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琴瑟和鸣 III

在珈远的加入下,缇娜与芙蕾娅顺利完成了狩猎任务。

一时间,三个魔琴师的组合竟能优异过关一事在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

但缇娜知道,他们这关过得一点也不难,甚至容易的可怕:珈远随意操纵着指间的金色光弦,只见弦光一闪,魔物们便在瞬间接连倒下。几乎轮不到她和芙蕾娅出手。  

果然,魔琴师是可以单独战斗的——缇娜不由想到。

“那个……你光顾着帮我们组打魔石了,你的另两名队友没问题吗?”那时,缇娜还曾这样问过珈远。

“那两个人不用担心,”珈远笑笑,“但愿他们不要把考场内的魔物都给抢光了就好。”

“珈远真的好厉害呀,”芙蕾娅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挤兑,“我看你是不是连饕餮都不怕?”

听到芙蕾娅这样毫无遮拦的说出瘟神与死神的名字,缇娜赶紧瞪她一眼,责怪她说话没轻没重。

珈远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怕。”

他的眼神中没有躲闪,反而还多出了几分难以描述的情感。

不过,那时的缇娜只觉得他是个有些超凡脱俗的人,最多是个法术高手,因此也就没有多想。


春夏交替之际,第二学年转眼便开始了。

包括罗摩在内,共有153名学员被去年的考核刷了下去。看到他们拖着理好的行囊离开阿法尔,缇娜忽然有些心生愧疚。

在主席台上进行新学年致辞的时候,校长头戴那顶从狌狌手中抢回来的绿色皮革帽,神气极了。原来那顶帽子的主人就是校长。

新学年的课程紧锣密鼓的进行着,缇娜更是卯足十二分的劲力,全身心投入到了紧张而繁重的训练任务之中。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真丝搭帕,一条300钱;

——镜面古丽,一件100钱;

——普利脆球饼,一颗5钱;

——食堂套餐, 一份30钱;

——洗发水,一瓶80钱;

……

饶是对金钱不甚敏感的缇娜,此时也忽然意识到:她从家里带来的生活费马上就要见底了!

她不可能再向父母要钱。

等到成为有资格赚取赏金的职业猎魔人以后,每执行一次星标任务少说也能得到300到500钱的报酬;但是他们这届学员距离毕业还有整整一年。

她肯定撑不到那个时候。

听芙蕾娅说,在商店打工可以挣到工钱。缇娜觉得这个方法值得一试。

周末,她来到了城里的一家道具店:这是家门头不大的私营商店,位于迦毗罗卫城西侧,专门售卖各种由魔石加工制成的功能护石,以及颜色各异的回复药水。

“你是学生?”听缇娜说明来意后,坐在橱窗后的中年老板从镶着银丝边的镜框后瞥了她一眼。

“是,是的。”缇娜攥着自己的衣角答道。

“我们不招在校生。”老板抖了抖手中的报纸,示意自己即将开始撵人。

这已经是第十五家拒绝缇娜的商店了。

“拜托你,先生!我可以每天一下课就来这里工作,周末更能够连续工作两天——我一定会认真对待这份工作的,就算您按照最低工资标准来计算我的薪酬也无所谓!”她双手合十,低声下气的向对方哀求道。

老板搓着小胡子犹豫了片刻。

“那好吧。工资是每小时5钱,不能再多了!”老板闭眼摇头道。

“真是非常感谢您!”缇娜感到喜出望外。

于是,缇娜将全部课余时间都花在了打工上。即使是上课的时候,她也偷偷背诵着道具店里种类繁多的商品目录,以及每样商品所对应的价格。

缇娜其实并不善于应对顾客。老板提出的要求是:只要是进到店里的客人,不论身份,她都要笑脸相迎——即使是面对那些首陀罗时也一样。这让从小受到吠舍荣誉教育的缇娜大为不适:向低等级的仆人与工匠们点头哈腰,她何曾受到过这种委屈?

