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对我来说,不是炮竹烟花,也不是春联压岁钱,而是父母在过年的前后几天,都能整日待在家里,不出去劳作。
在我的印象中,一年365天,有350多天,他俩都是起早贪黑出去务农,下雨有下雨的劳作,晴日有晴日的农活。
最深最长的记忆在暑期。夏日天未亮,他们便起床做饭,早早出门,幼时贪睡,全然不知道他们何时起身下楼。
等我醒来已七点多,阳光斜铺在对面房子的墙,屋里一片安静,站在比我高不了多少的阳台栏杆前,只有院外的鸡咕咕在跺步。一个人下楼吃母亲给我留的饭,猫在脚边蹭。洗完锅碗后,我剩下的时间则盼着他们归来。
因此,早上起来不用担心父母匆忙出门,一家三口能围坐在桌前一起吃饭,成了我一直的渴求。而这个愿望在过年时却能连续好几天实现。
在大部分过年期间的早晨,我便有了对他们早晨起床的动静的完整的记忆。
迷迷糊糊之际,床尾的母亲便探出身坐起来穿衣,棉被两角开了口,风就钻进来。
冷冷冷!我会大叫着缩头蜷脚整个儿躲进被窝。窸窸窣窣,母亲穿一件,又穿一件,风进一下又进一下。最后,母亲给我压了压被子尾巴再拍了两拍,认定如此便实不透风了。她一直对她这两拍是有一种万无一失的骄傲感的,随后放心的下楼做饭去。
接着,是父亲在旁边的大木床上起身穿衣,房间里静悄悄,就听得竹板架随着父亲的动作吱嘎吱嘎唱个不停。不一会儿,便听到父亲端起床头柜上的搪瓷茶杯,似醉汉的脚步,踢踏踢踏穿着拖鞋出去,门口传来他长长打哈欠的声音。
我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时。靠近墙一侧,有嗡嗡嗡鼓风机闷闷的声音,真好听,那是母亲在灶上生火做饭,引火的柴冒出的浓烟貌似钻出了墙,稍稍呛鼻又莫名好闻。
楼下院里传来接水的声音,高压的水哗的一下打在搪瓷脸盆上,急促又响亮,接着脸盆放在水泥石板上,哗啦哗啦的水声,我断定父亲正把整个脸埋进脸盆洗,随后啪的一声,干脆响亮的把水泼在水泥地上,哗,又一次接水。
我探听这些响动,躺在被窝里傻傻笑。一觉醒来还能听到家里有其他声响,这便是我最好的年味。
山里乡下,一个十户人不到的小村。这样的早晨是最普通常见的过年日子,没有喧闹和炮竹声,一如往常生活过日,热闹的是空气里的时间。是临近年关这种时间给人的热闹感觉。
但又不普通,因为我们一家子一整天都在一起。
我在楼上看电视,跑出房间往下看,哦,两个都在家呢。父亲杀了鸡,浸在热水里去毛,母亲在一边擦洗她结婚时做的木制脸盆架。
闷了,我跑下楼去玩,哦,两个都在家呢。母亲把厨房的餐具拉出来清洗,我跟在父亲屁股后头,看他扎起竹丝从楼下到楼上,角角落落清扫干净。趁他走开时,我窃喜的偷偷抓起长扫把对着高墙角落一阵乱划。
傍晚,跑马路上骑我家大狗玩,扭头看一眼家门,嗯,他俩还在家呢。楼顶的烟囱冒出的烟蜿了上去,真好看。
那几日桌子会特别的宽大,饭菜会特别的多。灶上的锅永远是热的时间多,母亲系着那个绿色的围裙在灶边转来转去。我个头刚高处灶沿,盯着着锅里的食物。等候着母亲拿出祭祀的第一份食物后,塞一块到我嘴里,她的表情比我还满意。父亲向来不苟言笑,对我严厉,但在那几日,我做错事,他也不会过多的凶我,会同我玩笑,我也能难得的在家里来亲戚时跟他一起打牌,站在阳台冲母亲喊我赢了父亲多少回。
后来我琢磨出那种胜利的喜悦里,更多的是因为我仗着过年能跟父亲大胆的亲近了,并且因着我自己让我父亲高兴了产生一种自豪感。
没有再多的热闹和活动,可我觉得,我们三个都在家,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热闹。
过年,年味,就是这种心安,这种喜悦,是父母一整天不离家忙他们自己的事,我虽参与不多,但当我想到时,跑去看他俩一眼,而他俩都在的这种感觉。于我而言,就是大幸福。
然而,这种平淡又普通的年味在我刚成年时成为了记忆,父亲由于突发意外去世了。
母亲开始走出那个小村,打工供我求学,工作没有固定假期,大年三十依然上班,我便去亲戚家过年。再后来,我带母亲离开小县城,去了另一个城市,我找到一份稳定却没有节假日的工作。过节的感觉一年比一年淡。
我再也没法过一个如以前一般完整的年,连空气里那点热闹也稀薄了。儿时的年味再也奢求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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