年人,一个是和我谈生意的“白化人”,还有两个我没见过,年纪很轻,看上去恶狠狠的一脸凶相,就好像和别人开打前的那种不友好眼神。
那个白化人似乎是他们中间的摆话人,这时他一改电话里那种好商量的口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知道我只拿三十克大烟非常生气。为了缓和气氛,我只好让他们把货拿出来,等我试了之后再决定要多少。可他们似乎根本没有给我试货的意思, 只揪着我出尔反尔的辫子不放,不停的责骂。
或许对方本开就没打算跟我做生意,这个念头让我注意到,这件很小的房间里有两个很大的行李箱,大的足够装得下两个人。这样的旅馆,根本不应该有这样的配套设施,很显然这是他们带进来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马上就会被杀死,然后装进这些箱子里。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顿时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管是谁,知道自己马上要被杀的时候,求生的欲望都会更强烈。就在我靠近门想夺路而逃的时候,白化人看出了我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他凶相毕露的朝那两个年轻认识了个眼色。
那两个年轻人像事先排练好了一样,几乎同时抽出匕首顶住我。有一个家伙的刀尖很快,只是轻轻碰到我的下巴,皮肤上就渗出了血。“白化人”对我进行了仔细的搜身,结果只收出了一点零钱,连我藏在鞋垫底下的两千块钱都没有找到。我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把钱带上来,因为我知道他们如果拿不到钱,对我下手的可能会大大降低。
逼问之下,我只好告诉他钱在小龙身上。“白化人”顺着我说的方向,看见了正在街对面厨窗外看手机的小龙,暂时收敛了恶毒,用有些商量的口气让我把小龙叫上来。此刻我已经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想做生意,而是为了劫财,很可能还会害命。只要他们拿不到钱,就最大可能保证我的安全。所以骗他说和小龙约好了,只有我下去拿钱,他不会上来的。可是事已至此,对方也不可能让已经挂彩的我下去拿钱。
“白化人”想了一下,让我打个电话告诉小龙,等一下他们派个人下去拿钱,让小龙把钱交给那个人。这等于是让我断送自己的后路,开始我还表示先看到货再打电话,在他们一顿拳脚之后,我还是拨通了小龙的电话。但小龙一直不接,再打就关机了。
当时我也没心情考虑小龙关机的原因,当下最关键的是从这间屋子里出去。就编了个可能,说小龙想把钱私吞了。“白化人”又看里一眼窗外,巧的是看见小龙,确实正在快速向远处走。从他口中得知这一情况之后,我故意装着很着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我打开门追了出去。
到了大街上,就像是刚刚逃出了地狱,我激动的长长叹了口气,也没来得及看后面是不是有人跟着,头也不回的朝着小龙离开的方向奔了很久,实在跑不动了,就拦了辆出租车,没有目的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想起来要马上找到小龙。可小龙的电话还是一直都关着机。刚刚脱离险境的庆幸,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新的不祥阴影又笼罩了心情,难道小龙真的把我的钱卷跑了?虽然我尽量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可随着更多的电话一次次打不通,最终我还是接受了小龙不忠的现实。
但我仍存有找到小龙的希望,因为据我所知,他没有独自出过远门,按照常理,一个没有独自出过远门的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返回的话,通常都会选择按原路。我整理好有些乱套的情绪,开始在火车站附近,认真的寻找小龙。在检票口蹲守的时候,我亲眼目睹了一个运输几百克大烟的人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