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去早市买菜,也不晓得将葱的枯叶摘除并在外抖一抖,”我嘴上磨叨着,“你瞧,这葱丫里有个大虫子!”
这样虫子,我在农村豆秧上见过,并不晓得叫什么。它小头,大嘴,身着缀有褐色斑点的灰衣裳,长有扁平鞘翅,尾根有两个大黑痣,身材矮粗,一对触角,六条腿,它这副丑陋的嘴脸和笨拙的体态令人生厌。我把它甩到地上,抬起右脚,刚要给它来个泰山压顶,且把脚缓缓地落在一旁,我产生给它验明正身的念头,既然它光临我家,我非弄清它是哪方神圣不可!
我忽然想起,在[法]亨利·法布尔 著的《昆虫记》中曾见过它的尊容,我到书架上翻开书本查证,它叫做豌豆象。
豌豆象在我面前显得非常恐惧,它快速地运动着三对足,慌不择路地乱撞。我手捏着一根棉签拨动它,不时地改变它前进的方向,阻碍它逃跑。我随手掐下一根略微枯黄的葱管,谋划着给它来一个“请君入瓮”。我把葱管摆在前面,它不知是陷阱,有孔就钻,当它爬到狭窄处,发现是不见天日没有出口的“隧道”,立即退出。
我怎么能放过它呢?它不交房租,竟然在我家厨房台面上住下。行,可以原谅它,住就住呗!可是,它不应该隐匿在葱丫处。假如,我洗菜不仔细,没有发现它,或者是切葱花粗糙,它侥幸躲过一刀,那么,我做菜时,误把它投入锅里,当吃饭夹菜时,恰好发现了它,你说这菜咋吃?一盘子菜,吃了恶心,不吃怎么下饭?还有可能,我揪下这个葱段蘸酱放进嘴,它顺着喉咙爬进肚里,我的天呀,想想多么地可怕!我的肚子装着象,成了“宰相”的肚子,多么的滑稽可笑呀!
我越想越气愤,直接把它丢进四壁光滑的不锈钢水槽里,拧开水龙头,把它冲进漏网,它仰面朝天地六条腿像蹬自行车。于是,我先不去管它,转身做饭摘菜。
唉!现在我一做饭就想起姑娘。姑娘来家那些天,我可是享受了。买菜、做饭、洗衣服、拖地,姑娘全干了;护理病人的事情,姑娘全包了;那些天,我能睡个安稳觉,每顿饭都能吃上品类多样色味俱佳的炒菜;吃饭时,姑娘让我做好,她把饭给我端上来,把筷子递到我的手上,给我夹软烂喜欢的菜,饭后递给我牙签、餐巾纸,还给我沏茶倒水削果皮,姑娘咋那么心细会疼人呢?我一想到这些,就幸福地笑了。说句心里话,有姑娘真好!
我没忘看了一眼豌豆象,噢,它已爬出滤网,在不锈钢水槽壁底寻找出路。它顺壁上爬,爬上几厘米就跌下;再爬,比刚才爬得高了些,仍然跌下;继续爬,快要到槽沿时,又跌下,这回摔了个四仰八叉。我笑了,像是自言自语,还像是说给豌豆象听,只要你能爬出水槽,我就不对你执行死刑,并放你一条生路。
我转身到餐厅喝水,看到日历,知道姑娘已经走了一个礼拜,加上她在家的一个礼拜,前后已经近半个月了。那葱是姑娘回来时买的,放这些天了,葱叶哪能不枯黄呢?那豌豆象,怎能就确定是姑娘买菜时带回来的呢?也许是顺着纱窗底部缝隙钻进来的。葱叶黄,有豌豆象,我对这鸡毛蒜皮的事情无端地怨姑娘的不是,姑娘待我那么好,还鸡蛋里挑骨头,细想起来,还是自己的不是,真是不受恭敬,老糊涂了!
我又想起来豌豆象。哇!真会选择路径,它正沿着水槽角往上爬,槽角有冲洗菜留下的少量污垢,增加了上爬的磨擦力,勉强可以搭住脚。现在它的六条腿紧紧地附在槽壁上,一动不动,料它一定是筋疲力尽,在蓄积力量。它又开始拼命上爬了,它的一对触角露出槽沿,但是,它翻过槽沿却是危险的一关,弄不好,前功尽弃,摔回槽底。我注视着它,等待着看它的热闹!
它真有智慧!大概是它的一对触须探路选对了方向。它左转,右前腿勾住了槽沿,接着,右二腿右三腿全上了槽沿,它骑着槽棱爬行一小段距离后,只见它右三条腿往右用力牵动,左三条腿紧蹬着往右支撑,六条腿形成平移的合力,它终于胜利地爬出来了。我见证了它从黑暗到光明,死里求生,地狱到天堂的跨越!
我拿起棉签,还想把它打回地狱。
然而,它不畏艰难险阻,运用智慧与命运抗争的精神打动了我。何况我还说过:只要你能爬出水槽,我就放你一条生路。既然口出诺言,就得说话算数讲信用。于是,我把捏着的棉签从豌豆象身边扭转方向扔进了垃圾桶。
放生豌豆象,我心存纠结,因为它是害虫。又一想,现在已是晚秋,地里庄稼已被人们收获。何况,这里是城市小区,已是花萎草枯叶落之时,豌豆象已朝不保夕,不会对居民和环境造成危害,那就交给大自然对它缓期执行死刑吧!
想到这里,我把豌豆象送出窗外。我望着它小心翼翼、踽踽独行的背影,心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它在生死关头竟然是个大智大勇者,就凭这一点,对人也应该有所启发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