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设想,我要在想象中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话。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刹那间,似乎自己不同的分身从脑海里的眼前略过。脆弱无助的小孩,冷静敏锐的车手,逻辑敏锐的分析者,一个母亲,不想面对挑战的懦夫,愤怒的破坏者。但是,我就是看不到自己的脸。
一直以来,我就是一个对自己接受程度很差的人,对自己充满了各种的改造欲望。不是活在对自己的绝望中,就是活在想要活成另一个样子的打鸡血中。照镜子这件事,也成为这种改造欲望的工具,要么是对于镜中自己打的绝望,要么是欣喜于镜中自己终于不再像自己了,而是像一个更好的自己。于是,更加看不清自己的脸,真实的样子。手机的美颜功能,加剧了这个模糊。
我们如何爱自己?是通过爱那个更好的自己吗?
一天的忙碌,经历了各种颠沛冲撞的洗礼,我迷失过,悲伤过,喜悦过,我为自己可以在风暴中稳定在中心而自豪,也为自己在风暴中失去重心而自责,一瞬间,自己好像变成了摔在地上碎成一地渣的玻璃心,下一个瞬间,又恢复了原样。所谓完整而不破碎的心,其实是为自己的裂痕而荣耀的心。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如此老套重复的日常。终于坐在书桌前,终于还是要完成与镜中自己对话的仪式,于是,我看得到,我想要和想象中镜子里的自己对话的这个念头,依然是不想去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依然是逃避。
其实每天有那么多次会与镜中自己会面,门口的穿衣镜,洗手间的镜子,衣帽间里的穿衣镜,还有各种玻璃镜面的反光。但是这种会面,多么的无意识,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候,我在想什么?穿衣服的时候,我到底想要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还是期望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睡觉前,我歪在床上看灿灿自己脱衣服,他很认真的脱毛衣,解开衬衣扣子,脱掉袖子,然后把脱下来的衣服抱起来,放在床脚。我看到,孩子在脱衣服的过程中,是如此的专注,他的眼睛,从来都不曾离开过自己双手的动作,他是如此当下,如此认真地,在经验自己,即便是脱衣服这么一件平常的事情,都那么有仪式感。
如果长大,是让自己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一个过程,那么成熟,大概是重新回归的过程吧。不仅仅是要存在在仪式感中,而是通过这种离开和回归,真正地经验到这种仪式感的美丽。
最后,我也实在是懒得走到衣帽间照镜子,拿起手机,自拍模式,对着手机里的自己,一个疲惫的,头发蓬乱的,眼睛充血,美瞳还没摘的,真实的自己。对不起,请原谅,我爱你,谢谢你。
无论我长到多大,我一直有感觉,那个懵懂中自我刚刚觉醒的,幼小的自己,浅薄柔弱,意志坚定的女孩,依然是我。
琥珀
2017年12月8日夜
奥森旁