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六卷中间部分论述护卫者教育时,苏格拉底留下一个重要的问题。他提到,年轻护卫者的教育,应当为某种“最大的学习”做准备,但却没有说明最大的学习是什么。在第六卷临结束时,他终于有机会解开这个谜题,同时也引出了著名的“理念论”。
与此前阐述“正义”和“知识”时所用的方法一样,苏格拉底从辨明概念开始。首先,他说,最大的知识问题即“善的理念”,但是,“善”却往往被人误解。有人说,善是知识,也有人说善是快乐,可是,当你进一步问他们“善是知识”和“善是快乐”具体指什么,人们往往含糊其辞。
在苏格拉底眼中,善是如此重要,每个优秀的灵魂都把它作为全部目标;但另一方面,它却又如此难以把握,以至于人们似乎能够直觉到它的存在,却总无法建立起对它的稳固信念。不懂得善,自然也无法识别其他东西中善的成分。对于城邦中最优秀的人物,这种无知是无法容忍的。
那么善到底是什么呢?苏格拉底用了一组类比来说明。
他说,正如我们之所以能够看到物体,是因为太阳光作用于我们的眼睛;我们能够认识真正的实体(理念),是因为有善的理念存在。“善的理念给予知识的对象以真理,给予知识的主体以认识的能力”,因此,可以说,“善的理念”是“理念”背后的“理念“,是“一”背后的“一”。
如果我们把一组类比延伸一下,并与第五章探讨过的“知识”与“意见”的问题结合起来,会惊喜地发现,恰好能够得到一个完整的认识论框架,后来两千多年西方哲学史,几乎都没有逃出过这个框架。卡尔·波普说过:柏拉图著作的影响(无论好坏)是无法估量的,人们可以说,西方的思想是柏拉图的,或者是反柏拉图的;但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说是非柏拉图的。这句话放在这里最恰当不过。
但这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罗素在《西方哲学史》对柏拉图的影响也有一个评价,他说:也许我们可以把“哲学”定义成用柏拉图的方法达到的全部探讨的总和,但是,如果这一定义妥当的话,那乃是由于柏拉图对于后世的哲学家有影响的缘故。
换言之,柏拉图所使用的这种辩证的方法,虽然标志着哲学一个重要的进步,但同时也为哲学打造了一副镣铐。两千年来,许多西方哲学家都将精力耗费在诸如“美比真更善”这样的辩论上,但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前提:只有我们争论的是逻辑的问题而非事实的问题时,辩证的方法才是发现真理的途径。问题边界的模糊使得讨论变得漫无边际,尽管依靠概念编织出一套精美的解释图谱,但也仅仅是概念而已。
另一方面,在柏拉图所描述的哲学中,神秘主义的介入,也使问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大量神秘的必然性断言代替审慎的假设、验证和怀疑,价值判断凌驾于事实判断之上,某种程度上来说,也限制了哲学向科学的转变。实际上,细读柏拉图的文本也不难看出,柏拉图的哲学根本来说是为他的伦理学服务,与其说他的讨论在寻找最终的“真实”,不如说他在一心一意使得他的论述符合他的伦理逻辑。罗素认为,柏拉图的这一倾向是对真理最大的背叛,并没有冤枉他。
《理想国》读书笔记(505A—511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