更让缇娜难受的是,每当进出货时,她甚至可能会与一些达利特发生轻微的肢体碰触——她感到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别说碰触了:那些人身上的气味呛鼻,光是与他们同处一室,泪水就不时在缇娜的眼眶中打转。

但是她却不得不忍受着。

缇娜最害怕的还是每天结账的时候:如果金额不清,老板就会从她当天的工资里扣除一部分,来补偿店里可能蒙受的损失。

这天半夜,缇娜打完了工。她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学院,默默啃食起价格低廉的青稞麦饼。

自从开始打工挣钱,她已经逐渐意识到三千万欠款的数额之巨。

她意识到如果自己当初答应了表哥的求婚,那么依仗着巴布尔族宗家势力的高级吠舍地位,她本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活得不这么辛苦。

她想到了表哥冈萨:冈萨虽然矮胖愚钝,却至少憨厚老实,对她更是一片真心。

再一次用力咽下梗在喉咙里的坚硬麦皮之后,她的内心忽然有些动摇。

但她很快开始拼命摇头,想将这些令她感到自我厌恶的念头通通甩掉:

——不,我不后悔!


“缇娜。”

课堂上,琼斯教官看向缇娜的座位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缇娜·巴布尔!”他提高了声音。

“是,是的、老板!”缇娜忽然自梦中惊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全班哄堂大笑。

缇娜不由涨红了脸。

“你最近怎么老是在上课时候打瞌睡?”琼斯教官表情异常严肃,语气中却透出几分关切:“是不是打工累的?”

“不、不……”缇娜低下头去。

“别忘了,在校学员每周打工时间不得超过20小时!”琼斯教官提醒道。

“是……”缇娜小声应着。

教室后排,珈远静静注视着缇娜的背影,仿佛若有所思。


第二天便是周末。

清晨一早,天边刚亮起蒙蒙微光。缇娜迈进店门,却见老板居然一反常态、客客气气的朝她迎了上来。这令缇娜不禁吓了一跳。

“对不起,先生,我今天是不是迟到了?”她紧张的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不、不,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您的身上!”老板满脸堆笑,有些局促的搓动着双手:“我只是想说,之前好像一直给你算错了工钱:其实你每小时的报酬应该是50钱,而不是5钱——你瞧我这老糊涂的!”

缇娜大吃一惊!这突如其来的好运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带着一脸莫名望向窗外的天空: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然的话,为何老板的样子会忽然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虽然那高额的时薪让芙蕾娅惊呼这背后绝对有问题……不过托它的福,缇娜总算不用为自己的生活费发愁了。


第二学年课程的训练量大大增加。平日体力消耗较高的时候,学员们常常会在晚上加餐,防止半夜被饿醒。

一天夜里,缇娜不知怎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下意识睁开双眼,却见到面前有两道绿色的幽光正照向她的脸。

“……!!”在她想要尖叫之前,一只小手迅速而准确的捂住了她的嘴。

“缇娜,是我。”

原来那两道绿光正是芙蕾娅幽怨的眼神。

缇娜这才松了口气。

“你可吓死我了!”她不由责备道。

“抱歉嘛……但是人家真的快饿死啦,”芙蕾娅嘟起小嘴,开始握着缇娜的手撒娇摇晃:“真的好想吃炸番薯啊!”

“那你就去吃呗。”缇娜心中翻了个白眼。

“我也想啊!但是普通的食堂早就关门了……”芙蕾娅讨好的蹭着缇娜。

缇娜明白了她的意思。

“真拿你没办法,”缇娜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好啦,好啦,拿去用吧。”

“哈哈,谢谢缇娜!爱你哦!”

芙蕾娅向缇娜一个飞吻,接着便从抽屉里借出那条金色的亚麻手环,一路小跑的朝着全天开放的贵族餐厅去了。

——结果彻夜未回。

第二天一早,缇娜六神无主的坐在床边。她看着空空的抽屉和对面铺盖,感到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推门,芙蕾娅十万火急的闯了进来:

“——缇娜、缇娜,出事了!”

