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雳猪:
谈谈读史书的事,如何?
说起我读史书的缘由,那真不算高大上:一是小时候看各种《未解之谜》的惯性,二是我高中选的是历史班。说来有趣,我除了考试之外从为被强制要求过谈论历史,而我倒因为它的无用而把它当成我的自由王国。
“历史和我的生活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而且有过各种各样的答案。前期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实用主义的。往大了说是“有资于治道”,往小了说是“读史明智”,其中心事,大概与“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有一二相似之处。后来渐次明白,自己是升斗小民,历史书里面的宏大叙事实在非常遥远,不禁有些沮丧,多亏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和徐复观先生的《原史》,让我没有停止阅读史书。经历了翟文喆老师的十一番摄魂术历练和姬喵喵的历史周期预言,我慢慢觉得,历史书在实用层面以外,还有非常有趣的一面,比起猜谜语、玩游戏、看侦探小说来毫不逊色,更包含着着某种悠久深远的隐秘意义。
和历史的关系是件很个人的事,但读史书却得讲究技术。读史书的技术不外乎硬技术和软技术,前者好比招式,而后者就像是内功。所谓的硬技术不外乎搜集史料、记诵年表、读坤舆图、读职官表,而软技术就变幻莫测了。大概而言,就是文辞的艺术。从选字、语序、详略、照应、留白甚至自相矛盾中读出隐藏在文字之外的信息,此外写者的身份地位、生活时势、交游圈子、敌对势力,作品的类型和在同类作品中的位次,属于软硬之间的功夫。
举个栗子,《资治通鉴》原名《历代君臣事迹》,经宋神宗赐名而改,属于二十四史外的,继《左传》之后的大型编年体史书,编写时间长达十九年,于元丰七年编成。作者司马光是洛党中的重要人物,与邵雍交好,反对王安石所倡导的变法。作品以【初】字开始,充满了解释的空间:作为官方主流的公羊学派认为,这暗含贬义,而光本人最爱读的《左传》以及好友邵雍则认为它表示赞扬。
有人提过山水三境界,其实读史书也有类似的三个境界:初读史书,书上写什么就信什么,如饥似渴的囫囵吞枣;再读史书,觉得处处似是而非,心生疑虑而裹足不前;细读史书,知道各人按着立场说话,条理斑斑可考。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像以前听过的【否定之否定】?
孟老先生认为“诗亡而后春秋作”,好像有点主观,但是在官方系统以外写史书,实在颇为暧昧。司马光自己编了本书,一不留神出了名让官家知道了,于是就做成了一部《让子弹飞》。
历史就是过去的事吗?是也也不是。一条河我们把它分成了上中下游,并不影响它是【一条】河,历史是我们身体的拓展,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是【我们本身】。学历史,是我们认识自己的一个途径,从某种意义上说,和吃饭睡觉、成家立室没有区别。
自然,一样米养百样人,学历史犹有过之。涉深水者得蛟龙,涉浅水者得鱼虾,涉浅水者尚有鱼虾可食,涉深水者喂蛟龙。就像《哈利波特》中的火焰杯,代表最高荣誉,但是拿到火焰杯的过程却充满了危险和挑战。读史的深水区里漩涡密布,很容易就会受到伤害。借用《火焰杯》中校长的一句话,有些游戏:
偏巧我来到了深水区的外围,希望有人一块试试,你觉得还行吗?
祁山敦
附:刘勃的《读罢春秋不成歌》和《歧途哭返说战国》做得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