缇娜“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怎么了?”

“对、对不起!请你冷静的听我说……昨天晚上我到了贵族餐厅,本来只是想吃几个炸番薯,结果正巧看到……他们竟然还在提供免费的鸡尾酒!我当时没忍住,想着就尝一点点……”

芙蕾娅一脸的惊魂未定,带着歉意深深鞠了一躬:

“后来我一不小心喝多了。这时候,遇见几名过来找茬的刹帝利学员,我就和他们动了手,打破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然后学院的督察办就把我抓起来……”

作为一名吠舍,不仅伪造贵族身份进入餐厅,和刹帝利学员打架斗殴,并且还打伤了对方的头——这可绝对不止被退学这么简单了!缇娜在一旁听着,心里早就慌得不行。

“结、结果,没想到,居然是龙族……”芙蕾娅的声音颤抖起来。

“什么?”缇娜忍不住打断道,“你居然惹上了龙族!?”

龙族是最早诞生出“猎魔人”的始源家族。他们人数不多,却掌管着“魔石”能源的核心技术,甚至发明、建构了整个法术体系。

虽然龙族对外行事低调,仅将自己列居在刹帝利阶层;但作为雅利安人对抗魔物以及饕餮力量的最大希望,他们的势力在无形中支配着每个藩国:各族婆罗门都对其恭敬有加、唯其马首是瞻。

——这可如何是好!缇娜简直急的团团转。

“不、不是!”听到缇娜的话,芙蕾娅惊骇的抬起头:“我是说,在我被抓起来以后——居然有龙族的人出面把这事给摆平了!”

“什么!”缇娜也吃了一惊:“你是说,有龙族的人特意来到学院,帮你把这事给压了下去?”

芙蕾娅急忙点头:“是呀,正是!事情完全被平息了:他们放我回来,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怎么会这样?!”

缇娜冷静下来思考了片刻,才意识到这可能和珈远的手环息息相关。


于此同时,距离地面五千米的高空之上,一个魁梧的人影正倚在龙宫门口迎风而立。他身披霞光缭绕的华丽战甲,如墨的双瞳中闪动着刀锋般锐利的寒光,头顶的短发恰似一团跳动着的黑色火焰。

“我已经派人去阿法尔,帮你把事情给解决了。”那人的视线落向了阶梯尽头的一扇传送门,“听说你半夜三更的,一个人跑到学校的餐厅里去喝酒?”

“忽然想喝而已。”刚从传送门中出现的珈远朝那人微笑了一下:“谢谢你,睚眦。”

“没什么可谢的!我毕竟是你亲哥。只不过……”睚眦挑了挑眉,“你真的在喝醉以后和同学打架斗殴?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

“……我记不清了。”

云层从他们眼前飞快的流过。

“你最近真的很奇怪:之前还让我派人去那个什么魔法道具店,警告他们最好不要克扣学生的工钱?”睚眦有些不悦的抱膀:“为什么要管那种闲事!”

“……稍微有点看不过去。”

“作为兄长,我可得提醒你: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才来到这片满是味道的大陆的——是为了监视那家伙的动向!与阿三人类的互动游戏要适可而止,你可别太沉迷其中了!”

“嗯,我知道。”珈远微微一笑,“如果我从学院里消失太久,就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了——先行告辞。”

珈远说着,再次退回传送门内,从龙宫前消失了。


琴房里,面对着缇娜真诚的追问,珈远终于开了口: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

缇娜知道了原来珈远就是龙族的一员:身为“龙王”的第七个儿子,他在家族中排行第九。

怪不得他的法术高强,缇娜不由心想。而且他在学校里那超高的人气——原来不止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啊!

缇娜知道珈远对她的好感和关照,而她对珈远的情感也越来越深。

想到自己居然能和这样身份的人走得如此之近,缇娜心里顿时有些飘飘然。

但同时,她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这样地位高贵的一个人,自己和他之间真的能有什么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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